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皇軒家的錦衣郎啊，他心中只有浩瀚山海，戰(zhàn)場廝殺。

    皇軒且塵把那個楚地巫娼所生的皇七子送上帝位后，便說要為他打下個大大江山，他要為龍青溟將大辰的邊疆劃在狼居胥山外。

    他北征匈奴，深入荒原千里，襲殺敵酋首領(lǐng)。

    可龍青溟不想要，他要那狼居胥山外的邊疆干什么呢？

    大辰的起居郎說，每當(dāng)皇軒且塵征戰(zhàn)千里外，青溟帝便日夜不能寐，深夜擊編鐘于幽室中。

    懼皇軒將軍功高震主，青溟帝數(shù)次將皇軒且塵急召長安。

    “為了把皇軒且塵留在長安，龍青溟把自己的meimei都賜婚給了皇軒且塵，可皇軒且塵大婚當(dāng)日，那龍青溟卻十二道金令召皇軒且塵入宮?！崩项^撕開鳥雀的翅膀，在鳥身上撒了一把鹽。

    “不過最終，龍青溟還是沒留住皇軒且塵，他把皇軒且塵囚在微塵寺。但皇軒且塵寧可自斷一臂去鎮(zhèn)守江湖也要離開。后來居庸關(guān)即將失守，皇軒且塵入長安請三十萬鐵騎，為青溟帝鎮(zhèn)守長城。”

    “皇軒且塵打完了那場遺名八百年的赤松之戰(zhàn)，歸三十萬鐵騎于朝廷，卻立誓此生再不入長安”

    此生再不入長安……

    后世的史者說，皇軒且塵是為了讓青溟帝安心。

    好一個安心啊。

    “那就是皇軒家的人啊，他們不是沒有愛恨，只是情之一字對他們來說，比不得山河日月，比不得沙場征戰(zhàn)，江湖恣意。”老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蒼梧帝呢？”維希佩爾問。

    “蒼梧帝啊，他可就比他兒子豁達多了，他對皇軒虎愛之敬之，終以君臣之節(jié)守之，以摯友之情藏之。他一生對皇軒虎所為出格之事，不過向皇軒虎討了那個皇軒虎喜歡的楚地巫娼?！?/br>
    “可也終究君臣摯友?！本S希佩爾說。

    老頭說：“看來，殿下是想做青溟帝嘍?！?/br>
    “事早已至此，你難道還讓我做回摯友嗎？”維希佩爾給自己倒了一杯朗姆酒。

    “我是說，殿下想要把皇軒燼留在身邊嗎？”

    “有何不可?！?/br>
    “是沒什么不可，只是殿下，你想要留住一只鳥，就得做好他會飛走的打算，何況你養(yǎng)的還是東煌的神凰鳥?！?/br>
    “太平世的帝王多求長生，可青溟帝卻曾對起居郎說，他愿死于淺水庭時少年事。”

    或許對于青溟帝來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何他手握了天下的權(quán)勢卻反倒留不住那個曾為他獻上江山的少年。

    那個只因為他一句“誰會記得我的生辰呢？”便登明月高樓，擊鼓長安的少年。

    他明明已經(jīng)在那個皇軒家的錦衣郎面前收起了他的陰謀毒齒，天下人后世人都以為是皇軒且塵為他送上了皇位，只是沒人知道他暗地里背著那個少年的鬼蜮伎倆。

    他的母親死前曾對他說他太過聰明，慧極必傷。

    他本想將一生的聰慧只用來保全自己，在淺水庭中安心做個不受寵的皇子。

    可當(dāng)年丹桂宴，他終究遇到了那個錦衣郎。

    那個會笑著對他說，“你若什么都不要，那我送你個大大的江山可好”的少年郎。

    “殿下那時也在東煌吧?！崩先税梢粔乩渚频乖诹隋伬铮瑴?zhǔn)備溫一下酒。

    “我元明五年就離開了東煌?！本S希佩爾說。

    老人愣了愣，然后說：“元明是那個劉唐后主的年號吧?！?/br>
    “哦，想起來了。是二十四諸國對吧，那時你去了東煌，他們把你叫什么來著？白袍昆侖客。千軍萬馬避白袍啊……他們以為你是劉唐后主的幕卿，可你在劉唐后主身邊呆了十年，只為了等他死。”

    “元明五年，亞瑟帝國攻打拜占庭，地中海上都燃著綠色的希臘火。那是巨淵之銀第一次被使用在軍事上，那時的西陸人都以為巨淵之銀是神譴遺物，亞瑟帝國對之避之不及，卡米盧斯二世甚至嚴(yán)禁士兵將希臘火帶回亞瑟?！?/br>
    “你那時聽聞亞瑟帝國的軍隊在海中發(fā)現(xiàn)了異象，像是耶夢加得的蹤跡，于是從東煌趕回，亞瑟帝國和拜占庭的仗打了四年，你也就在海上巡游了四年。等你再回到東煌，那位劉唐后主就已經(jīng)被權(quán)臣用毒藥毒死了?！?/br>
    “據(jù)說那名權(quán)臣端來毒酒的當(dāng)天，滿堂太監(jiān)宮女，無一人敢吭聲，都垂頭聽著那位劉唐后主的呼喊?！?/br>
    二十四諸國，紛紛兩百年。帝王多的比一副牌九的牌都多，后世的人記得劉唐的都不多，更何況一個十四歲便死掉的劉唐后主。

    “那看來你是沒見過那位開國公和蒼梧帝了?！崩项^把酒從鍋中倒了出來。

    “他們之間的這些事，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聽聞?！本S希佩爾說。

    “那殿下可喜歡這個故事？”老人問。

    “過去之事罷了，有什么喜歡不喜歡的?！?/br>
    “帝王將相，山河縱橫一下子變成了世俗膚淺的歡|愛事，殿下不覺得可惜嗎？”老頭說。

    維希佩爾沒有說話。

    老頭扒楞了兩下面前的炭火，“當(dāng)年青溟帝病臥將逝時，曾召來當(dāng)時他身邊的起居郎郭荃，和他要郭荃之父郭深當(dāng)初寫的起居注。郭深筆下青溟帝陰鷙多疑，猜忌權(quán)臣，青溟帝拿著起居注笑問郭荃想不想聽故事，然后郭荃去了宮中三天，聽著青溟帝從淺水庭講到赤松之戰(zhàn)后皇軒且塵立誓再不入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