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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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嬌離開花月樓后很少拋頭露面,當過妓子,哪怕至今清白,阿嬌心里也是自卑的,此時被眾人那樣直白地審視,阿嬌情不自禁地靠近官爺,想將自己藏在官爺寬闊偉岸的背影中。 有的人只是看熱鬧,有的人膽子大,嬉皮笑臉地問了出來:“官爺今日怎么沒穿官袍,您身后這位姑娘又是誰???” 趙宴平不是多話之人,可身后的姑娘緊張地都快貼到他身上了,那么懼怕被人打量,懼怕行走在街頭,趙宴平便又起了憐惜之意。她從未錯過什么,只因為被舅母賣了,這么多年一直困在青樓,恢復(fù)良籍后仍然畏懼流言蜚語,不敢出門。 “這是家妾,我去府城做事,叫她跟著伺候?!壁w宴平直視對方回答道。 問話的人呆在了原地,早就聽說趙官爺納了個美妾,居然就是眼前這個? 不過,這小妾確實美啊,一身布衣也掩飾不住那窈窕婀娜的身段,臉蛋又白又嫩,在晨光里泛著光澤,仿佛能掐出水兒來,怪不得連不近女色的趙官爺都被她深深地迷惑去了,去府城也要帶著她。 這世道的女人,嫁的男人窩囊,女人也跟著不被人敬重,嫁的男人是個英雄,那女人也跟著沾光。 如果說花月樓的幾年生涯給阿嬌帶上了一層污氣,現(xiàn)在那污氣也被趙宴平的一身正氣給驅(qū)散了。 大多數(shù)百姓們都敬重趙宴平趙官爺,既然趙官爺寵愛阿嬌,街上這些百姓們看阿嬌的眼神也不一樣了,少了輕視,多了感慨,感慨她命好,得了趙官爺?shù)木S護。 接下來的一段路沒有行人,趙宴平突然轉(zhuǎn)身。 阿嬌收腳不急,一頭撞在了他胸口。 鼻梁又酸又痛,阿嬌仰起頭時,杏眸里浮上了盈盈一層水霧,委屈地看著不打招呼就停下來的官爺。 趙宴平不為所動,沉聲問她:“為何總躲在我身后?是不是給我做妾辱沒了你,讓你覺得無顏見人?” 阿嬌慌忙擦掉眼淚,搖頭道:“怎么會,我,我是怕被人議論,連累了官爺?!?/br> 趙宴平神色更冷:“你怕什么議論?當年是你自愿進青樓的?賣你進去的人都敢大搖大擺地出門做客,你一個苦主為何不敢?如果連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旁人看你一眼便要縮進殼子躲起來,那誰也幫不了你。” 阿嬌被他說的視線模糊,淚珠子一串一串地滾了出來,心中酸酸澀澀,不想龜縮卻沒有足夠的勇氣,一輩子當個縮頭烏龜,又不甘心。 她站在他面前,漸漸泣不成聲。 趙宴平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旁邊一條巷子。 身影隱在一棵從墻角長出來的雜樹后,趙宴平松開她,讓她哭。 阿嬌沒那么多的眼淚,為自己的命,她都不知道哭過多少次了,只是今日被迫去面對,她才沒忍住。 她用手背抹著眼睛,想讓自己快點停下來。 “給?!?/br> 面前突然遞過來一方灰色的帕子,阿嬌偷偷瞄了一眼帕子的主人,轉(zhuǎn)過去擦了。 她肩膀單薄,旁邊歪長出來的小樹苗都比她高,恰在此時,晨光也蔓延到了這邊,照亮了小樹苗的樹尖。 趙宴平拍了拍阿嬌的肩膀。 阿嬌眼圈紅紅地轉(zhuǎn)過來。 趙宴平指著那樹梢,眺望碧空道:“生在泥溝,你自己不想爬,一輩子便只能爛在泥里,你想爬,只要堅持,早晚都能出人頭地。” 阿嬌仰起頭,看見小樹苗頂尖的葉子,綠油油的,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第24章 阿嬌不想一輩子都活在泥溝里畏畏縮縮。 出人頭地于女子尤其是她太難, 但阿嬌想堂堂正正地活著。妾分多種,有賤籍直接被主子收用的妾,也有男方家里正式下聘聘回來的良妾,更有家世顯赫地位不輸正室的貴妾。阿嬌就是良妾, 沒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 官爺若是打壓她看不起她, 阿嬌便沒有勇氣走出花月樓帶來的陰霾, 現(xiàn)在官爺愿意給她撐腰, 還鼓勵她昂首挺胸, 阿嬌還怕什么? “多謝官爺提點,我以后不會再怕了。”阿嬌擦干眼淚, 清澈的杏眸里有殘余的淚, 也有一分堅定,正似那埋在土中的嫩芽,脆弱也勇敢。 趙宴平點點頭,看向巷子出口道:“那就走吧, 大人讓咱們直接去城門口等,那里人來人往,議論你的只會更多,你做好準備, 真的堅持不住, 想想你舅母?!?/br> 阿嬌不但想到了舅母,還想到了天天自以為高她一等的表妹。 阿嬌相信表妹肯定能嫁給人做正妻, 但阿嬌也篤定, 表妹嫁的那個男人一定不如她的官爺。 跟著官爺走開之前,阿嬌從那棵小樹上摘了一片葉子,輕輕地握在了手心。 離城門越近,路上的百姓就越多。 趙宴平是縣衙捕頭, 經(jīng)常在城內(nèi)辦案抓人,他五官俊朗氣度威嚴,一身紫袍腰帶佩刀,但凡見過他的百姓,都能一次就記住他,所以凡是趙宴平經(jīng)過之處,百姓們都會好奇地多看幾眼。今日又有阿嬌跟隨,白嫩水靈的小美人,想不惹人注意都難。 百姓們打量她議論她,阿嬌手里握著樹葉,眼睛看著左前側(cè)官爺偉岸的身影,竟越來越從容起來。如果說流言蜚語像一條湍急的河流,阿嬌一個人站在岸邊惴惴不安不敢過河,可就在那條僻靜的小巷子中,官爺送了她一條船,現(xiàn)在官爺還親自為她掌舵,阿嬌穩(wěn)穩(wěn)地坐在船上,真的不怕了。 “官爺這是去哪?。俊币粋€賣包子的大娘笑著招呼道,眼睛不停地瞄著阿嬌。 趙宴平記得這位大娘,曾經(jīng)因為兒子不孝去過衙門,當時的縣令最重孝道,讓他抓了不孝子,當眾打了二十板子,大娘一邊心疼一邊罵,后來那不孝子雖然也不是十分孝順,卻不敢再明目張膽地虐待老娘。 “今日大人去府城論政,命我同行。”趙宴平掃眼那些白花花的包子,突然朝攤鋪走去。 阿嬌立即跟上。 大娘來了精神:“官爺要吃包子?要幾個?” 趙宴平取出錢袋子,道:“來六個rou餡兒的?!?/br> “好嘞!”大娘麻利地鋪平三張油紙,兩個rou包疊起來裝一起,最后將三個油紙包串在一起。將包子遞給趙宴平時,大娘朝阿嬌點點下巴,揶揄地問趙宴平:“官爺,這是哪家姑娘啊,長得可真俊?!?/br> 阿嬌臉色一紅,微微垂下臉兒來。 趙宴平看她一眼,神色如常地解釋道:“這是家妾,老太太說府城景色好,讓我?guī)ラ_開眼界?!?/br>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周圍幾個攤鋪以及守在鋪子前等著買早飯的百姓們都聽到了他的話,驚訝之余,看阿嬌的眼神也都不一樣了。 阿嬌長得美,能得到官爺?shù)膶檺鄞蠹叶寄芾斫猓粋€進過窯子的姑娘還能讓官爺?shù)淖婺溉绱讼矏?,官爺去府城都要官爺帶上小妾去游玩,這說明什么?說明阿嬌人美性子好,好到夫家長輩都憐愛她?。?/br> 在眾人探究的注視下,趙宴平一手提著包子,帶著阿嬌離開了。 晨光越來越明朗,阿嬌的心里也亮敞敞的,官爺如此維護她,不惜說謊為她造勢,她再畏畏縮縮,都對不起官爺。 不知不覺間,阿嬌的腰挺得更直了。 前面就是城門,城門底下左右各排了一條長隊,左邊是進城的,右邊是等著出城的。 不再畏懼人言后,阿嬌好奇地觀察著周圍。 她八歲那年沒了父母,舅舅將她接到武安縣,從那之后,阿嬌再也沒有離開過縣城。 阿嬌站在官爺身后,正前方的視野被官爺擋住,她只能看看左右。 趙宴平卻在一個守城士兵朝他這邊走來時,皺了皺眉。 守城士兵是好意,還隔著十幾步就朝趙宴平咧嘴笑:“這不是趙爺嗎,您要出城直接去前面過就是,何必排隊?” 阿嬌聽了,忍不住從趙宴平身后微微探出頭。 她那小臉白得像朵花,將周遭灰撲撲亂糟糟的一切都襯成了枯枝敗葉,就她一枝獨秀。守城士兵把趙宴平當爺,平時看進城的普通百姓卻像看孫子,突然發(fā)現(xiàn)隊伍里有個小美人,守城士兵眼睛都亮了,心想等趙爺過去了,他們盤問這位小美人時,可以逗逗她,占點嘴頭的便宜。 趙宴平常與這些人打交道,偶爾跟捕快們吃席時也會遇見,一看就知道對方在盤算什么。 “進城出城都有規(guī)矩,誰也不能例外?!壁w宴平淡淡地道,說完側(cè)身,對阿嬌道:“水壺給我?!?/br> 包袱在他肩上,只把最輕便的水壺給阿嬌拿著了。 阿嬌忙取下水壺,遞給他。 趙宴平喝了一口,擰好蓋子重新交給她。 守城士兵呆住了,回神時已經(jīng)收了輕佻的心思,嘿嘿笑著打聽道:“趙爺,這位姑娘是?” 趙宴平看著他道:“是你小嫂?!?/br> 守城士兵心里一突,后怕地出了一身冷汗,好險好險,這要是不知真相,趙爺才過去他們就當著趙爺?shù)拿嬲{(diào)戲小嫂,還不被趙爺打成豬頭? 守城士兵灰溜溜地回去了,并提醒了城門口的幾個兄弟,勸大家等會兒眼睛別亂看,免得得罪了趙爺。論身份,趙爺與他們都是縣城里的小嘍啰,算不上正經(jīng)的官,可趙爺自己有本事,又能打又能破案,還深得知縣大人們的器重,導(dǎo)致大家都不愿得罪趙爺。 待趙宴平、阿嬌要出城時,四個核實身份的士兵都笑著喊趙爺、小嫂。 趙宴平神色淡淡,阿嬌被喊得又羞又甜,小嫂也是嫂,她喜歡這個稱呼。 城門外的官道兩側(cè)都種了本地常見的樟樹,趙宴平帶阿嬌走到一棵樹下,他面朝城門口站著。 “他們好像都很怕官爺。”阿嬌試著攀談道,“官爺在衙門也像在家里那么嚴肅嗎?” 趙宴平耳垂微動,背對她答道:“我素來如此?!?/br> 阿嬌心想,難道官爺在知縣大人面前也這樣?應(yīng)該不敢吧,知縣大人可是縣城的父母官,官爺應(yīng)該也要怕幾分的。 從來沒有見過官爺露出除冷峻、不悅以外的神色的阿嬌,竟然很想看看官爺與知縣大人相處的畫面。 兩人等了一刻多鐘,城門口突然過來兩輛馬車,第一輛是知縣官制的馬車,第二輛普普通通,乃老百姓所用。 因為去年花月樓的案子,阿嬌曾見過一次前任知縣,這位謝知縣她并未見過,也很少聽說。 趙宴平往前面走了兩步。 阿嬌挎著水壺緊緊跟隨。 兩輛馬車都停了過來。 前面的馬車車簾突然被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挑開,露出一張俊美溫潤的臉,年輕儒雅,風度翩翩。 阿嬌一愣,趙宴平已經(jīng)拱手行禮道:“小人拜見大人?!?/br> 謝郢微笑,目光移向趙宴平身后。 阿嬌趕緊也屈膝行禮:“小民拜見大人?!?/br> 謝郢乃京城永平侯的庶子,光侯府嫡出、庶出姑娘就有五六個,全都是花容月貌,再加上來侯府做過客的其他閨秀,謝郢也算是見過環(huán)肥燕瘦各色美人了,盡管如此,看到一身布衣卻如海棠嬌艷的阿嬌,謝郢還是恍了恍神。 好在只是剎那的功夫,謝郢笑道:“不必多禮,快上車去吧,此去府城路途遙遠,耽誤了今晚可能進不了城?!?/br> 如果不帶阿嬌,趙宴平騎馬便可,現(xiàn)在謝郢居然還特意給他們備了一輛馬車,趙宴平更加慚愧:“都因家中老太太固執(zhí),給大人添麻煩了?!?/br> 謝郢道:“趙兄對我有救命之恩,一輛馬車算什么,休要客氣?!?/br> 說完,謝郢放下了簾子。 趙宴平不再耽擱,引著阿嬌來到后面的馬車前,車夫要將踩腳的馬鐙遞給趙宴平,趙宴平嫌麻煩,也是不想讓謝郢多等,一聲招呼都沒打,雙手掐著阿嬌的腰往上一送,驚慌失措的阿嬌已經(jīng)站到了車板上。 “進去?!壁w宴平催道。 阿嬌顧不得其他,立即鉆了進去。 趙宴平緊隨而入。 車中陳設(shè)精致非常,阿嬌拘束地坐在側(cè)面的矮座上,腰間還殘留著那雙大手留下來的觸感?;叵氡还贍斴p輕松松舉起來的那一幕,阿嬌又刺激又震驚,早就看出官爺強壯有力氣,沒想到竟然魁梧到了這般地步,幸好表哥是個矮小的瘦子,不然那天被表哥壓住時,阿嬌哪里推得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