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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一天之內(nèi)，魏謙第二次闖進鎮(zhèn)遠侯府。

    守門的家丁看見他沖進來，還沒來得及叫喊，風(fēng)聲一動，魏謙早已經(jīng)掠進了圍墻。

    等家丁們叫喊起來時，魏謙已經(jīng)沖到了閨房跟前，院中伺候的丫鬟們連忙上前阻攔，可哪里攔得住他？一眨眼就沖進了房中。

    滿屋子都是人，可他還是第一眼就看見了顧惜惜，蒼白著一張小臉，眼睛紅紅地半躺在榻上，似是剛剛哭過。

    “你怎么樣？”魏謙急急問道，話一出口，才發(fā)現(xiàn)聲音都是啞的。

    “疼?！鳖櫹н煅手瑴I眼盈盈。

    魏謙一顆心都抽緊了，正要上前時，顧和攔住了他，雖然繃著一張臉，卻沒有說話。

    魏謙便站在原地，隔著他望向顧惜惜，急急問道：“哪里疼？”

    “頭疼?！鳖櫹?cè)著臉看他，蒼白的臉頰蹭著絲綿的靠枕，眼淚滑下來，湮得枕頭上一小片濕。

    于是魏謙的心也變得濕漉漉的，啞著嗓子又問道：“大夫怎么說？”

    “魏謙，”顧和皺著眉頭開了口，“若是來探病的，就去外面候著，大夫還要診脈?！?/br>
    魏謙這才注意到邊上還有兩個大夫等著診脈，忙道：“侯爺，我在邊上守著可好？”

    “不行！”顧和一口拒絕，“這里是閨閣，不是你隨隨便便亂闖的地方！”

    她病成這樣，魏謙也無心爭執(zhí)，只得暫時退出門外，一顆心像在滾油里熬煎著一般，片刻也不能平靜。

    足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見大夫出了門，魏謙立刻又沖進去，顧惜惜剛從丫鬟手里接過藥碗，看見他時濕著眼睛，低聲道：“我還以為你走了。”

    她語氣中的不舍讓魏謙心頭一熱，不假思索說道：“我不走?！?/br>
    “嗯?！鳖櫹У偷蛻?yīng)了一聲，小口抿了一口藥，眉頭便皺了起來，“苦?！?/br>
    “良藥苦口，吃了頭就不疼了?！蔽褐t說著話，自己也覺得詫異，原來他竟能如此溫柔。

    他像只護雛的大鳥，眼巴巴地守在邊上，看著她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藥，立刻問道：“好些了嗎？”

    “還是疼。”顧惜惜抬眼看他，睫毛上沾了淚，映著燭光亮閃閃的，像無價的寶石。

    “我去找王醫(yī)正再給你看看?！?/br>
    魏謙轉(zhuǎn)身要走，卻聽她小聲說道：“別去?！?/br>
    魏謙連忙轉(zhuǎn)回身來，問道：“怎么了？”

    “你去了，”顧惜惜看著他，眼睛濕漉漉的，都是不舍，“是不是就不過來了？”

    二更鼓悠悠揚揚地敲了起來，按著計劃，此時他該踏上去東海的路了，可此時魏謙看著她，毫不猶豫地答道：“我不走，我守著你?！?/br>
    至少，要親眼看見她好了才行。

    三更鼓敲響的時候，侯府中一片寂靜，魏謙推開客房的窗戶，閃身跳了出去。

    熟門熟路來到她閨房門外，這才停住腳，將耳朵貼著她的窗戶，凝神細(xì)聽。

    前些日子她都在羅氏房中睡，今天想來是突然急病，所以不曾過去，他早想來看看她了。

    屋子里安靜得很，魏謙聽了許久，才聽見她綿長細(xì)柔的呼吸，應(yīng)該是睡熟了。

    可到底還是不放心，想要進去看看，又怕吵到她，想了想便躍上屋頂，估摸著她床榻的位置，躺了下來。

    瓦片硌著脊背，并不舒服，可魏謙總覺得，隔著屋瓦仿佛聽見了她的呼吸，這樣也算是與她睡在一處了——這個念頭讓他突然間又覺得火燒火燎起來。

    正房中。

    顧和壓低了聲音：“夫人，乖女是要做什么？”

    “她不說，我也猜不出來。”羅氏輕輕嘆氣，“女兒長大了?！?/br>
    顧和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怎么看著，魏謙那廝好像是真心替乖女著急似的？”

    羅氏許久才道：“再看吧?！?/br>
    五更不到，一直不曾合眼的魏謙突然聽見屋里有輕微的動靜，像是顧惜惜起來了，于是忙躍下了屋頂。

    再仔細(xì)聽時，又是一片寂靜，她并沒有起。

    天快亮了，萬一被人看見，她又要害羞著急。魏謙循著來路，悄悄回到了客房。

    躺在床上卻沒有絲毫睡意，不多時，聽見下人們開始走動打掃，又過了很久，隱約聽見丫鬟出來催藥，魏謙忙跳下床，胡亂整了整衣服，向她的閨房奔過去。

    顧惜惜坐在窗下，手邊放著空藥碗，一看見他就皺著眉頭小聲向他抱怨：“退思，藥好苦?！?/br>
    魏謙仔細(xì)打量著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然而比起昨夜已經(jīng)好了許多，于是安慰著說道：“下次記得吃顆糖?！?/br>
    “好?！鳖櫹лp聲道，“等中午吃藥時，你記得提醒我?！?/br>
    中午。魏謙想著推遲了將近四個時辰的行程，還是應(yīng)下了：“好，到時候我提醒你?！?/br>
    中午時，魏謙看著顧惜惜吃了糖，終于狠下了心腸：“我得走了?！?/br>
    “好?！鳖櫹Т饝?yīng)著，眼圈卻紅了。

    為著這一紅，魏謙又多待了一個時辰，直到不能再拖時，才戀戀地離開。

    他前腳剛走，后腳顧惜惜便跳起來，滿眼里全都是笑：“爹，娘，早晨我突然想到了一個絕好的理由，我不嫁人了！”

    “什么？”顧和與羅氏都吃了一驚。

    魏謙離京后不久，幾艘進京的官船遇到風(fēng)浪翻了船，船上滿載著的金絲楠木全部被風(fēng)浪卷走，這批金絲楠木，正是修建先皇陵寢急需的木料。

    金絲楠木生長周期極長，輕易難尋到成材的樹木，況且帝陵所需的，又都是合抱粗的大木料，這幾艘船裝的是從全國各地搜羅來的好料子，如今都沒了，帝陵那邊眼看就得停工，急得燕舜一連下了幾道詔書，催促各處尋找。

    消息傳開后，顧和拆掉了家中所有用金絲楠木搭建的屋宇，連府大門都一起拆了，顧惜惜也把留作嫁妝的幾座田莊拆了，湊出來十幾車金絲楠木，顧和親自押車，浩浩蕩蕩地送去了帝陵。

    燕舜找木材的事傳得很廣，顧家送木材的動靜也鬧得很大，一天之內(nèi)，全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鎮(zhèn)遠侯和他女兒拆房子為帝陵湊木料的事——那十幾車金絲楠木少說也值幾萬銀子，而且有幾萬銀子也未必買得到，可顧家一文錢都沒向皇帝要，京中人頓時都交口稱贊鎮(zhèn)遠侯府公忠體國。

    前些日子顧惜惜為母盡孝，如今又為國盡忠，一個閨閣女子居然忠孝兩全，京中的大儒名士們無不稱奇，商量著要向皇帝上書，為顧惜惜求一個旌表。

    睿思殿中。

    “陛下，”太后向燕舜說道，“鎮(zhèn)遠侯府獻上的那些金絲楠木，是顧家先祖因軍功得的賞賜，鎮(zhèn)遠侯一根都沒留，就連惜丫頭也把嫁妝都獻出來了，這份忠心，實在難得?！?/br>
    燕舜看著滿殿中都是為顧惜惜而來的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動聲色說道：“鎮(zhèn)遠侯忠心為國，朕會嘉獎?！?/br>
    “鎮(zhèn)遠侯府不求嘉獎，只想求陛下一件事，”太后拉著顧惜惜在自己身邊坐下，道，“這孩子沒有兄弟姐妹，她爹娘就指著她一個，況且她娘身子又不好，所以你姑祖母他們商量了，惜丫頭不出嫁，將來招贅個女婿，一起奉養(yǎng)父母?！?/br>
    招贅？燕舜再沒想到竟是求的這事，皺著眉頭說道：“惜meimei與魏統(tǒng)領(lǐng)有婚約?！?/br>
    “所以臣等才來求陛下恩典?！睍x陽大長公主抹著眼淚說道，“惜丫頭的爹娘只有她一個孩子，惜丫頭真要是嫁了，她爹娘可怎么辦？她娘一直病著，她爹那一支世代為國征戰(zhàn)，也沒人了，陛下難道忍心看他們連個養(yǎng)老送終的人都沒有？惜丫頭實在是沒法子嫁，求陛下開恩退了婚約吧！”

    “當(dāng)初定親時，婚書上寫的可是宋家嫡子宋謙，不是魏謙?！碧罂戳搜嗨匆谎郏?，“認(rèn)真理論的話，這門親事早就無效了?！?/br>
    燕舜想起魏謙的身世，臉色便有點沉，不錯，換作沒顧家厚道的人，十年前魏家變故時，這親事早就斷了，可是，魏謙只有這么一個心愿，他不能不給他撐著。燕舜道：“朕知道顧表妹孝順，朕會親自旌表，讓她青史留名。”

    顧惜惜雙膝跪下，含淚說道：“臣女不求青史留名，只求能在父母膝下盡孝！”

    晉陽大長公主跟著也跪下了，哽咽著說道：“鎮(zhèn)遠侯府人丁單薄，連個承嗣香火的都沒有，惜丫頭愿意招贅夫婿，延續(xù)顧家香火，懇請陛下開恩允準(zhǔn)！”

    顧和夫婦兩個，連著羅澍夫婦兩個，也都跟著跪下了，燕舜沉著臉，一言不發(fā)。

    延續(xù)顧家的血脈，那就是說，不僅要招贅，就連將來生的孩子，也要隨顧姓。贅婿原本就低人一等，子女隨妻姓的贅婿，又更加低人一等，怎么能讓魏謙受這等委屈？

    太后嘆口氣，幽幽說道：“陛下，先帝在的時候，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大長公主?！?/br>
    這是在埋怨他扣下了遺詔？燕舜低垂著眼皮不說話，又聽顧惜惜道：“魏統(tǒng)領(lǐng)乃國家棟梁，臣女十分敬重他，但臣女有雙親要奉養(yǎng)，不得不如此，求陛下開恩！”

    還算她乖覺，知道說魏謙的好。燕舜淡淡說道：“婚姻大事，非同兒戲，你慎重考慮?！?/br>
    “陛下，”燕雙成從殿外走進來，跟著跪下了，“惜丫頭一片孝心，我也替她向陛下求個情！”

    燕舜看向殿中唯一不曾開口的明浮玉，問道：“皇后怎么看？”

    明浮玉垂頭想了半晌，走去扶住了晉陽大長公主道：“惜meimei孝心可憐，但魏統(tǒng)領(lǐng)乃國之重臣，不宜招贅為婿?！?/br>
    很好，看來是早就約齊了，只逼著他一個。燕舜慢慢說道：“顧表妹，魏統(tǒng)領(lǐng)那樣的人物，你確定將來不后悔？”

    “人生在世，總要有所取舍，”顧惜惜行了個大禮，“臣女雖然敬慕魏統(tǒng)領(lǐng)，但臣女更想為雙親盡孝，求陛下開恩！”

    “求陛下開恩！”殿中人齊齊說道。

    許久，燕舜道：“好，朕準(zhǔn)了?！?/br>
    千里之外，一艘海船撈起船錨，離開泥丸島。

    魏謙站在甲板上，吹著微咸的海風(fēng)，歸心似箭。

    一只小船突然靠近，船中人跳上甲板，躬身說道：“大統(tǒng)領(lǐng)，陛下已允準(zhǔn)顧家退婚！”

    作者有話要說：　　魏謙：出來一趟，媳婦沒了？？

    魏謙：趕緊回家搶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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