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實在煩了：“怎么，你還想替人家上去說不成？”

    祁勝斌撇撇嘴：“我倒是想，你不爭氣有什么辦法？當官的知道個啥，凈放屁，我肯定比他說得好！”

    祁衍就笑，心道你還挺自信。

    你上去說什么？說你家暴、說你搞破鞋、說你如何制造一堆逆境，鞭策兒子成長？

    祁勝斌：“也就你心大，甘心萬年老二。你又不是樓下虞清那樣腦子有問題，你看你哥休學那么多年都能比你考得好，你再看人家農(nóng)村的孩子年年也有考清華北大的……”

    祁衍抬起眼，黑瞳里滿是嘲諷。

    “總不能只對我有要求，你自己不以身作則吧？”

    “這樣，我下次爭個班里的第一，你也爭個家長里的第一，怎么樣？”

    “人家卓紫微爸爸好歹是博士呢，我也不要求你學歷最高了，你弄成家長里最有錢的也行??？”

    “俗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你要是全班最棒的爸，我肯定也不好意思不當?shù)谝幻膶W生，您說對吧？”

    伶牙俐齒，成功把他爸的臉氣成豬肝色。

    祁衍心想活該。

    既然父慈子孝的戲碼早就演不下去了，至少互相有點分寸，別成天想一出是一出、張口就來。

    要是那樣，他好歹也記一下當年他當年制造自己時爽了五分鐘的苦勞，給他留點面子。

    ……

    祁勝斌為了面子，忍住沒有大庭廣眾發(fā)作，私底下已經(jīng)氣得不行。

    他養(yǎng)的什么玩意兒？！

    牙尖嘴利，太不孝了，不是個東西！

    但沒關(guān)系。他不揍他，也有的是辦法治他。

    臨走時，祁勝斌得意洋洋：“行，你現(xiàn)在可以了，翅膀長硬了啥都能是吧？有種以后別花我的錢，別讓我養(yǎng)著啊？”

    祁衍：“我未成年，你不養(yǎng)我犯法?！?/br>
    祁勝斌：“犯法？那你去告，讓警察來逮我??？你下學期生活費減半了，還敢犟嘴繼續(xù)減！”

    他以為他的威脅一定奏效。

    一半太少了，根本不夠花，他等著他兒子求他。

    誰想到，祁衍只是冷笑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月明星稀，校園燈火不多。

    簡直太典型了。

    祁衍前陣子才在一本觀點比較尖銳的雜志上看到過，“父母三段式壓迫”——

    小時候不聽話就打，武力鎮(zhèn)壓。

    大一點改成玩經(jīng)濟制裁，有本事你別花我的錢。

    等到成年獨立了，再換成道德綁架：翅膀硬了就飛了，父母也不要了，真不孝啊?。。?/br>
    結(jié)果，那個雜志下一期，居然還有一些讀者還寫信投訴。

    說文章抹黑父母，造成不良影響。

    原來陳述事實就變成了抹黑?？擅髅髌钛苋缃?，正從第一階段按部就班、分毫不差地走向第二階段呢？

    經(jīng)濟制裁，在成年獨立之前，確實是父母手握的最大殺器。

    好在祁衍不怕。

    他懂電腦，幫別人調(diào)調(diào)程序，已經(jīng)能賺點小錢了。

    加上人緣又好，有不愁錢的好朋友，又有程晟，絕對不會任他吃不飽穿不暖可憐兮兮。

    可是啊。

    可是，如果這些，他都沒有。

    如果他只是一個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孩子。

    朋友不多、沒有哥哥疼愛，沒有人看見。

    祁衍不禁抬頭，看了看漫天星星。

    那樣的孩子會多凄涼、多無助、多絕望呢？

    ……

    祁衍走到半路，餓了。

    他從不虧待自己，跑到校門口小賣部就買了個火腿面包，遠遠看到卓紫微。

    卓紫微爸媽開車不錯的車，一如既往姿態(tài)優(yōu)雅。

    兩人在車邊上叮囑著什么。

    祁衍本來想等卓紫微一起回寢室的。

    萬萬沒想到，他吃完面包，喝完汽水，又磨蹭著看完了小賣部老板的報紙，卓紫微爸媽還沒完。

    服了，真能叨。

    當晚月明星稀。

    寢室里，風扇和蚊子一起嗡嗡叫。

    而程晟早早幫他掛了蚊帳，所以祁衍躺得很平靜，都快睡著了，卓紫微才回來。

    熄燈以后，卓紫微：“祁衍，你暑假的時候，還去你鄉(xiāng)下奶奶家過？”

    祁衍：“嗯?！?/br>
    卓紫微：“你奶奶家……大嗎？考慮收留我一起過暑假吧，我也想看鄉(xiāng)下的大白鵝?！?/br>
    祁衍：“得了吧，鄉(xiāng)下又沒你家那種空調(diào)，熱得很，蚊子還多?！?/br>
    卓紫微：“沒事沒事我不怕。我吃的不多，還可以幫忙干農(nóng)活?；蛘甙⒊?、韓飛，你倆誰好心收留我一下？”

    他語氣非常輕松，像在開玩笑。

    肖明超、韓飛聽了，也都跟他各種嘻嘻哈哈。

    只有祁衍隔了片刻，突然回過味來，默默萬分同情。

    他跟卓紫微都一樣，一見家長以后就有應(yīng)激反應(yīng)，各種神經(jīng)后遺癥。

    好在，隔幾天傳來了天大的好消息。

    祁衍和卓紫微都不用回家過暑假了。

    他倆因成績優(yōu)秀，被選去了周邊幾個城市聯(lián)合舉辦的奧數(shù)夏令營。

    程晟也被選上了。

    本來以為孟鑫瀾肯定不會讓他去，沒想到那個女人居然破天荒恩準了。

    卓紫微：“對此，我深感失望?！?/br>
    祁衍：“？？？”

    卓紫微：“你那個孟阿姨，我還以為她真的寶貝她兒子？”

    “可結(jié)果呢，奧賽培訓不也要吃集體食堂？而且條件一點都不好，怎么就肯讓去了？”

    “果然權(quán)衡以后，面子還是比健康更吸引人吧？參加奧賽多光榮啊，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br>
    祁衍：“……不。也不能這么說，天下烏鴉過了。別人家好爸媽還是多的，只是咱們沒碰上。”

    卓紫微嘲諷：“好？誰？齊曉月她爸媽？”

    祁衍：“……”

    “比如，我有個小青梅叫夏莉里。她家雖然是后媽，但是對她視如己出，天天手牽手，像母女又像姐妹那種?！?/br>
    “還有我樓下有個鄰居叫虞清，小時候腦子被車撞壞了，但他爸媽就寵著他……”

    “還有好多……”

    祁衍說著，卓紫微陷入沉默。

    以前，祁衍的通透和愛憎分明，就讓他這種自殘多次卻依舊狠不下心恨別人的廢物，感到無比羨慕。

    如今發(fā)現(xiàn)，還不止如此。

    祁衍不止通透。

    而且少年身在泥沼里，依舊看得到繁花絢麗、星空璀璨。

    他的心，比任何人都要靠近星空和桃源。

    ……

    暑假夏令營。

    輔導老師很心累。

    年年來這里培訓的，都是周邊縣市最好的學生。向來都特別乖巧、不叫人cao心。

    今年來的都什么鬼吖？

    上課第才二天，大中午的那么熱，幾個男生居然翻墻出去找農(nóng)民伯伯批發(fā)青蘋果去了！

    批發(fā)回來還順便賣，晚飯時間食堂叫賣那種！

    銷量居然還不錯！

    這是來搞奧數(shù)，還是來搞投機倒把的？

    是，培訓營這邊因為遠離城市，條件是稍微艱苦了些，伙食一般，賣零食的小賣部也有點貴。

    但！反正大家都是都來學習的嘛！往年也沒什么人抱怨呀！

    這還只是開頭。

    賣蘋果違紀三人組里，有一個長得很帥、氣質(zhì)不凡的男生，在人群里很亮眼、很招人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