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神后欣喜之意溢于言表,但也等神帝話落之后,她才說:“早就聽聞,離光氏青葵公主澧蘭沅芷、溫文爾雅,琴、棋、書、畫,皆樣樣通曉。又精于歧黃與廚藝,稱得上才貌雙絕。母后也想親眼一見。如今既然你也作此想,你父神亦已首肯,且便知會離光氏一聲,早日將人接來天界游玩吧?!?/br> 澧蘭沅芷、溫文爾雅?玄商君想起那個跪在宮道上,牙尖嘴利的女子,眉頭都皺到了一處。 親眼一見?只怕是見面不如聞名。 第3章 : 夜里,月白如霜。 青葵公主的日晞宮里有宮人守夜,外面不時有守衛(wèi)成隊巡查。 相比之下,一墻之隔的朝露殿就冷清多了。宮人都像是怕沾了晦氣,遠(yuǎn)遠(yuǎn)在外面伺候,殿中一整晚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 夜曇坐在兩殿相接的屋脊上,衣袂沐月,紫光流轉(zhuǎn)。濃華耀目,以至于玄商君一眼就看見了她。玄商神君日間回到天界,仍然是不放心這未來天妃。夜間再臨,果然她也并沒有安分睡覺。 “你在干什么?”他問。 夜曇倒是嚇了一跳,猛地回頭,才看見玄商君站在自己身后。他這次過來,身上換了素色常服,腰間也沒有系星辰碎片,倒佩了一塊春水秋山佩。整個人看上去少了些凌厲,多了些容光溫醇。 這個人,jiejie要是真的嫁給了他,也不算太虧。起碼眼福還是有的嘛。夜曇說:“你要不要這么神出鬼沒啊。哎,你今年多大了?” “多大?”玄商君見識過她的無禮,也不計較。只是這個問題還是讓他皺眉,他說:“自氣凝神聚……至此兩千七百年?!?/br> “2700百歲?”夜曇瞪大眼睛,“不是吧?你都這么大年紀(jì)了,還學(xué)人娶妻!那……萬一要是已經(jīng)不行了……” !不行……是指哪方面?。磕姆矫姘?! 玄商君飛快地截住她的話頭:“神族年歲,較凡人漫長。一千六百歲才能算作成年,開始婚娶。歷代神帝之子,成婚都晚?!?/br> “喔?!币箷矣悬c明白了,“也就是說,你現(xiàn)在相當(dāng)于凡人二十七歲了?!毙叹齽傕帕艘宦?,她已經(jīng)一臉同情地安慰說:“雖然很老了,不過你也不要太灰心了?!?/br> 玄商君:“……”謝謝關(guān)心啊!再說本君哪里老了?哪里老了?正值盛年好嗎?! 他不想再接著這個話題聊下去了,轉(zhuǎn)而問:“這么晚你為什么還不睡?” 夜曇說:“你怎么知道凡人夜里會睡覺?神經(jīng)常下界嗎?” 玄商君說:“神族素來就有下凡歷劫的傳統(tǒng),凡人習(xí)性,吾等并不陌生。” 夜曇點點頭,隨手把一個小玉瓶放到一邊。玄商君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方才她是在擰開瓶蓋。瓶蓋打開,氣息外泄,他已然嗅出里面的藥膏。是散淤消腫的藥,配方稱得上高明。 玄商君心中略覺寬慰,好歹這青葵公主對歧黃之術(shù)倒確實是精通。他問:“何處受傷?” 話剛出口,就見夜曇撩起褲腿,直至膝蓋!她小腿白皙修長,被月光映照,如玉生輝。 “你!”玄商君片刻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猛地側(cè)過臉去,這次是真的沉下臉來,“你一閨閣女子,在陌生男人面前,如此行為不檢,難道不知男女有別?” 話至此處,已是疾言厲色的訓(xùn)斥。 可夜曇毫無反應(yīng)。她從小就被離光旸訓(xùn)斥慣了,臉皮厚如城墻,當(dāng)然也不把玄商君這點怒氣放在眼里。她只是莫名其妙,說:“我只是挽個褲腳,又沒脫褲子,哪就行為不檢了?你們神族都這么心臟的嗎?自己心思齷齪,才會看什么都污穢腌臜?!?/br> “你!”玄商君終于是惱了,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見她仍施施然上藥,忙又轉(zhuǎn)過臉去,“離光氏竟然如此教養(yǎng)我族天妃,其心可誅!” “這話就太嚴(yán)重了?!币箷乙贿吷纤幰贿呎f,“神族不是一向超脫物外嗎?堂堂神君,竟然如此著于色相?!彼龘u搖頭,嘖嘖了幾聲,倒是很熟練地上完藥,把褲腿放了下來。 玄商君余光一瞥,見她衣裳完整,方才轉(zhuǎn)過身來。還準(zhǔn)備再行說教,然而夜曇起身,竟然是準(zhǔn)備直接離宮而去。他頓時幾步跟上:“夜深人靜,你不回宮睡覺,欲往何處?!”人間閨閣女子,有深更半夜在外面亂跑的嗎?! 唉,老男人真是,連思想也封閉了。我jiejie真要嫁給了你,以后還不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夜曇在心里為jiejie青葵點了個蠟,回頭看他一眼,涼涼道:“玄商神君深更半夜,不也在外面閑逛嗎?” 她抬起腳,剛要跳下宮墻,突然整個身體僵如木石。她本就是準(zhǔn)備躍下宮墻,這時候驟然失重,向前便倒。 落地之前,她腦子里才轉(zhuǎn)過一個念頭——這是……神族的定身術(shù)嗎? 玄商神君見她跌落,下意識閃身上前,伸手阻她墜勢。然而指尖觸及她的腰身,才驚覺女兒腰肢,竟是如此柔軟!他心中一驚,倏然放手。 2700年來,他沒有親近過任何女子。便連母神,也自出生后便不再親自教養(yǎng)他,只恐母性慈軟,讓他沾染嬌驕之氣。 如今面前女兒體香馥郁,而他掌心留芳,竟一時無措。 他一走神,夜曇啪地一聲,摔在宮墻之外。雖然中途被他一阻,但她不能動彈,這一下子,也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跌了個狗啃泥。 夜曇火冒三丈,混賬啊,你故意的吧!不就是說你老嗎?不承認(rèn)事實就算了,竟然還存心報復(fù)!她緩了半天,才說:“少、典、有、琴!”字字咬牙切齒。 玄商君側(cè)過臉,微微窘迫,說:“我已奏請父神、母神,會盡快接你至神族小住,也可學(xué)些規(guī)矩禮儀。你自己做好準(zhǔn)備?!?/br> “誰要跟你去神族,你神經(jīng)病??!”夜曇氣不打一處來,然而全身上下只一張嘴能動。她試了幾次,妖界術(shù)法竟然解不了玄商君這區(qū)區(qū)一個定身術(shù)。 這個老男人,雖然刻板守舊,但是術(shù)法基礎(chǔ)是真扎實!兩千七百年沒有虛度啊! “你還不快放開我!”她趴在地上,臉貼著地,一張嘴全是沙子。 玄商君指尖輕彈,她身上術(shù)法應(yīng)聲而解,夜曇從沙土里爬起來,先呸干凈嘴里的沙子,這才轉(zhuǎn)頭:“你到底想干什么?算了,我實話跟你說了吧,其實我……”她正要表明身份,突然宮墻里,有人厲聲喝問:“誰?!” 夜曇調(diào)頭就跑。日晞宮的守衛(wèi)全部被驚動,火把如龍,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第4章 : 玄商君沒有阻止,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若是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瓜田李下之嫌,他不是不懂。 只是未來天妃與設(shè)想之中全然不同,由不得他不留心。他踏風(fēng)而行,很快追上:“天已入夜,你一女子孤身在外行走,成何體統(tǒng)?!” “你上輩子是個念經(jīng)的和尚吧!”夜曇翻了個白眼,不想理他。真是又古板又守舊,跟我jiejie倒是天生一對。 她急急前行,玄商君緊隨其后。 人間四月天,海棠花開,風(fēng)中帶香。夜曇行路著急,拂得一身落花沾衣。玄商君皺眉,發(fā)覺她居然使用妖族的御風(fēng)術(shù)——清光鬼步。她出生凡塵,離光氏也是人族,為什么會修習(xí)妖族術(shù)法? 離光氏都教了她一些什么?! 夜曇顯然沒有顧忌身后這個老男人有什么想法。她催動功力,快速前行,很快出了離光氏的地界。 一座黑色的城門出現(xiàn)在眼前,魍魎城三個字,在濃稠夜色中閃著冷光。 魍魎城。 玄商君心中一頓,魍魎城魚龍混雜,是神、人、妖、魔四界之間的灰色地帶。 因為無人管束,這里也沒什么法度。法外之地,當(dāng)然藏污納垢,但也確實有不少好玩的東西。 玄商君都記不起自己上次過來是什么時候了。 城墻高深,左右都燃著火把。光線金紅,映照黑色城門。魍魎城像一頭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 夜曇對這里倒是很熟,直接就進(jìn)了門。這里無人守城,當(dāng)然也不需要信物??蛇@也同樣證明,城內(nèi)必定危險重重。 她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不一會兒,停在路邊——有人在地上鋪了一塊粗糙黑布,賣一支長笛。 長笛潤澤通透,如同玉石。但玄商君一眼已經(jīng)看出,這是一支骨笛。會選擇在魍魎城脫手的東西,大多來歷不明。當(dāng)然,也價格不菲。 果然,攤主直接就說了句:“笛子叫大道同悲,買的話十五萬兩黃金,或者八萬妖幣。不買別碰?!?/br> 夜曇拿起骨笛把玩了一陣,回身就說:“給我買這個。” 玄商君微微一滯,沉聲說:“堂堂公主,向陌生男子乞要錢財!離光氏從小就是這般教導(dǎo)你的嗎?” 這老男人真是又刻板又吝嗇……夜曇摸摸手里的骨笛,實在是喜愛,耐著性子哄他:“以我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那你也不算陌生男人嘛,對吧?”當(dāng)然不算了,如果你娶了我姐,那還算是我姐夫呢。 玄商君一想,倒確實也是。既然是未來天妃,送件禮物倒無妨。只是……他說:“神族不允許在人間私蓄家產(chǎn)?!?/br> 夜曇吃驚地瞪大眼睛,半天說:“也就是說……你沒錢?” 玄商君垂下視線,眼觀鼻鼻觀心:“嗯?!?/br> 我的天吶。老、窮、羅嗦,而且非常、非常、非常的……寡淡無趣。夜曇放下骨笛,半天終于又感嘆了一聲:“我的天吶。” 你這是什么表情??!玄商君生平第一次,竟然因為兜里沒錢而尷尬。 夜曇往前走,也不再東看西看了——沒錢看什么看,反正也買不起。 玄商君跟在她身后,其實他也并不是真沒有私產(chǎn)。只是他這樣的身份,為免受俗世之?dāng)_,所有在其他三界的個人私產(chǎn)都有專門的神官打理。無論任何時候需要動用,都是一道復(fù)雜的程序。 只是……好像也沒必要特意解釋。 他想什么,夜曇倒是沒在意。她直接來到一處擂臺——添香臺。 這擂臺最特別的地方,就在于上臺打擂的只能是女子。如今可謂是整個魍魎城人氣最高的地方?,F(xiàn)在臺上并無人比斗,然而看臺下居然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等。 “賤人,我還以為你怯戰(zhàn)不來了!”一個女人站在擂臺上,看見夜曇行來,兀自冷笑。玄商君微微皺眉,此女一身紅裙,領(lǐng)口極低,露出頸下大片雪白的肌膚。她臂挽披帛,金珠作飾。再加上酥胸半露,言語中自有一股媚態(tài)。 夜曇轉(zhuǎn)過頭,逗玄商君:“她漂亮嗎?”玄商君眉頭微皺,不答。夜曇說:“干嗎不說話?你們男人不都喜歡這種的嗎?” 玄商君終于說:“缺之莊重?!?/br> 答得倒是老實。夜曇笑得直不起腰:“你們神族都這么一本正經(jīng)嗎?真是一個毫無樂趣的種族啊!” 玄商君不再搭理她,夜曇笑完了,正色道:“不過也是本公主今天衣著保守了些,不是吹,我要是換上這樣的衣裳……”她左手在自己胸前畫了個半圓,一臉傲然,“她水芙蕖算老幾?” 玄商君下意識掃了一眼她的胸,確實……他剛這般想,倏然反應(yīng)過來,頓時面紅耳赤——這有比較的必要嗎?!有必要嗎?! 夜曇看他瞬間臉色都變了,更是笑得花枝亂顫。玄商君知道被她戲耍,不再說話了。夜曇這才轉(zhuǎn)頭對臺上女子說:“手下敗將,今天你準(zhǔn)備了什么禮物給我啊?” 玄商君眉頭皺得更緊:“你們認(rèn)識?” 但很快他就知道“認(rèn)識”兩個字不妥了。因為臺上衣著暴露的水芙蕖說:“少廢話!別以為你還有昨晚的運氣!賤人,放下彩頭,上來受死!” 她說著話,兵器出鞘,竟然是一對金鉤。夜曇跳上擂臺,看了看臺上的彩頭盒子,里面放著一顆伽藍(lán)佛果。乃是療傷圣品。 夜曇乃離光氏的公主,雖然不得寵,但也不寒酸。當(dāng)即摘了腰間玉佩放進(jìn)去。價值倒是相差無幾。 玄商君左右一觀,見觀戰(zhàn)者魔、妖、人都有,甚至還有小仙。 他撿了一個空座,正準(zhǔn)備坐下,旁邊有人說:“你瞎了?!這里是你能坐的嗎?” …… 第5章 : 玄商君回頭,方才看見幾個仆從簇?fù)碇粋€貴家公子,正坐在一邊。 玄商君打理天界事務(wù)多年,對各方勢力了如指掌。此時一掃對方衣飾已經(jīng)明白對方身份——雷夏澤姬氏后人。 果然,他尚未開口,對方家仆已經(jīng)趾高氣揚地道:“雷夏澤姬家二公子姬瑯,你不認(rèn)識?” 玄商君眸色微沉,說了句:“略有耳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