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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阿明和阿蘭面面相覷,也不知事。只有阿米,應了一聲:“是,師父?!?/br> 蘇安的眸中流淌過一股生動恒久的清泉,最終,他還是把那番話作了訓誡。 “師父像你們這么大時,還在韶州教坊里吹木葉,一直到十三歲才到長安,那時,師父聽太樂令李升平大人說過一句話,他說,盛世,好比花開正艷的牡丹?!?/br> 時隔八年,再說出這段話,物是人非,心情迥然不同,唯一不變的,是遠志。 “牡丹的根系,扎在社稷子民之中;牡丹的莖葉,散在文武百官之列;牡丹的花瓣,是詩詞禮樂的顏色,牡丹的花芯是……花芯沁著一支曲子,名《霓裳》?!?/br> 十四日夜里,廣陵樓前的開明橋,呼聲震天,來自六十坊里的壯漢,有的披甲戴胄,有的赤膊上陣,拔著那根碗般粗圓的麻繩,女伎沿河唱著《垓下歌》。 力拔山兮,氣蓋世! 蘇安趕時間教授南不嫌最后的幾個要點,把掛燈謎的任務交給顧越。顧越見開明橋人擠人,自己的燈謎又簡單,怕被搶壞,便和蘇安說,他掛去西河第七橋。 “我是不稀罕那花船,阿蘭想坐?!碧K安笑著回道,“你若抹得下面子,便向楊刺史討一只,我們從南邊繞一圈,邊摘謎邊賞燈會,末了剛好回原地看樂賽。” 雖然他也知道,這話不必說。 正月十五的上元夜,在爆竹聲中降臨,一輪圓月,畫入南地波瀾微漾的江河。 是夜,整座揚州城被花燈圍得亮如白晝,城外是長江、運河,城內(nèi)是東西兩條官河,密密麻麻的艷麗的花燈映在河面,又映成雙,映照著無數(shù)的心愿與福祉。 蘇安剛從閣樓下來,便有一襲飄逸的青衫用吳音吟誦詩詞,從他面前晃過。 “云散天清酒未消,月戀小市吾戀橋。十里紅燈成白晝,揚州樗慢是今宵。” 那瞬間,蘇安有些恍惚,他熟悉這個清亮的聲音,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人來,人往,船工一路吆喝,撐著一只無篷的花船,搖搖晃晃,停泊在開明橋側(cè)的渡口。船廂屏風傾瀉出溫暖的光,船側(cè)和甲板,鋪滿粉的紅的梅花花瓣。 “好玩!快上去!” 蘇安還沒開口問,只見幾個孩子大呼小叫,拽著仆從奔跑過去,搶著登船。 顧越候在渡口,手里提著個籃子。蘇安一見就笑,忘了煩憂,提袍登船:“月照紅塵路!”顧越扶住蘇安的手,助他上去,回得平靜而溫柔:“春籃家書長?!?/br> 兩岸鶯歌燕語,然,當蘇安轉(zhuǎn)進屏風,一愣,又碎碎地念叨道:“我就知道,箱子里鐵定是紅蠟燭,你何必費這思量,再長,長得過情?”顧越莞爾。 鎏金箍拴紅蠟燭,晶潤蠟泊一彎一彎蓄在玻璃罩,船行火晃,映得人面嫣然。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鳖櫾桨汛夯@子放下,從里面取出羽毛般的信,一封一封拆去烤漆,說道,“阿蘇,咱們看看這些長安寄來的信,如何?” 蘇安摸著漆案在絨氈坐下,目光落在小盤子里的果粉和焦圈兒。那果粉細膩油亮,沾滿霜糖,定然甜;那焦圈兒金黃酥脆,咬下去,不知還得吞幾層香浪。 “莫諳足下: 自違芳儀,荏苒數(shù)月,昨夜知,太樂署計于明年春新招八百長役子弟,韓樂正腿傷復發(fā)不能行,我將代之授五弦之彈挑輪指,我本授四弦,實在惶恐,故而突然很思念你,翻遍《樂府閑錄》,才知,你居然把我寫成李郎子!……另 李升平大人昨日云游而歸,聞北面子規(guī)泣血,一夜長跪未得見,又披發(fā)而去。[1] 肅此,敬頌 順祝時綏。賀連手書。開元二十五年,冬?!?/br> “顧刺史臺鑒: 風雨晦明,北庭安好,昔王庭甫至營中巡府庫,我與他同往天山雪獵,哦,甚美,如陸機言,秀色若可餐,馬蹄踏雪而過,沙沙作響……歸來忽聞,你將去南荒地,提筆,又覺得這封信未必寄得到,也就只能托麗娘中轉(zhuǎn),胡言亂語了。 即問近安。 北庭都護郭弋,開元二十五涂月?!?/br> 如此,一封接一封,二人又看過洛書、裴延,甚至是李道用、游桓之的,末了,皆不如看到郭弋這封信,來得神清氣爽。蘇安笑得喘不過氣來:“郭將軍好容易把明月改成別的詞,結果,偏偏還用一個‘秀色若可餐’,哈哈哈哈……” 蘇安笑得燦爛,也知,家中有來信,提到崔家夫人做媒,為蘇茉介紹了一戶坊中的郎官。他隨性地把信折好,沒有提,也沒有亂扔,收進衣襟,貼著身放。 “郭將軍詠明月的時候,你連字都還不認識,若非洛書,哪有你笑他的份?!鳖櫾綌嚢柚撬锏墓郏瑠A出一個,堵住蘇安的嘴,道,“咱們也去猜謎。” 一路往南,船舷邊,小問大,少問老,仆從家領著樂童,去摘河邊掛的燈謎。 形色各異的燈,大的掛在柱頂,足有三層樓高,精巧的如螢火,散在河風中。 一匹和真物同樣大小的五花馬燈,引得眾人驚嘆,馬兒渾身繪滿精巧的祥云紋案,妙的是,馬鞍上棲著一只彩鶴,鶴的羽毛是粘上去的,風起時,便會展翅。 最普通的還是系謎箋的團花燈,它們旋轉(zhuǎn)漂浮,量多而成勢,點亮整條河道。 “師父,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