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典宵衣深吸一口氣，說：“我已通知魔尊炎方，五日之后，于歸墟之側(cè)，重議此事?！?/br>
    乾坤法祖為他續(xù)茶，說：“炎方膝下三子，烏玳沖動、頂云傲慢，若真論最適合的人選，恐怕只有嘲風(fēng)?！?/br>
    他提到“嘲風(fēng)”這兩個字，少典宵衣背脊微僵，許久，說：“嗯。”

    乾坤法祖問：“陛下是否會向炎方提出，由嘲風(fēng)前往修補(bǔ)歸墟？”

    少典宵衣沉默許久，緩緩說：“魔族之事，還需炎方?jīng)Q斷?！?/br>
    “這是自然?！鼻しㄗ嬲f，“但既然神魔相會，共商此事，天界就有權(quán)要求魔族舉薦最為合適的人選。畢竟眾生安危，皆懸于此舉?！?/br>
    少典宵衣擱下杯盞，沉聲說：“吾自有計較?！?/br>
    話落，拂袖而去。

    乾坤法祖繼續(xù)煮茶，許久之后，才輕聲嘆氣。

    天葩院，夜曇等人吃完飯。清衡君前往上書囊聽學(xué)，胡荽繼續(xù)修煉她的清潔法訣，只有碧穹磨磨蹭蹭。夜曇問：“萬霞聽音，你準(zhǔn)備好了？”

    碧穹這才把丹霞上神準(zhǔn)備的一對萬霞聽音遞給她，說：“這……可是霞族的本命法寶，你留下一個，我把另一個交給你的魔族meimei。你們就可以互相聯(lián)絡(luò)了?！?/br>
    夜曇接在手里，果然是翻來覆去地把玩：“急什么？讓本公主研究兩天。這東西雖然是霞族的寶物，但是萬一去到魔族，信號不好怎么辦？”

    碧穹心中的不安全部寫在臉上，她說：“你怎么事兒這么多？”

    夜曇哼了一聲，把這對法寶收進(jìn)懷里：“小心駛得萬年船，你沒聽過？滾吧，等本公主確定沒有問題，就把另一個交給你?！?/br>
    碧穹拿她沒辦法，最后只得叮囑了一句：“收好，莫讓旁人發(fā)現(xiàn)!”

    一直等到她走得沒影了，蠻蠻才把小腦袋湊過來。這萬霞聽音果然是霞族法寶，其上霞光流轉(zhuǎn)，色彩變幻不定。蠻蠻用翅膀尖兒撥了一下，但見其真實形狀如一面小銅鏡，還帶絞絲紋的手柄。

    “嘿，這就是一面鏡子嘛！”它在萬霞聽音之前搔首弄姿，“看，里面還能照出我的鳥樣！”

    “……”夜曇不理它，只是自顧自研究這一對法寶。蠻蠻照了半天鏡子，才問：“你在想什么？”

    夜曇說：“我在想這對萬霞聽音是怎么來的。”

    蠻蠻不以為然：“還能怎么來的，那個碧穹本來就是霞族。有這東西不奇怪啊?！?/br>
    夜曇說：“如果我是碧穹，你猜這對法寶會怎么得來？”蠻蠻歪著鳥頭看她：“怎么得來？”

    夜曇說：“傻鳥，當(dāng)然是隨便殺個霞族，奪寶送人。事后若真要追查起來，死無對證，既能嫁禍對手，還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br>
    蠻蠻糾結(jié)了半天，最后猶豫著說：“曇曇呀，我覺得那妞兒可能沒有你這么歹毒……”

    夜曇一巴掌拍在它的鳥頭上。

    夜曇用了一整晚來研究萬霞聽音的鑄煉材料和法陣、法咒。一直到外面天色由暗漸明，金烏東升，胡荽給她端來早飯，說：“公主，您該去上學(xué)了?！?/br>
    “上學(xué)？！”夜曇莫名其妙，“上什么學(xué)？”

    胡荽一邊給她準(zhǔn)備衣裙，一邊說：“公主您怎么忘了？昨天君上讓您今天去上書囊聽學(xué)的啊。”

    “我去！”夜曇敲了敲自己的腦殼，真是忘得影子都沒有了。她說：“可我昨晚一晚沒睡。我難道就不能明天再去嗎？！”

    “那怎么可以！君上發(fā)了話，能討價還價嗎？”胡荽把頭飾也給她準(zhǔn)備好，說：“再說了，那可是上書囊哎！”

    夜曇胡亂吃了幾勺飯，木偶似地由著她替自己更衣，說：“上書囊又怎么了？”

    胡荽眼睛發(fā)光：“上書囊是神族所有高富帥的集聚地。連乾坤法祖和君上都經(jīng)常前去授課。能夠進(jìn)入那里面聽學(xué)的，個個都是……”說到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又說：“當(dāng)然啦，公主您是不用在意的。畢竟他們就算再怎么尊貴，也比不過公主的未來夫君。公主可是要當(dāng)天妃的?！?/br>
    夜曇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你想去啊？”

    “我？！”胡荽一邊給她梳頭，一邊搖了搖頭，“我不過就是一個五辛族的小仙娥，又天資愚笨，哪有資格去上書囊啊?！?/br>
    夜曇拍拍她的手，說：“你雖然是笨了點(diǎn)，但是你有眼光，跟對了主子。這點(diǎn)就比大多數(shù)人都有福了。走，那個什么勞什子的上書囊，本公主帶你去！”

    身后沒什么動靜，夜曇說：“你不要擔(dān)心啦，有本公主罩著你，誰還敢欺負(fù)……”話說到一半，她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胡荽已經(jīng)更衣梳洗、煥然一新，而且一雙眼睛還盯著她，餓狼般閃閃發(fā)光。

    ……這哪里是換衣服，簡直就是搖身一變好嗎？！

    上書囊。

    蠻蠻對法術(shù)沒興趣，夜曇只能帶著胡荽這條小尾巴去上學(xué)。二人進(jìn)到學(xué)堂，卻引來一陣嗤笑。

    “快看這個，修容修得更夸張?！苯锹淅镉腥说吐曊f。

    另有聲音答：“女仙嘛，愛美正常。不過修成這樣的……確實少見。”

    夜曇循聲看了一眼，問胡荽：“他們干嘛？”

    胡荽小聲說：“這個……因為天界女仙愛美，有了修為之后，大家都會用法力修改容貌。所以天界美人很多，當(dāng)然啦，魔界也一樣?！?/br>
    夜曇明白了：“難怪來到天界之后，連小仙娥都是漂漂亮亮的?！彼故菬o所謂，自己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

    胡荽說：“哪個女孩不愛美啊。而且不光是女仙，男仙也大多都修過容，區(qū)別只是大修小修而已?！?/br>
    “??？！”夜曇環(huán)顧左右，果然身邊俊男美女比比皆是。她在自己臉上比劃了一下，問：“那少典有琴那張臉，不會也是……修的吧？！”

    胡荽很是為難：“這就不知道了。平時沒有人敢私下議論君上的啦?！?/br>
    夜曇一臉失望：“原本他這個人就只有臉好這一個優(yōu)點(diǎn)，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人連皮相也是……”話沒說完，她就捂住了額頭。

    第55章

    虹光寶睛果然變成了淡粉色，夜曇面不改色，直接轉(zhuǎn)口道：“也是天姿國色、萬里挑一……”

    虹光寶睛好像也被這急轉(zhuǎn)彎給搞慒了，慢慢又變成了透明。學(xué)堂外，碧穹進(jìn)來，紫蕪仙子也隨后入內(nèi)。但幾人都在第一排坐下，并沒有發(fā)現(xiàn)角落里的她。夜曇當(dāng)然也不想上去打招呼了——她困了。

    夜曇打了個哈欠，發(fā)現(xiàn)滿堂學(xué)子瞬間安靜。門外腳步聲響起，一位身著白色長衫的先生走了進(jìn)來，他看上去四十如許，面白留須，雙眉之間皺紋如刀刻。顯然天界這些王孫公主并不好帶。

    他掃視課堂，見多了夜曇和胡荽，也沒多問，只是說：“上課。”

    一時間，所有學(xué)子齊唰唰起立，畢恭畢敬地鞠躬道：“先生好?！?/br>
    所有人都站著，只有夜曇坐著。碧穹和紫蕪也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她。碧穹冷哼——這凡人公主，果然是一點(diǎn)規(guī)矩也沒有。紫蕪急得一直向她示意——快起來，這先生嚴(yán)厲得很！

    文昌帝君盯著她，又咳了一聲。胡荽臉都嚇白了，低聲喊：“公主！快起來，上書囊規(guī)矩很嚴(yán)的！”

    夜曇漫不經(jīng)心：“有多嚴(yán)？”

    旁邊有東海龍族太子敖江說：“會罰抄書?！?/br>
    夜曇趕緊站起來，大聲喊：“先生好！”

    這先生顯然早知道她的身份，見狀倒也沒有追究，只是沉著臉道：“坐?！?/br>
    所有人這才坐下，先生開始講學(xué)?？梢箷依Я恕蛲硪煌頉]睡，盡研究萬霞聽音了好嗎？！她打了個哈欠，立刻就趴在了桌上。

    胡荽趕緊扯她袖子：“公主！文昌帝君上課不可以打瞌睡的。這位先生脾氣可不好！”

    “脾氣不好還能咬人??？”夜曇上下眼皮直打架，枕著自己的手臂就睡了過去。

    講壇上，文昌帝君翻開羊皮書，說：“大家打開面前的《乾坤法典》第十六頁。今天我們講木系法術(shù)里的朽木逢春。這術(shù)法主要是世間草木的再生之術(shù)，可以令所有草木重新生長……”

    他話說到這里，不經(jīng)意地一抬頭，立刻就看見了后排打瞌睡的夜曇。這位先生素以嚴(yán)厲著稱，哪容得有人在他的課上睡覺？他手一揮，戒尺呼地一聲飛過來，啪地一聲，正砸在夜曇腦袋上。

    “哎喲?。　币箷彝唇幸宦?，摸著后腦勺抬頭，文昌帝君面色鐵青：“既然你不喜歡聽學(xué)，何必前來上書囊？”

    學(xué)堂里一眾學(xué)子俱看過來，夜曇嘀嘀咕咕：“廢話，難道我腦子有毛病，會心甘情愿到這個破地方來？”

    文昌帝君一向最討厭懶惰散漫、不求上進(jìn)的后輩，此時聞言更火上澆油。他立刻怒道：“既不情愿，何必留在學(xué)堂之上？滾到外面去聽！”

    紫蕪捂住眼睛，不忍直視。夜曇聞言，頓時大喜。她忙不迭起身，興高采烈地沖了出去。

    文昌帝君執(zhí)教這許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見到對罰站這么迫不及待的學(xué)生！

    “朽木！爛泥！”他啪地一摔戒尺，目光掃視學(xué)堂：“本君知道，你們是神族新貴，個個都有著了不起家世。但是在我上書囊沒有特殊，任何人都只是普通學(xué)子，需要嚴(yán)格遵守這里的規(guī)矩。你們都給本君收起平日的驕嬌之氣，否則休怪本君不留顏面！”

    整個學(xué)堂鴉雀無聲。

    只有夜曇撇了撇嘴。外面陽光正好，云層中有鳳凰遨游，清風(fēng)徐來，花香盈衣。夜曇被風(fēng)一吹，又不是那么想睡了。不遠(yuǎn)處的芭蕉樹下，一頭似馬非馬的東西正在啃吃草葉。好好的一棵芭蕉樹被它啃得七零八落，不成樣子。

    夜曇上前幾步，發(fā)現(xiàn)這東西馬頭、騾身、驢尾、牛蹄，簡直就是個四不像。

    “喂！你是什么獸？乖乖，這養(yǎng)上一只還真是不錯！”她摸摸這怪獸的馬頭，滿眼驚嘆，“要是燉來吃，馬、騾子、驢、牛，一獸四吃??！”

    四不像默默地遠(yuǎn)離了她。

    夜曇對這東西卻是真有興趣，她看看周圍，扯了一把最鮮嫩多汁的青草過來，索性在外面喂這只四不像。

    學(xué)堂里，文昌帝君把逢春術(shù)講解到一半，就打算把夜曇叫進(jìn)來——女兒家臉皮薄，這么當(dāng)眾教訓(xùn)一下，估計也夠了。

    他端著茶盅走到學(xué)堂門口，只見原本應(yīng)該在罰站的夜曇手里抱著一大把青草，正蹲在地上，喂他的坐騎白特！

    自己講得嘴都干了，她竟然喂了半節(jié)課的驢??！

    文昌帝君啪地一聲，把手里的茶盅摔了個粉粉碎：“來人！”他臉都漲成了豬肝色，一副就要昏過去的樣子，“去垂虹殿，把君上請來，看看他舉薦入上書囊的學(xué)生??！”

    好家伙，這一聲怒吼，如平地一聲雷，就炸在耳邊。夜曇手里捏著一根青草，也是一臉懵。這先生簡直就是要當(dāng)面打玄商君的臉！她說：“不是吧，怎么你們天界神族也流行請家長嗎？”

    學(xué)堂里，一眾學(xué)生默默地點(diǎn)頭——不然你以為我們?yōu)槭裁催@么老實？天界神族家教最是嚴(yán)格，這要是被先生告了一狀，回去非得來一頓“竹筍炒rou”不可。

    垂虹殿。

    神后霓虹上神也在。她知道玄商君平時沒有其他的愛好，便只是送了些書過來。玄商君雙手接過，霓虹上神眼中憂色更甚。

    “有琴……”她欲言又止。

    玄商君反倒安慰道：“兒臣知道母神擔(dān)憂，但四界安危與兒臣一人生死，總得有個輕重緩急。再說，兒臣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也并不一定……”

    他話音未落，霓虹上神就說：“做好準(zhǔn)備？你怎么做好準(zhǔn)備？沒有盤古斧的碎片，你進(jìn)到歸墟里，很快就會被混沌之氣吞噬溺斃?！彼f到這里，仿佛自己愛子死在歸墟的情景就在眼前，頓時滿眼淚花，幾度哽咽，“若不是那個女人盜走盤古斧碎片，你又何至于……”

    “母神?！毙叹驍嗨脑挘斑@世上萬物，皆有生死榮枯。命中注定的事，怪責(zé)無用。”

    霓虹上神抬手抓住他如云般輕柔潔凈的衣袖，緩緩用力，直握到指節(jié)發(fā)白：“都是母神沒用。本宮枉為神后，連自己的兒子都保護(hù)不了……”

    玄商君抬手拭她臉頰淚痕，外面，上書囊的副執(zhí)教前來。見神后落淚，他站在門口不敢進(jìn)來。

    有外人到來，神后忙擦了擦眼角，說：“你既有事，母神便回去了?！?/br>
    玄商君親自將她送至殿外，這才回頭看向副執(zhí)教。副執(zhí)教是魁星，此時他恭送神后之后，便低著頭，不知如何言語，只得心虛氣短地叫了聲：“君上。”

    玄商君幽幽地問：“文昌帝君派你前來？”魁星拼命點(diǎn)頭，玄商君舉步向前，直接行往上書囊。

    連原因都沒問，只是出門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