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他隨手拂過去,只見樹葉上,用血寫著幾個小字——小心東丘! 樹葉粘在肩頭發(fā)際,青葵猶自不覺。旁邊谷海潮卻一眼看見,他與嘲風對視一眼——這是……夜曇留下的?她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二人神情動作微頓,青葵發(fā)覺了,問:“怎么了?” 嘲風屈指一彈,魔氣將樹葉絞碎,隨即他將青葵打橫抱起,柔聲說:“無事,我們先回去?!?/br> 夜曇的話,他沒有提。他有近在眼前的麻煩要解決——頂云的死,魔后豈能甘休?何況現(xiàn)在,東丘樞的實力,實在不是目前的幾個人可以應對的。甚至可以說,不是魔界能從容應對的。就算告訴青葵,也不過是惹得她平白擔憂。 ——小姨子啊小姨子,不管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都自求多福吧! 幸好,夜曇也沒指望他能做什么。 她身上每一處都痛,走得也慢,好不容易出了鬼嬰谷。她向東丘樞一伸手。東丘樞皺眉,好在對她的德性也算是有所了解,他說:“要什么?” 夜曇理直氣壯,說:“聞人有琴的傷藥啊,我jiejie受了那么重的傷,總不能讓她給吧?” “……”東丘樞默默地掏出一粒丹藥給她。 此時,魔族。 魔后抱著頂云的尸身返回,震驚了整個魔界。 ——頂云死了。 魔尊站在殿前,看著幾乎喪失神智的魔后,眼神也結(jié)了冰。他雖近日對頂云頗為冷淡,但到底是他的兒子。是誰如此大膽,竟敢殺他?! 他上前幾步,一眼已經(jīng)看見魔后懷中的尸體??v然已知噩耗,但親眼看見頂云的魔氣被抽干,全身骨頭粉碎,他心中的悲與怒,亦不在魔后之下。 他右手緊握,指爪刺入掌心。 “來人,收殮二殿下?!彼蛔忠蛔?,堅硬如石。自有下人上前,鋪了白綢。魔后英招緊緊抱住頂云,許久之后,她彎腰,輕輕把他放在綢上??v然千般不舍,她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魔侍掩上他的面容。 “兇手是誰?”炎方殺機迸現(xiàn),英招失力般坐在地上,聞聽這句話,她竟然笑出聲來。炎方悲怒更甚:“你笑什么?!” 英招指著他,癲狂道:“兇手是誰你不知道嗎?炎方,嘲風殺了他!你最愛的好兒子嘲風,殺了他!” “嘲風?!”炎方皺眉,旁邊,相柳說:“尊上,娘娘神智不清,還是先為她調(diào)理,再派人調(diào)查二殿下的死因吧?!?/br> 炎方畢竟身為魔界之主,越是泰山崩于前,越冷靜。他說:“你看她現(xiàn)在,能安心調(diào)養(yǎng)嗎?”相柳怔住,炎方繼續(xù)道:“你去濁心島,把風兒叫來?!?/br> 相柳微微躬身,轉(zhuǎn)身去往濁心島。 不遠處,白骨夫人也匆匆趕來。一眼看見地上被白綢掩蓋的尸體,她不由也呼吸困難:“他們說的,是真的?” 炎方雙目閉合,許久方才點頭。白骨夫人蹲下來,輕輕揭開白布一角。許久之后,她終于一頓拐杖站起身來:“到底是誰,竟敢殺害我魔族皇子?!” 炎方盯著英招,英招早已崩潰——頂云死了,她也跟著死了?;钤谶@里的,不過是具行尸走rou般的軀殼。她狂笑道:“我早跟你說過,雪傾心不祥,她會給魔族帶來災禍!你不僅不聽,還納她為妃,跟她生下嘲風這個孽障!現(xiàn)在,連頂云都死在他手上!你滿意了?” 第161章 白骨夫人皺眉,問:“風兒?怎么回事?” 炎方說:“她心智已亂,胡言亂語當不得真。本尊已經(jīng)派人傳風兒過來問問?!?/br> 白骨夫人嗯了一聲,英招怒道:“我神智不清?!頂云之死,是燭九陰親眼所見!如此大事,他難道還敢說謊不成?!” 她這么一說,炎方眉頭皺得更深。他問:“燭九陰現(xiàn)在何處?馬上派人將他找來!” 魔后走得匆忙,倒也確實不知燭九陰的去向。然而不過片刻,便有人來報:“尊上,燭九陰長老還在魔后殿中,但……但……”魔兵回報得吞吞吐吐,炎方不耐煩了,斥道:“說!” 魔兵嗑頭道:“燭長老已經(jīng)中毒身亡!” “什么?”炎方和白骨夫人都吃了一驚,魔后英招更是心中一寒——如此一來,豈非死無對癥?! 炎方到底冷靜,他仔細查看頂云的尸身,許久才輕聲說:“云兒死前,也中過劇毒?!?/br> 白骨夫人說:“來人,去請夜曇公主過來。我要知道,這是什么毒,竟能同時毒殺我魔族的皇子與長老!” 英招怒吼:“那個離光氏的賤人,她跟嘲風本就是狼狽為jian,她的話怎么可信?!” 炎方憐她喪子,倒也沒有過多斥責,說,“那便去外界請醫(yī)修前來查驗?!彼麑⑹职丛谟⒄屑珙^,安慰道:“頂云是你的兒子,也是本尊的兒子。無論如何,本尊也一定會找出真兇,為他報仇。” 旁邊,白骨夫人突然說:“如果燭九陰是回來報信時方才死亡,那么兇手很有可能,不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 炎方心中一跳,說:“姑母的意思是……” 白骨夫人說:“如果燭九陰還活著,真兇自然無可辯白。風兒過來時,尊上不防就這么問他一問?!毖追匠烈鞑徽Z,白骨夫人掃了他一眼,“你不是堅信他并非兇手嗎?既然如此,何必猶疑?!?/br> 炎方低頭,看看地上頂云的尸體,終于說:“也好?!?/br> 濁心島。 嘲風和青葵剛回來,就遇上行色匆匆的相柳。見到這二人,他眉頭微皺:“二殿下與夜曇公主這是自何處歸來?” “是大祭司?!背帮L心里一跳,這個相柳,一直不太待見他。他臉上帶笑,心里卻十分警惕,說:“是出去了一趟,祭司前來,所為何事?” 相柳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而看向青葵,語氣中倒是露了幾分關切:“公主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青葵向他輕施一禮,說:“承蒙相柳祭司關心,我并無大礙。祭司此行,是前來求藥?”一說到這求藥,她不由臉色微紅——相柳所求的藥,可不太正經(jīng)。 相柳也覺得面上頗有些過不去,他輕咳一聲,說:“尊上命我前來傳召三殿下?!?/br> 嘲風嘆了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他回身對青葵說:“你先歇著。我去去就回?!?/br> 青葵一臉擔憂,說:“大祭司,殿下身上也帶著傷,請容他換件衣服再前往吧?!?/br> 連嘲風都想不到,一貫對他并無好感的相柳,竟然絲毫沒有為難,直接應允。他說:“動作快些,莫讓尊上久等?!?/br> 第162章 嘲風心中詫異,相柳這可不是賣他的面子。青葵扶著他,進到房中。他在這里養(yǎng)傷,當然也有換洗的衣衫。青葵找出來,親自為他換上。 嘲風感受那纖纖素手為他撫平衣衫上的褶子,再系上衣帶,他簡直整個人都要飄起來。青葵卻低聲說:“殿下此去,尊上定是問責二殿下的事?!?/br> 嘲風安慰她:“我會隨機應變。就算是最壞的結(jié)果,父尊也已經(jīng)失去了二哥,不會再殺自己另一個兒子。你不必太擔心。你且服一劑昏睡不醒的湯藥,拖上五日左右。我定會解決此事?!?/br> 他為青葵考慮得可謂十分周到,但是青葵說:“你有什么打算,都告訴我好嗎?我用的毒我很清楚,現(xiàn)在二殿下和燭九陰一定已經(jīng)死了?!?/br> “嗯?”嘲風怔住。 青葵認真地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能夠幫助殿下些什么。但是我還是想知道,殿下有什么打算。此事多少也與我有關,我……”她粉面含羞,許久才說,“我想和殿下共同面對?!?/br> “你安然無恙,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背帮L握住她的手,一顆心溫柔如春水。他喜歡這個女子,以前懾于她的美貌,后來愛慕她的純良,而現(xiàn)在,淪陷入她的堅韌勇敢。 他低下頭,雙唇在她額間輕輕一燙。青葵臉頰紅霞驟起,但是她沒有躲開。 嘲風輕輕抱了抱她,只覺滿懷溫軟、一襟馨香,眼前的人,一縷發(fā)絲、一個眼神、一絲呼吸都能讓人神魂戰(zhàn)栗、心跳踉蹌。 “你記住,我們是去了百鬼巷。與二哥產(chǎn)生沖突。但我們隨后就離開了,你只知道這么多。旁的,別人再如何問,都不必說?,F(xiàn)在起,整個魔族,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要信?!?/br> 青葵脫出他的懷抱,臉色通紅,說:“好。” 嘲風輕撫握住她的手,笑著說,“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母妃雖然愛我,卻從不護我。兩千八百余年,第一次有人與我一起共渡難關。而這個人,竟然是你?!?/br> 今生何幸。 人間,月窩村。 夜曇腳步漸漸慢下來。 “看來,你還是不能下定決心?!睎|丘樞摘下了賢德偽善的面具,聲音寒冷如冰,“你真讓人失望?!?/br> 夜曇冷笑:“那可真是抱歉了,我原本也沒打算給你希望?!?/br> 她話音剛落,東丘樞一縷指風襲來,正擊中夜曇膝蓋。夜曇渾身一抖,忍不住跪倒在地。東丘樞居高臨下地看她,神情疏淡:“我身為螻蟻之時,從不逞能。” 夜曇咬牙,半天爬不起來。東丘樞說:“怎么,還是不服?”他右手一指,夜曇額前虹光寶睛猛然發(fā)作。夜曇一聲慘叫,頓時汗出如漿。 “這樣就對了??瓷先ジ映蓱z,他們?nèi)齻€人若是看見,必定也會憐香惜玉的。”東丘樞一甩袍袖,背對著她,“快去吧。好好完成任務,不要亂說話。虹光寶睛的威力,你比誰都清楚。如果明天太陽升起之前,少典有琴恢復意識,能夠為你壓制這法寶,那你還有生機。否則……沒用的東西,不如去死?!?/br> 夜曇雙唇緊抿,掙扎幾次才從塵泥里爬起來,這回是犟不了嘴了。她跌跌撞撞地向石屋行去。 第163章 夜曇去往石屋,東丘樞自然也打算跟上——在人間耽擱了好些日子,眼看就到了最后關頭,他不親眼看著,總是不太放心。 然而他剛走沒幾步,身后就有人喊:“東丘先生!您果然在這里?!?/br> 東丘樞眉頭微皺,聽聲音也知道來人是誰——少典紫蕪等人。 果然,不遠處,帝嵐絕、紫蕪和清衡君一行人剛好進村。蠻蠻站在帝嵐絕肩膀上,拍了拍翅膀。東丘樞的眼神由暗轉(zhuǎn)明,恢復了一代大賢的淡泊無求:“魔族沒有阻攔你等嗎?” 他一說到這個,紫蕪就高興地手舞足蹈:“先生您還不知道吧,魔族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嚇得把所有人馬全部調(diào)回晨昏道了?!?/br> “大事?”東丘樞皺眉。旁邊清衡君懷里仍然抱著胡荽的花盆,胡荽這些日子被他的清氣滋養(yǎng)著,長得倒是油光水滑、茂密粗壯。清衡君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香菜葉子,說:“聽說,昨天夜里,魔族二皇子頂云被殺死在百鬼巷?!?/br> 東丘樞心中微頓,問:“頂云?兇手是誰?” 帝嵐絕說:“魔族三緘其口,目前尚不知兇手是誰?!?/br> 東丘樞唔了一聲,對頂云的死活,他顯然不太關心。紫蕪其實也不關心這個——她跟頂云又不認識,管他死活呢?她說:“東丘先生,青葵jiejie他們在村子里嗎?趁著魔族現(xiàn)在無暇搗亂,我們趕緊說服兄長的三塊隕石吧。” 東丘樞微微點頭,夜曇那邊,他其實不太擔心。他清楚自己下手的輕重——自己俯瞰四界的修為,難道還不能讓一個丫頭俯首貼耳、唯命是從嗎? 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他說:“她已經(jīng)去了,這一次,定會乖乖聽話?!?/br> 他把“乖乖聽話”四個字,咬得極重。但是……夜曇這一輩子,壓根就沒怎么聽過話。 離光氏皇宮,飲月湖。 湖堤邊有個洞,是從前砌來防汛的?,F(xiàn)在是旱季,這洞口自然就露了出來。夜曇往洞里鋪了點草,蜷著身子躺了躺,很是滿意:“果然是塊風水寶地,本公主就在這里等死了?!?/br> 她雙手枕頭,從洞口向外看,只見平湖如鏡,風起微瀾,陽光新娘的面紗,美好而虛幻。 夜曇舒適地嘆了口氣,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血:“東丘老狗,想控制我,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少典辣目、聞人有琴、梅有琴,你們?nèi)齻€傻子,本公主對你們,真是仁至義至吶。我都快被自己的高潔偉岸感動了。jiejie……唉,反正你也傻,你就聽嘲風的吧。他雖然是個小人,但小人也比笨蛋強。玄商君……你這個掃把星。唉,本公主死后,可千萬不要再遇見你啊……” 她獨自交待完遺言,自覺了無遺撼,悲壯地閉上眼睛,等死。 等了不知道多久,她睜開眼睛,有點不耐煩地嘆氣:“我怎么還不死?”她爬起來,左右看看,自言自語,“東丘樞說,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那我應該還能再活幾個時辰。嘖,那這幾個時辰我干點什么?啊,我可以給自己立個碑!對,像本公主這樣的慷慨正義之士,怎么能沒有碑呢?!” 她爬到湖邊,找了塊模樣還算順眼的石頭,推進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