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清楚地記得，他是眼睜睜看著程晟無從辯駁、看著他難以呼吸，看著他灰色的眸子里充滿痛苦，死死抓緊胸口。

    直到看著他倒下。

    他記得好像以前他也是珍惜哥哥的，好像以前他也是想要寵他疼他的。

    可是，原來當(dāng)憎恨與憤怒遠遠得超過愛意的時候，那點愛根本支撐不住。

    ……

    ……

    程晟昏倒后當(dāng)然又住院了。

    但反正孟鑫瀾被釋放了，有她照顧，母慈子孝，不需要他記掛。

    祁衍在網(wǎng)吧又沒日沒夜拼了好幾天，“巡”給的那個大項目，總算按時交工。

    太累了。

    身上沾染了網(wǎng)吧的煙味，衣服也好久沒換，都有味兒了。

    祁衍于是拖著疲憊的身子去買了一身換洗衣服，又去小旅館開了個房間，洗了個澡，昏天黑地睡了一覺。

    醒來時依舊昏沉，索然無味地看了幾眼電視，覺得很餓。

    旅店樓下是市中心小吃街，人聲嘈雜。

    快到新年了，小吃街漫天掛著的兔子燈籠和反光星星彩紙，抬起頭，都那么的熟悉。

    走到市中心的那方小寺廟旁邊，祁衍在小攤隨便點了一碗混沌。

    一個人坐在桌角等著。

    旁邊桌上傳來幾個漢子的吹牛笑鬧。那邊一個年輕mama哄女兒，對面的小情侶羞羞答答互相喂食。

    餛飩上桌了，很燙很鮮很甜。

    他吃了那么多天的泡面和豆沙面包，都快忘記了其他食物的味道。

    可惜湯有點咸。

    他喝不完，愣愣看著碗底。平靜的清湯，幾絲蔥花。

    突然間，沒有來由的。情緒開始無聲地鋪天蓋地，身體像是碎成一片一片，他看得到自己手背的青筋。

    他想，他此刻一定猙獰。

    他怕自己會哭會丟人，去扯桌子上粗糲的紙?？芍钡阶詈?，都沒有一滴眼淚。

    那種哭不出來地沉重的酸澀感，有點可怕，但習(xí)慣也就無所謂了。

    他覺得他感覺得到全世界的負面情緒，卻同時的，又什么都感覺不到。

    隔天，“巡”的錢到賬了。

    比想象中要多不少，卓紫微肖明超的錢都夠還了。

    祁衍敲了“巡”：我還能再做。

    巡：不用休息幾天？

    祁衍回答“不用”。他現(xiàn)在沒空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　　確實不是孟鑫瀾推的，她只是去找茬，結(jié)果害人家失足。說來說去還是她的鍋，清清媽則堅信就是她干的。

    埋了一個小伏筆。

    就，是有點（？）虐，黑化進度條也小開啟，但不要急hhh?？梢詇e，而且是甜甜he=w= 

    第51章

    祁衍接到“巡”給的第二個項目,已經(jīng)快到除夕。

    他粗略地打了一個框架，就抱著卓紫微的手提電腦，乘車回了奶奶家。

    家里出了這么多大事,祁勝斌自然沒臉跟老娘說、更沒心情回鄉(xiāng)下過年,最后找了個“小孟身體不好”的理由灰溜溜躲在家了。

    祁衍到了奶奶家,就聽到奶奶抱怨連天：“唉,就你那個爸！我生他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造了血孽？辛辛苦苦給他拉扯大,沒指望他混得多有出息,可為了一個狐貍精老娘老婆孩子全不要了、過年都不回家，這還算是人嗎？”

    祁衍：“奶奶，您就別難過了,當(dāng)心氣壞身體。別管他了，您和小玥將來有我呢。”

    “我都快十五了，很快就能成年，你們將來靠我就行?！?/br>
    奶奶抹抹眼淚：“唉。小衍你善良,是個好孩子。跟你那個混賬爸一點都不像！”

    祁衍笑笑,沒有再多說什么。

    奶奶一個農(nóng)村老太太，幫不了他的。何況奶奶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這些年大毛病小毛病不斷,還要養(yǎng)著小玥。這次見面明顯又蒼老了幾分,頭發(fā)已經(jīng)快白光了。

    他又怎么忍心讓她再cao心？

    農(nóng)村的過年，依舊熱鬧。

    祁衍打起精神,白天笑瞇瞇陪meimei小玥到處蹭宴席討糖果,晚上回家?guī)湍棠套鲎黾覄?wù)、刷刷墻大掃除。夜里就一個人窩在床上熬夜敲代碼。

    就這樣在奶奶家待了到年初三,又趕回市里。

    沒辦法，鄉(xiāng)下畢竟沒有網(wǎng)絡(luò)，他在編程方面就算再有天賦,不懂的地方也總得邊學(xué)邊查。

    大年初七，祁衍的卡里終于收到第二筆項目款。

    “巡”給他發(fā)了信息：做得那么快，一定很費神，休息一陣子吧？

    祁衍卻不敢休息。

    他指尖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又向“巡”要了更難的新項目做。

    ……

    之前第一筆錢到手的時候，雖然金額超過預(yù)期，但與祁衍而言其實并沒有過多的喜悅。

    他始終擔(dān)心這只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的收入，依舊是吃不敢吃、住不敢住、精神更不敢絲毫放松。

    直到收到第二筆錢，才終于有一種溺水之人浮出水面、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感覺。

    第三筆錢來得更快。

    “巡”信任他，直接給他打了一半預(yù)付款。

    卡里如今的金額，讓祁衍總算有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終于開始能夠好好吃飯、踏實睡覺，而不是像之前幾個星期一樣精神緊繃、惶惶不可終日。

    從鄉(xiāng)下奶奶家回來以后，祁衍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暫時住進了夏莉里家的小別墅里。

    這件事也是因為一個小機緣。

    他mama的項鏈之前一直被他交給夏莉里家保管著。這次出事以后，祁衍想著拿回那條項鏈。

    他打了電話給夏莉里，是夏莉里年輕的后媽就開著車帶夏莉里一起來送的。項鏈金燦燦的絲毫無損，被弄斷的鏈子還被母女倆找金匠修理好了。

    “你怎么了呀？”

    女人非常年輕，卻有一雙善良聰慧、洞察人心的眼睛。

    “你瞧瞧你啊，頭發(fā)那么長、衣領(lǐng)都臟了、還那么瘦，臉色也又青又白的。你這樣子，該不會是離家出走了吧？”

    這要是尋常的家長，可能會接著教育他幾句，勸他回家了。

    但夏莉里媽并不是尋常人，她甚至都沒有問他為什么會無家可歸，只說：“那要是實在沒有地方去，要不要來我們家住呢？”

    “我們家樓上樓下有很多房間，莉里的爸爸也不經(jīng)?；貋恚芸蘸艽?。你是莉里的好朋友，過來住幾天也沒關(guān)系呀？”

    “……”

    祁衍本來沒想答應(yīng)的。

    他跟夏莉里雖然是青梅竹馬，但中間畢竟分開了好些年。跟夏莉里的這位年輕后媽更是連話都沒說過。

    可從鄉(xiāng)下回來后，祁衍不得不默默算了一筆賬。

    他十四歲無處可去，未成年沒有監(jiān)護人別想簽租房合約。如果去找黑中介，人家看他小，可能欺騙他。住賓館又不劃算，便宜的小旅館倒是也有，又未必安全。

    他現(xiàn)在確實賺到了點錢，但每一分都不能輕易亂花。

    祁衍：“……”

    暫住進小別墅，祁衍得到了夏莉里和她媽的盛情款待。

    這個家像是童話世界一樣。

    又大又敞亮，有落地的玻璃窗。院子里的禿木上覆滿了白雪，可家里各處卻擺滿了香氣撲鼻的鮮花。

    桌上總是有零食和小餅干，夏莉里媽和夏莉里連居家服都像是公主裙一樣，活潑又漂亮。

    祁衍只住過逼仄、陰暗的舊房子。

    在夏莉里家，他才第一次睡到了讓人吃驚的柔軟寬敞的大床。第一次在早餐時吃到草莓和藍莓等水果、有牛奶酸奶和烤得金燦燦的吐司，以及蔬菜沙拉、煎牛排等等“有機食物”。

    夏莉里媽：“你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呢，要多吃點！”

    “我們家的這些呢，都是美國那邊營養(yǎng)學(xué)家的食譜哦，高纖維高蛋白的，營養(yǎng)均衡、對長身體最好了。不過有的時候饞嘴了，我和莉里也會去外面買煎包和油條的，哈哈哈！”

    早餐過后，一般夏莉里就開始畫畫。

    她對繪畫很感興趣，能一個人沉迷在其中很久。一般十點多的時候，專業(yè)教畫的老師也上門，會對她的畫進行一定的指導(dǎo)和討論。

    而她沉浸在繪畫世界的大把時間，mama也并不會管她，她也自己去看看書、弄弄花草，或者準(zhǔn)備準(zhǔn)備午餐。祁衍則悶頭敲他的代碼，大家互不打擾。

    只是偶爾吃著飯，夏莉里媽也會提醒她女兒兩句：“你的寒假作業(yè)，還打算做嗎？”

    夏莉里：“咳，我最后兩天……集中補?！?/br>
    她媽：“哦，補得完嗎？”

    夏莉里：“我可以的！我發(fā)起瘋來補作業(yè)的效率，我自己都害怕！”

    她媽：“那加油，雖然你的志向不在學(xué)習(xí)，而是想當(dāng)藝術(shù)家，但該應(yīng)付的……咳，還是要應(yīng)付完，畢竟是九年制義務(wù)教育，明白嗎？”

    夏莉里：“懂！包在我身上！”

    祁衍笑笑。

    真的，如果不是女人著實年輕，他實在難以想象她竟然會是個后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