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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白君!”孩子流著淚叫他。 男子毫不留情的把他推進了外面的傾盆大雨中,看著迅速被雨水淋濕的孩子,卻聲音溫和的哄他:“小馬在馬棚里肯定餓了,阿涼不是喜歡小馬嗎?去喂它吃飯好不好?” 說完不等孩子回應(yīng),就砰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門,很快屋里又傳來激烈的打斗聲和嘶吼。 “白君,嗚嗚嗚……” 他推了幾次門打不開后,光著小腳,踏著滿地的雨水走到馬棚,雨越下越大,成股的雨水在地面的車轍中形成一道淺淺的水洼。他看著手上的傷口,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夜空中雷電的咆哮很快就蓋過了他的哭聲。 他踉踉蹌蹌走進潮濕的馬棚,踩著滿地的干草和馬糞走到一匹雪白的小馬身邊,抱起小馬溫暖的身體把頭埋進去,仿佛只有抓住這最后一絲溫度,他才能不被內(nèi)心的恐懼擊垮。 忽然,一束昏黃的燈光朝馬棚里照進來,他害怕的摟緊小馬縮進馬棚的角落里。 好在外面的人并不是皇帝。 “小少爺?”年輕的馬夫看著縮瑟在馬棚里的他,立刻提著燈籠走進去,蹲在渾身濕透的孩子面前,伸出粗糙的手捋了捋他前額散落的黑發(fā):“這么大雨你怎么跑馬棚里了?” 剛才他在外面路過,打著燈籠朝這邊一晃,看到有人抱著馬崽兒蹲在馬棚里,還以為是從來的偷馬賊,再走進幾分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新搬過來的小少爺。 說來也巧,新搬來的這一家三口有兩位都有南巫血統(tǒng),自從南巫被歧夏所滅,不少族人都退隱進了深山野林里,負隅頑抗的基本都被入侵的東玄騎兵所殺,只余下少數(shù)像他這樣甘為奴仆的,在亂世之中茍且偷生。 在這一家人剛搬進來的第一天,他就認出了一位昔日的故人,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沒想到他已嫁做□□,兩人相見都怔了一瞬,他只能詳裝不識,以一副陌生人的姿態(tài)跟他交流攀談。當(dāng)著對方夫君的面,他也從不多言,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給對方帶來麻煩。 只是他這孩子生的倒是清靈可愛,尤其是眉眼間,跟白君一樣有種說不出的風(fēng)情。 現(xiàn)在看著他躲在馬棚里,與馬崽相依取暖,不由得心生憐憫。居然把孩子大雨夜趕到馬棚里,這夫妻倆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孩子肩膀發(fā)顫,嘴唇被凍得顏色發(fā)青,抱著馬頭的手被割出一條好大的傷口,滲出的血水都把馬頭上的毛發(fā)染成了紅色。馬夫趕緊放下燈籠,抱起孩子沖了出去。 等給孩子的手上藥包扎完,屋外的雨也漸漸停了,馬夫讓他留在自己的屋里睡,孩子卻抱著小馬一臉警惕。 沒想到比起自己,倒是這小馬崽更得他的心意,馬夫收拾著擦拭血水用過的棉布,不禁啞然失笑。 “既然你怎么喜歡這小馬,我就送你好不好?” 說到送馬,孩子臉上呆滯僵硬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改變。 馬夫繼續(xù)哄誘道:“你看叔叔都白送你一匹馬,那你是不是也得有點表示,親我一下怎么樣?” 說著就湊到小孩身邊指了指自己的臉。 長年累月的勞作,使得馬夫的皮膚變得黝黑粗糙,但他的面容卻清秀俊朗,并不難看。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窩在馬棚里低三下四的馬夫,居然是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南巫世子。國破山河在,江山雖改,山河依舊。 他龜縮在這又臭又臟的馬棚里,也不過抱著渺茫的期許,想再見那人一面?,F(xiàn)在人算是見到了,只是誓言猶在,卻已物是人非。 他也不怨白君,或許這就是宿命吧。 馬夫把臉湊過去半天,小孩都毫無反應(yīng),他只能嘆口氣摸摸孩子的頭,“叔叔逗你玩的,這小馬的母親生它時難產(chǎn),連帶著它也險些夭折,我用南巫的草藥喂了半月,好不容易才救活過來,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它?!?/br> 小孩子緊緊抱著懷里的小馬崽兒,只是盯著他。馬夫沒注意到他眼里驚懼已經(jīng)漸漸散去,小手一下下?lián)犴樦●R的毛,僵硬的身體也緩緩松弛下來。 很快住在東院的一家人就搬了出去,臨走時,馬夫把小馬崽兒塞進小孩懷里,旁邊的白君也愣了一下,眼底的寒霜慢慢融化成了嘴邊的笑意:“在這住了半月,連話都沒說過幾次,臨走還要順走你一匹馬,倒顯得我們愛占人便宜?!?/br> 說著直接扯下腰間的一塊暖玉,遞了過去:“拿著,這塊玉算是買這只馬崽的錢?!?/br> 馬夫看到掌心那塊暖玉,再看白君的臉,眼中的神色立刻有了幾分動搖,然而很快馬車里的催促聲就響了起來,馬夫只能垂下視線,搖搖頭:“不必了,這馬崽兒看著溫順,其實脾氣古怪的很,除我之外它從不聽別人的召喚,可那日小少爺喚了聲它居然立刻就跑了過去,說明這馬跟小少爺有緣。我養(yǎng)馬數(shù)年也是第一次碰到這么跟馬有緣的人,就請您允許我把這馬崽兒送給少爺吧。至于這塊玉,奴才實在不能收,您的好意我就心領(lǐng)了?!?/br> 白君看著退到一旁的馬夫,輕嘆一聲,轉(zhuǎn)身附在孩子耳邊說了一句。孩子點點頭,在上馬車之前,突然放下小馬崽兒跑到馬夫面前,踮起腳親了他一下。 “……” 望著車轍消失的盡頭,馬夫摘掉頭上的斗笠,攤開左手的手掌,一塊溫潤的暖玉正靜靜躺在粗糙的掌心里。 回宮之后,皇帝對白君的折磨更加變本加厲。原本清靜的西宮,每晚都會傳來激烈的打斗聲,雕工精良的青玉案被摔得四分五裂,攀龍附鳳的朱紅帷帳被撕扯的支離破碎,皇帝臉上的戾氣也越來越重,每天都會用各種慘無人道的手段,質(zhì)問他孩子到底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