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第15章 : “嗯?”少典宵衣收回手,說:“宣。” 不一會兒,壽星南極仙翁一個頭叩倒在殿上:“陛下,您要為老臣作主!” 少典宵衣皺眉:“何事?” 南極仙翁淚眼汪汪:“陛下知道,老臣坐騎乃是一梅花鹿。就在方才,有人鋸走了它頭上幼角!” “大膽!”少典宵衣震怒,“天界幾時出了如此狂悖惡徒?” 然而話音剛落,外面太乙真人進來,一臉悲憤:“陛下,貧道座下仙鶴一千年才生一枚卵。貧道好不容易湊足三枚,原想孵化為幼鶴贈予弟子,誰知卻被人偷走,還煮成了茶葉蛋!” 少典宵衣震驚了:“竟有此事?” 按理說,這些事,自有神霄玉府普化天尊處理,不至于鬧到蓬萊絳闕才對。他與神后互看一眼,皆十分不解。 而事情還遠沒有結(jié)束。茶神陸羽也匆匆來報——其山上新茶被偷了大半。甚至連茶樹都被人砍了當(dāng)柴燒。 蓬萊絳闕一片嘈雜,少典宵衣當(dāng)然知道,既然神霄玉府沒有處理,而是直接鬧到他這里,自然是因為行兇作惡的人,各路仙家不好處置。 但少典氏素來極重家風(fēng),天界禁令又嚴苛,何人如此猖狂?他問:“究竟是誰膽大妄為,各位仙家不必為難,只管稟明。天規(guī)禁令之下,絕不姑息兇徒?!?/br> 各路哭訴的神仙互相看了看,還是太乙真人猶豫著說:“回陛下,是……離光氏的青葵公主?!?/br> 少典宵衣:“……” 神后:“……” 玄商君:“……” 這鬧到御前,便不奇怪了。她乃未來天妃,誰敢處置?何況凡人體弱,她一個人族公主,生得嬌嬌軟軟的。諸仙連追趕都不敢——萬一有什么閃失,可是不好交待。 沒辦法,只好上這兒來告狀了。 半晌,少典宵衣怒喝:“清衡何在?!” 南極仙翁小心翼翼地道:“回陛下,二殿下剛從酒神少康那里偷了兩壇子美酒,估計現(xiàn)在正同公主對飲?!?/br> “孽障!”少典宵衣啪地一聲,將案上茶盞摔了個稀碎。神后忙道:“陛下息怒。有琴,遠岫散漫,公主本就初入天界,交給他,恐怕無心向?qū)W。還是暫時由你管束教化吧?!?/br> “這……”玄商君看了一眼少典宵衣,猶豫道:“恐怕于禮不合?!?/br> 一時之間,周遭聲音驟然靜默。少典宵衣說:“無非是教些規(guī)矩禮儀,你素來樂為人師,座下門人弟子本就不少,多她一個,也無甚不妥?!?/br> 他既然開了口,玄商君也不能多說,只得道:“兒臣遵命?!?/br> 少典宵衣怒意未平,沉聲道:“嚴加管束!今日之事,也須給各位仙家一個交代。神族由不得任何人胡作非為。” 玄商君一想到那女子,眉頭就皺成了川字:“是?!?/br> ——自己離開不過兩個時辰,天葩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竟鬧得諸神不安? 天葩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呢? 就在一個時辰前,清衡君受刑回來,就嗅到一陣濃香。這是……什么味道?他走進去,竟無論如何也分辨不出是何種香料。 進到后院,他一眼看到院中架起的火堆。對,火堆?;馃谜?,一股茶香撲面而來,令人神魂一清。 “你在干什么?”他一臉不解。夜曇正忙著添柴,而她那只怪鳥蠻蠻,胸前系了個圍裙,正忙著往柴堆上的大鍋里放著各種香料。那勾得人垂涎三尺的香氣,正由鍋里散到四處。 “咦,你回來了?”夜曇擦了擦頭上的香汗,“就等你了,來來,吃飯?!?/br> 清衡君背上血跡森然,三重雷火之刑雖不致命,卻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他看了一眼鍋里,只見里面半鍋骨頭湯熬得發(fā)白。上面漂浮著厚厚的一層油,還擱了辣椒、花椒、八角、生姜、大蒜…… 如今紅湯滾沸,夜曇夾起一片鮮嫩的牛rou,在濃湯里涮了涮,遞到他嘴邊:“來,張嘴,啊——” 少典遠岫不由自主張開嘴,rou片軟糯,入口即化一般。鮮辣之味在舌尖彌散開來,令人忘憂。 夜曇問:“好吃嗎?” 少典遠岫點頭,神族口味清淡,這樣香辣之物,他鮮少品嘗,倒也是別有意趣。夜曇說:“我還給你煮了一個茶葉蛋,可惜沒有酒?!?/br> 清衡君不由就說:“我知道一個地方有好酒?!?/br> 夜曇立刻揮揮手:“妙極!快去快回!” 他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問:“你沒有看見我身上的血嗎?” 夜曇正指揮蠻蠻多擱辣椒,聞言說:“看見了啊?!?/br> 她的反應(yīng),跟他見過的所有仙婢不同。少典遠岫立刻問:“為何一句關(guān)切之言都沒有?” 夜曇果然是毫不關(guān)心,說:“這么一點小傷,你堂堂神君,何用關(guān)懷?再說了,一兩句關(guān)切之言,說來容易得很,卻又有何用處?不如你多帶點酒,我還可以替你略為清洗傷口。” ……也是。少典遠岫出了天葩院,外面立刻有仙婢驚叫道:“清衡殿下,天吶您受傷了!疼嗎?” 少典遠岫嘖了一聲,果然是一點用也沒有。 第16章 玄商君過來的時候,天葩院酒香、茶香混雜,他皺眉,直入后院。只見后院數(shù)頃藥圃之前,一口大鍋用火神祝融的不滅火種點燃了茶神的茶母樹枝。 旁邊放著三顆已經(jīng)煮好的茶葉蛋,來處不用說——南極仙翁還在哭嚎呢。鍋里不知道什么rou煮得咕嚕咕嚕,一只災(zāi)獸蠻蠻正圍著個小圍裙,不停地往鍋里下放各種rou、菜。 旁邊,清衡君少典遠岫正和離光氏的“青葵”公主相對而坐,推杯換盞,開懷痛飲。 …… 兩千七百年來,玄商神君第一次知道何為青筋暴跳。 他厲聲喝問:“你們在干什么?!” 清衡君應(yīng)聲跳起:“兄、兄長?!” 夜曇喝得飄飄然,見了玄商君,不由招手:“少典有琴,你來啦?過來坐,蠻蠻,添副碗筷?!?/br> 玄商君臉色陰沉得如烏云罩頂,他一指少典遠岫腦門,少典遠岫嚇得上身后仰,差點倒地上。玄商君怒喝:“你……我命你督促她學(xué)習(xí)天規(guī)禮儀,你就是如此教她?!” 蠻蠻迅速躲進了草里,連根羽毛都不露出來。少典遠岫擦了擦額上冷汗:“兄長息怒,這實在是……” 玄商君不想聽他狡辯,又怒指夜曇:“還有你!你身為離光氏公主,自幼被神族定為天妃!然而言行舉止,如此不修邊幅,成何體統(tǒng)?!” “不修邊幅?”夜曇又夾了一塊rou,一臉莫名其妙,說:“我不過就是做了頓飯,怎么就不修邊幅啦?” “不知悔改!”玄商君怒極,突然看見鍋旁邊,放著一卷蒼青色的皮……牛皮。他深深吸氣,看向鍋里的眼神都變了。 半天,他問:“你……rou從何來?” 夜曇說:“我宰了頭牛哇。后院有頭牛在吃草,我就抓來了!現(xiàn)殺的,保證新鮮。你不嘗嘗肯定后悔!” 鍋里的rou冒著騰騰熱氣,玄商君卻渾身都冒著寒氣。 清衡君連跪都跪不穩(wěn)了,顫顫巍巍地說:“青葵……那……那頭牛是不是只有一條腿、沒角,全身青蒼色……” 夜曇說:“對啊。我看它三條腿都被人吃了,太可憐了。索性給了它一個痛快。唉,誰讓我一向心軟呢?!?/br> 她越說玄商君的臉色就越難看,終于他怒喝:“離光青葵??!” 清衡君沖上去擋在他面前,只怕他一掌把夜曇打死:“兄長,兄長息怒!她也是一時無知,兄長要罰罰我,千萬不要跟一個凡間丫頭計較!” 夜曇再把一片牛rou塞進嘴里,兩頰像鼓起的包子。她問:“怎么了?請你們吃飯還這么多事的?” 他現(xiàn)在可能更想吃你……清衡君看看石桌上這一鍋紅湯,以手捂額,問:“青葵,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牛,叫夔牛???” 夜曇撈了一塊牛筋,說:“聽過啊。夔牛又叫雷獸,入水生風(fēng)雨,聲音如雷鳴嘛……”她說到這里,看了一下鍋。清衡君小聲說:“那你知道兄長的坐騎,正是夔牛嗎?” 夜曇張大嘴巴,隨后以手捂嘴,半晌,她搖搖頭,坦然答:“不知!”說罷,她迅速擱了筷子,跳起來往外就跑! 她跑了沒幾步,身后,玄商君一抬手,一股巨力將她牢牢吸附,舉至半空,大有拍死在地的意思! 夜曇身體懸空,只得螃蟹一樣揮動四肢,大聲喊:“少典有琴,我錯了!可我真不知道那是你的牛!它頭上又沒寫你的名字!不知者無罪嘛對吧?再說,牛死不能復(fù)生,你殺了我也沒用?。∫贿@樣,我吃了你的牛,從今以后,我給你當(dāng)牛!” 玄商君氣得發(fā)抖,右手張開又握緊,一身凜冽殺氣。夜曇慌亂中扯住清衡君的衣衫,生怕玄商君將她拍地上。她說:“你別生氣啦!你看,你的牛丑,可我漂亮呀!你的牛不會賣萌,我會呀!”她抬頭,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你的??梢则T,我也可以……呃……”好像有哪里不對…… 玄商君真是把她剁成rou泥的心都有了,清衡君慌忙用牛皮裹起牛骨:“她不過才十五歲,凡人十五,無知愚昧。兄長且饒她性命啊!” 玄商君收手,夜曇啪地一聲,自空中摔落在地,跌了個狗啃泥。 她揉著腰站起身來,玄商君身上殺意已收,但仍面似寒霜。他沉聲說:“天規(guī)禁令,一日之內(nèi),倒背如流。否則數(shù)罪并罰,決不輕饒!還有你!”他轉(zhuǎn)向清衡君,“《天規(guī)禁令》抄寫一千遍,三日后交到垂虹殿!” 話落,他右手結(jié)印,清衡君手中那卷牛皮呼啦一聲飛將過去,正落于他手。他拂袖而去。 清衡君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青葵……離光青葵。嘖嘖,你下次想死的時候,能不能不要捎上我?” 夜曇瞪他:“少廢話,你就說牛rou好不好吃吧!” 是還不錯……清衡君兩手成爪,是個大灰狼嚇唬小白兔的姿勢:“快快誦讀天規(guī)。我兄長可不同于我,他兇殘冷血,毫無人性。惹怒了他,你就會知道什么叫天災(zāi)人禍。” 夜曇說:“知道了知道了,你走吧。我要背天規(guī)了?!?/br> 清衡君擦了擦滿頭大汗:“一定要背啊。我先回去上藥。還要抄千遍天規(guī)……唉,生命黯淡無光。” 夜曇連連揮手,答應(yīng)得毫無誠意:“知道啦,話多?!?/br> 好不容易,清衡君終于走了。草叢里,蠻蠻探出頭來。它左右查看,見大家都走了,這才用翅膀拍著胸脯,長吁一口氣:“可算是走了。那個玄商君,跟要吃人似的。曇曇啊,你快背天規(guī)吧?!?/br> “背天規(guī)?你是不是涮火鍋的時候把腦子也涮里邊了?!”夜曇一把拍在它鳥頭上,“酒足飯飽,又無人看守。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她抓起蠻蠻,迅速逃出了天葩院。 第17章 垂虹殿。 神君返回,一眾仙侍恭迎。飛池卻一眼就看見玄商君手里的一卷……牛皮。那似曾相識的蒼青,所有仙侍都駭?shù)妹鏌o顏色。 飛池疾步上前:“君上,這是發(fā)生何事?” 君上的坐騎居然戰(zhàn)死,這是魔族來犯,還是天道異變? 玄商君神色晦暗不明,一直行到殿中才將牛皮遞給他,道:“前往神獸冢,將它埋葬?!?/br> 飛池接過牛皮,說是膽戰(zhàn)心驚也不為過了。他小心地問:“君上,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殺害君上坐騎?” 玄商君顯然不想提及,他凝視那卷牛皮,食指輕輕摩挲,半晌,說:“大抵是它知道吾時日無多,先行離去了?!?/br> 飛池臉色煞白,雙膝跪倒:“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