8.旅途
莎琳沒想到香草鎮(zhèn)居然還有四方井的存在。 四方井是地精、人類、龍、魔女以及其他眾多種族一起搭建的魔力網(wǎng)絡(luò),歷經(jīng)數(shù)十甚至數(shù)百世代,里面的“門”可以通往不同的區(qū)域。 “不過,這里的‘門’很久沒人用過了?!避俎T掍h一轉(zhuǎn),“我能大概修一下,但精確度不能保證?!?/br> “你拿著這個石頭,里面有我的魔力,能引導(dǎo),遇到不懷好意的家伙也應(yīng)該有點用。” 莎琳一口答應(yīng)下來。 然后她推開門,出現(xiàn)在了一處繁華的小鎮(zhèn)。 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和香草鎮(zhèn)那種建立在血rou之上的偽裝不同,這里的煙火氣貨真價實。 豐滿的女人懷抱著豬油似的小孩,大一些的少年跨過盛滿水果的籃子,惹來店主的謾罵和少女的驚嘆,情侶打情罵俏,老人或蹲或坐,恰如沉默的煙圈。 “耶諾誠?!鄙漳钪@里的地名。 教廷周圍的第二大城市,出產(chǎn)極具特色的糖漬面包和新鮮水果,香甜但不膩味的香氣飄散在大街小巷,就連角落里的野花也有蓬勃的生命力。 莎琳買了些橙皮面包,慢悠悠走在街上。 風(fēng)景固然很好,卻不是她的重點。 教廷信奉的光之神的勢力遠(yuǎn)沒有延伸到整個大陸,像耶諾誠這樣的地方,精靈和矮人自由出入,龍鱗和礦石的流通不受限制,于是賞金獵人孕育而生。 莎琳在街上游蕩,一直等到夜幕降臨。 小酒館里熱氣騰騰,有美女露出大半個rufang在招攬客戶,卻在看見莎琳時流露出不屑的表情,仿佛她才是那個流竄在大街上的老鼠。 她們試圖推開莎琳。 溫暖的淺金色光芒在她的指間一閃而過,那個女人仿佛碰觸到了火焰,“呀”的一聲驚呼,像極了叫床,但短暫的痛覺是沒有記憶的,女人再伸出手,莎琳不耐煩和她周旋,晃了晃凝聚起來的光元素。 ——和火焰,寶石一樣明亮的東西。 魔法在普通人之間還是稀罕品。 女人悻悻地讓開了。 酒館里人聲鼎沸,在莎琳進(jìn)去的一瞬間,有短暫的沉默,沉默過后是更大的喧嚷,仿佛先前就只是一場錯覺,但角落里的不明不白的目光注視證明的確是存在著觀察者。 莎琳戴上兜帽,找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座位。 雖然說烈酒和美食是賞金獵人的浪漫,但莎琳選擇了……一杯牛奶,在這里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那似有若無的目光轉(zhuǎn)去了別處,沒人會在意一個溜進(jìn)來的小孩。 賞金獵人聽起來神乎其乎,但大多數(shù)是收集低端煉金造物的任務(wù),甚至不需要魔法,稍微會一些體術(shù)就能完成,當(dāng)然,價錢也不很高,能維持生活,但還不足以支撐富裕的享受。 賞金獵人也不像傳說中那樣身懷絕技,大家也只是為了生活而奮斗的普通人罷了。 莎琳打量著整個酒館,幾乎沒有一個客人像苜蓿那樣有明顯的異族特征,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最特別的反而是旁邊彈唱的詩人。 性別不明,但這也無關(guān)緊要,美本來就應(yīng)當(dāng)超越性別。 寬大的法師帽子投下陰影,一雙眼睛像是在發(fā)光一般,眼尾微微上翹,帶著欲說還羞的魅惑,瞳仁里秋波流轉(zhuǎn),黑色蕾絲貼合牛奶般細(xì)膩白皙的皮膚。 那人似乎并未意識到自己的美貌,只是撥弄著手上的樂器,那樂器也特別,在光下溫潤如玉,非石非瓷,聲音沉郁頓挫,猶如大地的內(nèi)核,嘶啞而有力。 在莎琳出現(xiàn)之前,那人便出現(xiàn)了。 先前的喧鬧,多半是因為這個人。 但那人卻毫無自覺。 舉著大杯烈酒的男人有著健碩的肌rou和油膩的眼神,隨從的人朝著彈唱詩人擠眉弄眼,——當(dāng)然,他也注意到了美人,卻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任由小弟的眼神在裸露的皮膚上流連。 在他看來,那人實在不識趣,要錢,他有的是;要人,他也非??梢?。裝模作樣怕不是要抬高身價? 下賤玩意兒! 他朝地上吐了口痰,借著酒勁,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吵鬧聲停下了,大家都在期待著什么。 萬眾矚目的感覺讓他忘乎所以,斟滿烈酒的杯子傾倒,澄澈的液體夾雜著些許泡沫,從頭上澆下去。 對方似乎并未生氣,任由濡濕的頭發(fā)耷拉在肩頭。 沒有被制止的暴行并不會因為良心發(fā)現(xiàn)而停下,或者說,在那之前就已經(jīng)沒了“良心”。 他捉住秀麗的長發(fā),狠狠拉扯。 回應(yīng)他的只有細(xì)不可聞的嚶嚀。 他說著什么下流的黃色笑話,引起一陣sao動,那人抿緊嘴唇,一言不發(fā)。 真是熟悉的場面。 莎琳撐著桌面,金色的魔力像蛛網(wǎng)一樣,順著桌面的紋路擴散開,像初血,像傷痕,組成一幅語焉不詳?shù)漠嬅妫痛蠹浪镜哪樦睾掀饋怼?/br> 大家都在看著這一場鬧劇,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流淌的光元素,只有詩人皺起眉頭,卻被施暴者看做惡意。 “賤人!”他揚手就要打下去。 他停在半空。 小拇指粗細(xì)的金色鏈條在手腕上繞了一圈,末端墜了一枚流光溢彩的長四面體,他順著鏈條看去,另一頭被牽在……一個小孩子手上? “媽的?!奔ou繃緊,他要把那個不知好歹的家伙拽過來。 莎琳力氣不如他,借力一躍,跳過桌子,詠唱剛剛結(jié)束,她左手一揮,好幾枚四面體朝著男人過去,他本能地要用手擋開。 ——但光是熾熱的。 他只能躲開。 于是牽引出一條弧線,莎琳放手,他因為收不住力踉蹌兩下,莎琳反而穩(wěn)穩(wěn)落在詩人的面前。 兜帽滑落,露出淺金色的長發(fā)和水藍(lán)色的眼睛,因為憤怒和恐懼而微微顫抖。 已經(jīng)有人在小聲驚呼了:“教廷?” “是魔法!” “怎么會來這種地方……?” …… 壯碩的男人被激怒了,酒意涌上腦殼——就算面前的是神,他也要殺殺看。 已經(jīng)有好事者從寄存的地方摸出了一人高的巨劍,他穩(wěn)穩(wěn)接過,劍尖劃在地面上,花火四濺。 “纏繞在荊棘上的蛛網(wǎng),流淌在縫隙中的虛妄?!?/br> 近戰(zhàn)對法師來說可太吃虧了,她得先發(fā)制人。 金水順著地板,鋪陳出蛛網(wǎng)般的紋路——他若是再仔細(xì)一些,就能注意到。 但沒有那么多“如果”,只是小孩子玩耍用的低端魔法,在這時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酒精讓曾經(jīng)的戰(zhàn)士飄飄然,在舉起象征榮耀的巨劍時,他沒有去留意卑微的大地,魔力一圈圈擴散,地板黏糊糊如沼澤一般,在武器的重壓之下,他失去平衡。 莎琳恰好也支持不住了,水一般蕩漾的地板再度凝固,他狠狠砸在地上,撞翻旁邊的桌椅,鍋碗瓢盆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武器也摔落在一旁。 許久沒有被打掃的灰塵彌漫在空氣中。 莎琳添磚加瓦:“停滯在過去的瞬間,讓煙塵遮蓋真實?!?/br> 煙霧騰起, 用魔法制作的障眼法只能存在區(qū)區(qū)數(shù)秒,她一把抓起詩人的手腕,拖著一路狂奔。 憑借白天閑逛的記憶,剛要拐進(jìn)一條小巷子。 他拉住她。 是他。 在酒館里看得還不是很真切,在月光下,或者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了偽裝的必要,他終于露出了真面目。 “啊,我剛還在想,你為什么沒有行動,”莎琳看著月光在他身上留下的一圈輪廓,“難不成真的想要射擊♂?” 他發(fā)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在酒館里他似乎用了什么手段進(jìn)行了微妙的暗示,傳達(dá)一種恰到好處的中性美感,在面對莎琳的時候,魔法失效了。 他微微揚起脖子,露出喉結(jié)。 莎琳這才注意到他遠(yuǎn)比想象中高大,裸露的皮膚充滿一種難以言說的魅惑,眼尾上翹,但眼神又清澈如水。 他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 今天早些時候,從四方井里傳來一股迷人的香氣,甜美之中夾雜著深淵的苦澀,她孤身一人,混跡在人群之中。 ——好美味。 他本想順著氣味去追蹤,但嚇到這么一個可愛的孩子并非紳士所為,他潛藏在酒館,心不在焉地?fù)芘琴|(zhì)的樂器。 “要怎么……做呢?” 啊,無聊的人類,即便是饑餓的時候也不屑一顧的貨色,他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小姑娘還在躲在后面,就這樣讓他變成一灘血水的話…… 離得太近了。 完全忍不住啊。 他本來就不是什么能自我控制的種族,一直等待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太為難意志力了。 莎琳注意到藏在頭發(fā)里的兩支角和因為忘乎所以而暴露的桃心尾巴。 魅魔。 她曾經(jīng)在課本上了解過這種生物。那時她從心底深處對惡魔產(chǎn)生了同情,一種沒有辦法克服本能的可悲生物,一種擁有旺盛的繁殖力,卻被反復(fù)屠戮的家伙。 可他比想象中還要漂亮啊。 長靴,短褲,結(jié)實的肌rou線條一覽無余,就算這樣的搭配也掩飾不住骨子里滲透的英氣,和之前文弱的模樣判若兩人,他微笑著,發(fā)出無聲的邀請。 莎琳忍不住伸出手。 魅魔低下頭,虔誠地望著她。 莎琳以為自己會摸到柔順的長發(fā),但他微微偏頭,所以她觸摸到的并非發(fā)絲,而是柔軟溫暖的臉部。 他蹭著掌心,像是歸家的大型動物,收起獠牙和爪子,一雙眼睛仿佛浸在水中,映出面前女孩的影子。 “為什么幫我?”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 在魅魔看來被“幫助”是一種奇妙的體驗,一般來說,在他的能力影響下,罪惡會擴張,正所謂“拒絕不了就加入”,他能從混亂和yin欲中獲得魔力——而且他喜歡這樣,反倒是莎琳這種“正義”的行為會破壞進(jìn)食的快樂。 ——但,好像也不是很討厭? 莎琳看著他的眼睛,被催眠了一般恍恍惚惚:“我想起了一個朋友,我覺得她應(yīng)該會希望有人幫她。” 魅魔循循善誘:“但我不是她,我也不需要幫助?!?/br> “我知道,但是……”她被迫卷入了自己的回憶,鉤子從天而降,rou末和碎骨濺到地上,面前只有血腥一片,“這讓你感到困擾了嗎?” 水藍(lán)色的眼睛里飄起迷霧。 “不,”魅魔本來想這么說,但他注意到眼睛里的云霧有凝結(jié)成水珠的趨勢,眼角泛紅,他想到了別的東西。 他很快改口:“是的?!?/br> “對不起?!?/br> 他湊上前,貼著耳朵:“你應(yīng)該補償我?!?/br> 莎琳歪著腦袋,像不明所以的孩童,眼里的水珠即將落下:“我應(yīng)該怎么做?” 魅魔抱住莎琳,軟軟小小的身體貼著成年惡魔的健壯rou體,他親昵地把她摟在懷中:“就,繼續(xù)之前的事情?” 他用著詢問的語氣,細(xì)長的手指不由分說地?fù)崦弊?,往下,是小小的rufang,再往下……他舔舔嘴唇,殷紅的唇露出惡魔的邪氣。 他低頭,摩擦著脖頸,嗅到了更加濃郁的甜美。 是深淵的氣息,盤踞在zigong,等著他去獲取。 “那么,我……” 他停下了。 還是熟悉的細(xì)長鎖鏈,他似乎不可置信,慢慢地低頭,胸口血紅一片。 “啊……”似痛苦似歡愉。 他用拇指和食指,從身體里抽出鏈條,末端果然有一枚四面體,金色,沾上惡魔顏色略深一些的粘稠血液,非常漂亮。 他對著月光端詳,而傷口正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