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走了沒多久,蠻蠻就從一根枝椏上跳下來,落在夜曇的肩頭。它說:“你不應該這么說,少君會很傷心?!?/br> 夜曇說:“不然呢?我該怎么說?” 蠻蠻扇了扇翅膀,說:“他是真心的?!?/br> 夜曇長嘆一口氣,說:“蠻蠻,我相信他的真心。但是他攜我離開,會成為整個妖族的恥辱。他父皇年老,體力漸漸衰退。帝爻虎視耽耽,只等著侍機奪位。我和他逍遙山水的時候,他父皇定會獨木難支,死在宮廷政變之中。到了那個時候,今日縱情山水的承諾,是不是依然能令他快樂?” 蠻蠻驚呆,夜曇摸摸它頭頂的呆毛,說:“蠻蠻,人在能力弱小的時候,誰也愛不起誰。” 蠻蠻鳥頭低垂,一臉沮喪。旁邊梅有琴沒耐性了,說:“給錢!” 夜曇氣得:“梅有琴,你難道連欠債的是大爺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竟然還敢催你大爺。等看完這場戲,我就帶你去賺錢!” 第二天,第一縷晨曦抖落人間。 妖族皇宮驀地發(fā)出一聲怒吼——妖皇帝錐被人剃了個光頭??!帝錐看見銅鏡里自己光禿禿地虎頭,差點沒昏死過去! 旁邊,妖后同樣一臉驚恐。妖族獸類,視皮毛重逾性命。那是它們的顏面和尊嚴!可如今,是何人如此膽大,竟然將妖皇的虎頭剃成這樣?! “來人!”妖后剛喊了一聲,帝錐就阻止了她。他化為人身,說:“不能讓人知道?!毖筱蹲?,帝錐回頭看她,說:“不能讓任何族人知道,孤王已經年老至此?!?/br> 妖后滿眼淚水。確實不能讓人知道,威風凜凜的妖皇,連被人剃了虎頭都不知道。這在以強為尊的妖族,意味著行將就木。 妖族皇宮大殿,臣子齊聚。帝錐戴了帽子,有益掩蓋自己的頭發(fā)。眾妖倒也沒發(fā)現異常。 帝爻站在中間,說:“陛下,臣弟聽聞,昨日你已經將帝嵐絕和那個妖女釋放了?” “是又如何?”帝錐神色更為森冷。 帝爻怒道:“帝嵐絕如此荒唐浪蕩,妖皇竟這般便輕縱了他。我等身為臣子,實在心中不平!” 帝錐冷眼注視他,問:“什么時候孤王的旨意,還需要你來指手劃腳了?” 帝爻心中銜恨,仰首怒吼!他比帝錐年輕,此時虎威逼迫,其他臣工紛紛下跪。帝錐心知此時絕不能退卻,他亦長嘯一聲,威壓直逼帝爻。 帝爻咬緊牙關,拼命強撐。 這是虎群中挑釁首領時常有的事,誰若失敗,也沒臉再領導虎群了。 帝錐再提一口氣,威壓全面爆發(fā)。帝爻嗷地一聲,化作一頭白虎。它還要強撐,然而突然之間,殿中所有臣子都忍俊不禁,指著它哈哈大笑。 帝爻一臉莫名其妙,還是殿中,他的擁躉指了指它身上。帝爻用爪子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頓時嗡地一聲,虎血上頭——有人在它額前的“王”字下面,又添了兩筆。 是個八字。 不止如此,它背上,還被人剃出了個“jian”字。 它本就是頭白虎,這毛一剃,顯眼無比。堂堂白虎親王,頓時像被人扒去衣褲、公開處刑!他化成人身,嗷地一聲,逃躥而去。 帝錐緊握的右手,到現在才緩緩松開。 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自己今日就要慘敗于此。 他忍著喉間的一口血,緩緩離開正殿。 大殿的屋脊上,夜曇眉開眼笑,問旁邊的梅有琴:“好不好玩?” 梅有琴冷冰冰地說:“還錢!” 夜曇嘆了口氣:“梅有琴,我真懷疑,你這一生,到底有沒有做過哪怕一件有趣的事?!?/br> 妖族宮外,頂云帶著親衛(wèi),埋伏了一夜。 眼見夜曇和梅有琴溜出妖族皇宮,他眉頭緊皺:“少典有琴明明中了我一箭,如今卻安然無恙。神族到底搞什么鬼?” 旁邊,燭九陰說:“不管怎么樣,先擒下他和這個人族公主再作打算?!?/br> 頂云點頭,說:“你小心抵御那丫頭手上的五雷珠,我去應戰(zhàn)?!?/br> 燭九陰穿戴好護體的法衣,說:“二殿下放心,只要我們有了防備,五雷珠也不足為懼?!?/br> 二人準備萬全,蓄勢待發(fā)。 但他們卻忽略了夜曇的無恥程度。 妖族皇宮的宮墻上,夜曇小聲說:“有個魔族的仇家追上來了,很厲害。我們打不過他,你要配合我說幾句話?!?/br> 梅有琴問:“你的仇家?” 夜曇氣得:“你的仇家!” 梅有琴說:“不說?!?/br> 夜曇再度深呼吸,說:“梅公子,梅大爺,他的箭很厲害,你的一個前輩已經吃過虧了。你就不要再倔了好不好……算了,一句話一百兩銀子。你就說‘本君封印修為,佯裝誘敵,量他不能察覺’就行了?!?/br> 梅有琴說:“一個字十兩!” 夜曇想了想:“行吧,反正也沒幾個字?!?/br> 她拉著梅有琴出來,壓低聲音問:“你說,頂云真的會上當嗎?我覺得法祖這個辦法挺懸的?!?/br> 隱在不遠處,正準備動手的頂云猛地愣住,他示意燭九陰暫停動手,側耳細聽。夜曇說:“他埋下如此重兵,難道頂云不會發(fā)現嗎?” 燭九陰自然也聽清了,他與頂云互看一眼,眼里都是震驚。 梅有琴一邊思考一邊說:“我覺得乾坤法祖的辦法會有效果,頂云一定會以身犯險。他擒殺本君心切,必不會放過這樣的良機。本君假裝受傷,連修為也有意封印,就是為了看起來更逼真。再說,這次法祖派來的人都是神族上神,以他的修為,如何察覺?他雖是魔族皇子,然而頭腦簡單、目光短淺……” 好家伙,他這嘴一開,頓時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 夜曇聽得差點吐血,原來你平時惜字如金,不是不擅言辭!胡亂灌水湊字數罪該萬死??! 梅有琴哪里把她的悲憤看在眼里——一字十兩呢!他絞盡腦汁,把話說得那叫一個啰嗦。暗地里,頂云和燭九陰越聽越是一臉陰云。 想不到天界神族依然這么陰險卑鄙。 ——還有,玄君商為什么嘴碎了這么多?! 第131章 頂云和燭九陰沒敢動手,眼睜睜地看夜曇挽著梅有琴,一路離開了妖族皇宮。 燭九陰說:“天界乾坤法祖老謀深算,若他真有什么布置,恐怕防不勝防?!?/br> “本座何嘗不擔心?!表斣颇樕幊?,“可母后尚被禁足宮中,嘲風母子正春風得意。我總不能放著眼前這天大的功勞不去取?!?/br> 他二人猶豫不決,夜曇挽著梅有琴,卻走得從容。 ——頂云啊頂云,就你這瞻前顧后、猶豫不決的模樣,本公主遛你個三年五載毫無壓力。 妖族長街上,妖來妖往。直到確認魔族沒有再跟來,夜曇才停下腳步,抬手擦了擦額上冷汗:“謝天謝地,幸好來的是頂云。” 她身邊,梅有琴直到這時才住嘴,還順便提醒了夜曇一句:“五千六百字了,還說嗎?” 夜曇都沒脾氣了,她酸酸地問:“你怎么不說到十萬字,好著書立傳呢?!” 梅有琴毫不理會她的挖苦,說:“前來妖族救人一萬兩,為妖皇、白虎親王理發(fā),一萬兩。陪你演戲,五千六百兩。一共兩萬五千六百兩。給錢!” 夜曇摸了摸額前的虹光寶睛,說:“其實輕松賺錢的法子,本姑娘有很多很多,但我頭上這個法寶恐怕每個法子都不會同意?!泵酚星儆沂职醋∽约旱膭Ρ?,眼看就要拔劍,夜曇忙說:“看來本姑娘只能去搬磚,賺點辛苦錢啦?!?/br> “搬磚?”梅有琴皺眉,顯然不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 夜曇揮了揮手,示意他跟自己來。 妖族,寒溟淵。 周圍樹木冰封,滴水成冰。 滿地雪白正中,黑色的洞口像一眼枯井,又像一只眼睛。一頭熊妖見到他們,立刻迎上來,問:“姑娘和公子是來挖寒溟精晶的?”這是只熊妖,他雖然皮毛厚實,仍被凍得渾身發(fā)抖。他搓手跺腳,面上還帶著笑,說:“咱們先談個價,等姑娘出來之后,我老熊為你們處理一切事宜,你身上的寒溟精晶也有多少算多少,全部賣給我老熊,怎么樣?” 夜曇說:“一塊九千兩?!?/br> 這熊妖頓時滿臉堆笑——這樣干脆的,一看就是老手,活著回來的可能性很大。他連忙答應:“好嘞,我老熊這就為二位備下了!” 夜曇回頭看梅有琴,說:“你在這里等我。” 梅有琴看看她,又看看這口枯井,說:“我也下去。” “下面很冷的?!币箷覐那ご锾统鲆患q絨的皮袍裹到身上,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梅有琴說:“萬一你逃跑怎么辦?” 夜曇氣笑了:“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你來,凍死你!” 梅有琴才不管那么多,跟著她一路下到極淵之眼中。 這里果然如枯井,但越向下,氣溫就越低。就連梅有琴,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看向身邊的夜曇,問:“你不冷?” 夜曇不停地搓著手:“廢話!這種溫度,但凡是個活人,哪有不冷的?要不是有這個虹光寶睛在,本姑娘犯得上來這兒賺錢嗎?”一說到這里,她就忍不住想罵少典有琴。 第132章 極淵之眼中,滿地封凍。 梅有琴放眼一望,只見茫茫一片冰原。周圍實在是太冷了,寒氣刺透骨髓,將人連腦子都凍住。他不由看了一眼夜曇。夜曇已經飛快地跑跳起來:“快點動起來,不然你會僵掉的!” 梅有琴也跟著她又跑又跳,問:“我們下來干什么?” 夜曇說:“搬磚??!寒溟極淵有寒溟精晶,是煉制法寶的極佳材料。外面賣價很高的。” “寒溟精晶?”梅有琴喃喃說,這材料他倒是知道,確實是十分稀有難得。他說:“如此珍貴之物,此地難道不該人滿為患嗎?” 夜曇指指地上,梅有琴看過去,這才發(fā)現,確實是人滿為患——遍地白骨尸骸。 “這里有冰獸,呵氣成冰,能先將人凍在冰塊里,然后慢慢享用。哦對了,你還要小心,不要接近這些尸骸。”夜曇指了指周圍,輕描淡定地說,“它們身上有怨蟲。” 她身后,梅有琴慢慢停止跑跳,問:“什么怨蟲?” 夜曇沒察覺異樣,說:“怨蟲就是一種蟲啊,平時寄生在冰獸身上。因為特別微小,rou眼看不見。但它們會附著在冰獸的口水啊、皮毛啊什么的上面。我們在這里不會覺得,但一旦離開極淵之眼,外面溫度上升,這些怨蟲就會蘇醒。它們醒來后,鉆進人的皮rou里,開始吸血吃rou,長得越來越快,也會越來越多。它們胃口很大,會把寄生的人會從內到外,啃得只剩白骨。所以死在這里的人其實只是一部分,死在外面的更多。人間有好幾次瘟疫,就是它們惹的禍。” 身后,梅有琴臉色蒼白,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他退后好幾步,問:“你……你怎么知道?” 夜曇揮揮手:“有一年,一個探寶人把怨蟲帶到離光氏。離光氏大鬧瘟疫,蠻蠻那只笨鳥出來玩,不知道怎么就生病了,皮rou盡爛,差點被啃成骨架子。我打聽了好久,才知道原來它沾染了怨蟲。我jiejie說這里有一種草,不懼極寒之眼的寒冷。只要找到它,煮雪洗澡,就能殺死那些怨蟲。不過市面上賣草的幾乎沒有。父王派來的人又是來一批死一批,我只好自己下來找啦?!?/br> 一想到這里她就生氣,說:“誰知道啊,離光赤謠那個老東西,見我有草,非說這怨蟲是我?guī)蟻淼?。于是離光氏所有朝臣聯名上書,父王真是昏庸,就把我狠狠打了一頓!” 梅有琴打了個冷顫,冰上,一頭巨大的野獸骨架佇立眼前。空洞的眼窩似乎仍然打量著陌生的來客。梅有琴再一想到它骨頭架子上滿是那個rou眼看不見的怨蟲,頓時毛骨悚然。 他遠遠繞開這些骨架,但極淵之眼中的尸骨實在是太多了。夜曇倒是沒怎么注意這些尸骸,一邊活動一邊仔細查看冰層。不一會兒,她輕聲說:“看!” 梅有琴順著她的指尖看過去,只見不知多厚的冰層里,透出若隱若現的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