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wèi)指揮所。

    鄭夙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等著錢斌。這一個多月來錢斌的心情就沒好過，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能把阿三和杜嶺從天牢里弄出來，甚至連個消息都沒了。要說這件事，鄭夙心里是有些怪錢斌，分明是當(dāng)初錢大人想簡單了。

    好在，目前為止，那兩位也就是這么關(guān)著。前段時間，莊俊賢到了京城，到處走關(guān)系想救杜嶺，甚至能進(jìn)天牢見一見都好?，F(xiàn)在，鄭夙已經(jīng)不知道，杜嶺和阿三能這么關(guān)著，是因為錢大人的功勞、還是莊神醫(yī)的功勞，亦或是宮里那位，聽說她以死相逼。

    錢斌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進(jìn)來，看都沒看鄭夙，“叫南宮瑾即刻起程去土默川。”

    “??？”鄭夙愣了愣。

    錢斌遞過封信，“這個給他，讓他路上想想怎么做?！?/br>
    鄭夙接過，很為難，站著沒走。

    錢斌抬頭看他，“做事去，還站著干嘛？”

    “這個，錢大人?！编嵸淼椭^，“這個，前段時間，安陽有家叫錦誠鏢局的，被滅門了……?！?/br>
    錢斌想都沒想，搭了句，“怎么？南宮瑾做的？”

    鄭夙一愣，弱弱的說：“有這個說法?！?/br>
    錢斌放下手里的活，盯著鄭夙，“還真是？”

    “這個……，安陽府現(xiàn)在還沒定論。不過，差不多會按內(nèi)訌處理，畢竟他們也沒查到什么證據(jù)。據(jù)說有人見到南宮瑾動的手，但這也是個說法，沒證據(jù)。南宮家派了人在安陽處理這事。這家錦誠鏢局好像在安陽還有些地位，安陽府雖然想結(jié)案，但也不想馬上給定論，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錢斌打斷他，“南宮瑾人呢？跑了？”

    “屬下打探過，他在平陽。不過……，病重……?！弊詈髢蓚€字，鄭夙說的很輕。

    錢斌狠狠拍了下桌子，大罵道：“他媽的！有空殺人怎么不去天牢劫獄？！病重！真是個好借口！”

    鄭夙看看手里的這封信，為難的說：“錢大人，阿瑾怕是被家里軟禁了?！?/br>
    錢斌惡狠狠的盯著鄭夙，鄭夙被盯的害怕，不敢抬頭，“媽的。這二年，活沒做多少，麻煩事倒是不少！讓他給句話，還想不想做了？想做的給個態(tài)度，不想做……，哼……?！?/br>
    “好好，屬下這就去?！编嵸砘琶﹄x開，怕錢斌的一肚子火發(fā)到南宮瑾身上。

    “回來！”錢斌平靜了下，“土默川你熟?！敝噶酥杆稚系男?，“魏朝歌傳回來的，建議派兵深入土默川圍剿白蓮教?！?/br>
    “啊？”鄭夙急了，“阿瑾說過，不能信魏朝歌?！?/br>
    錢斌白了他一眼，“他們兩個本就不對付，相互不說好話?！?/br>
    “可是、可是，派兵深入，這事本就不靠譜吧？”

    錢斌不理他，“我們已經(jīng)知道白蓮教總部所在，直接圍剿也是個辦法。南宮瑾說過好多次，要盡早處理白蓮妖人，不能坐等他們勢大?，F(xiàn)在的問題是要有個可行的計劃，怎么進(jìn)怎么退，我們和兵部怎么合作。說到底我們也是配合，仗還是要兵部打。本來是想讓南宮瑾和兵部的人一起去趟土默川，和魏朝歌一起商量個結(jié)果出來?，F(xiàn)在，他是去不了了，對吧？”

    鄭夙嘟噥半天，不敢說‘是?！?/br>
    錢斌看著鄭夙，“誰去？”

    “我，我去?！编嵸砼洛X斌不同意，忙說：“我認(rèn)識路，而且，現(xiàn)在那邊人都齊了，問題不大。”

    錢斌嫌棄的說：“你韃靼話太差，這么多年也沒長進(jìn)。當(dāng)年，要不是你怎么都學(xué)不會，我也不會同意讓南宮瑾上?！鼻弥雷幼哉Z道：“還有誰？”

    鄭夙有些不甘心，“反正人都齊了，韃子話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還是我去吧……。”

    “妥妥是不是有個叫葉秋娘的？”錢斌不聽他的。

    “是，秋娘在妥妥好多年了?！?/br>
    錢斌點(diǎn)點(diǎn)頭，“好，那就她吧，你居中聯(lián)絡(luò)。那信你好好看看，也和秋娘商量下。兵部那里，到時和你聯(lián)系?！?/br>
    **********

    天牢里暗無天日。

    阿三不知道已經(jīng)被關(guān)了多久，可能是幾年，也可能是幾個月。送來的餐食如同泔水，一開始他幾乎咽不下去，后來，實在餓了。不過，他更擔(dān)心杜嶺，就這么呆呆的，讓他吃他就吃，讓他睡他就睡。

    阿三拿著飯盆走到杜嶺身邊，今天的飯食不太酸臭?！鞍X，吃飯。我償過，今天的不臭，能吃。”

    杜嶺不答。

    阿三把飯盆放到他手上，“你要相信錢大人一定在想辦法，他知道我們在哪里?！?/br>
    半晌，杜嶺動了動，小聲說：“我就是想不通?！?/br>
    “想不通什么？”

    “我覺得你們弄錯了，好兒就是好兒，她就是個小乞丐……。”

    阿三嘆口氣，“別管這個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杜嶺想了想，終于還是拿起飯盆里那只有些發(fā)霉的饅頭，吃了起來，可能是餓了，幾口就把那只饅頭吃完。

    阿三笑了笑放心了。

    “所以，我們要死了？”杜嶺吃完饅頭，突然問。

    “不會的不會的?！卑⑷参俊?/br>
    “我以前聽過戲，戲上都說死前會給斷頭飯，今天的饅頭……。”

    “別胡說。”阿三打斷他，“我和你說了，錢大人在想辦法，你要相信他。”

    杜嶺好像根本沒聽到阿三在說什么，“我還有好多話沒和大嫂說；師兄的幾張方子，我也沒改好；我想回去看看我爹，雖然他不要我了；平陽開的那家醫(yī)館，其實，我都沒住幾天，連那些儀器也沒全擺好，我挺喜歡那里，有院子，還是二層的；趙堂主的腿還沒完全好，他介紹了好幾個病人給我，有兩個說要復(fù)診的，我還沒去；還有，那個辟谷丹，我還沒研究出什么來；阿瑾，……?！蓖Ｗ×?，終于眼淚流下來，“我、我再也不和他吵架了，他、他是為我好……?！?/br>
    阿三拍拍他，“好了好了，別想這么多，我們肯定能出去。”

    “我、我想當(dāng)神醫(yī)的……?！?/br>
    “是是，你一定能當(dāng)神醫(yī)。”

    ‘哐當(dāng)’天牢的大門又開了，帶進(jìn)來一絲光亮。阿三詫異的看著外面，不是剛送過飯？又送？不會是……、不會真是，斷頭飯？！

    “杜嶺?！崩晤^在門外喊，“你們兩個，誰是杜嶺？”

    阿三和杜嶺相互看一眼，阿三問：“找杜嶺干嘛？”

    “問這么多干嘛？你是杜嶺？是就跟我走?！崩晤^明顯不耐煩。

    杜嶺臉色‘刷’的白了，顫抖的問：“是、是、殺頭？”

    阿三猛的站起來，堅定的說：“我是?！?/br>
    “不、不，我、我是、我是?！倍艓X白著臉，混身發(fā)抖，慢慢站起來。

    牢頭看看阿三、又看看杜嶺，“到底誰是？”

    二人異口同聲，“我是?！?/br>
    杜嶺轉(zhuǎn)頭看著阿三，“事情是我做的，你、你別這樣，真要死，也該我死?！?/br>
    阿三在他耳邊小聲說：“你別和我爭了，我答應(yīng)過南宮保護(hù)你。”說完一把推開他，對牢頭喊道：“我是杜嶺?！?/br>
    杜嶺哭喊起來，“我才是我才是……。我是大夫，他連脈都不會看，怎么會是，我才是！”

    牢頭看著兩人想了想，指著杜嶺說：“你出來。”

    阿三急了，一把拉住杜嶺，沖牢頭喊道：“我和你走，我才是！”

    牢頭不耐煩了，“外面有人驗名正身，你們最好老實點(diǎn)。”開了道小門，把杜嶺拉了出去。

    阿三搖著牢門急的跳起來，“阿嶺、阿嶺……?！?/br>
    杜嶺轉(zhuǎn)頭看看他，流著淚笑了笑，“沒、沒事，我不怕的，幫我和師兄、大嫂、阿瑾、還有所有人都說句對不起。”說完，回過身，一步一步跟著牢頭走了。

    杜嶺跟著牢頭走到外面，太陽很大，情不自禁的迷了迷眼。一個太監(jiān)模樣的人捂著鼻子上前，問：“這位可是杜嶺杜太醫(yī)？”

    “我是杜嶺?！边@時，杜嶺才反應(yīng)過來，怎么是太醫(yī)？錢大人說過，自己早不是太醫(yī)了。

    “那就請杜太醫(yī)和咱家走吧?！庇稚舷驴纯炊艓X，搖搖頭，“還得收拾下，這樣子可不行?！?/br>
    杜嶺剛想說自己不是太醫(yī)，聽太監(jiān)說要收拾下，苦笑一聲，反正要死了，是不是太醫(yī)又有什么關(guān)系，太醫(yī)就太醫(yī)吧。

    那個太監(jiān)也厲害，在天牢里直接占了牢頭的房間，讓一群小太監(jiān)抬了浴桶、燒熱水，讓杜嶺洗澡。

    **********

    一個多時辰后，當(dāng)杜嶺走出天牢，早看不出被關(guān)了很久的骯臟樣子。杜嶺坐在馬車上，身邊還坐著二個太監(jiān)，只知馬車在快速行駛，不敢撩起車簾看外面。不知過了多久，總之像是過了好幾道關(guān)卡，因為那個大太監(jiān)老是下車出示令牌。車終于停了。

    太監(jiān)示意他下車，杜嶺乖乖跟著。

    車停在一片松林前，太監(jiān)帶著他走上一條林間小道，曲曲折折，通向一片明黃色的建筑。走到門口，只見上頭寫著掩月庵。

    太監(jiān)帶著他進(jìn)了主殿，殿里供著觀世音菩薩。一位極有風(fēng)韻的華服女子正跪著誦經(jīng)。太監(jiān)并沒打擾她，只是走到她身邊行了一禮，又緩緩?fù)碎_。

    女子一篇經(jīng)誦完起身，見杜嶺站在不遠(yuǎn)處，向他招招手。杜嶺上前，跟著女子出了主殿。

    殿邊的回廊里，女子坐下，看著站在身邊的杜嶺，微微笑了笑，“你是杜嶺？”

    “是?！?/br>
    “聽說你醫(yī)術(shù)很好？”

    杜嶺愣了愣?；卮鸩缓茫恐t虛是謙虛了，但不是事實?；卮鸷茫亢孟裉源罅诵?，師兄說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斑@個，以后會更好的。”

    女子也愣了愣，難道不是應(yīng)該回答‘都是外人抬舉’或者‘承蒙夸獎、實不敢當(dāng)’嗎？女子上上下下仔細(xì)打量，笑著說：“杜太醫(yī)的長相，倒并不出眾?！?/br>
    長相？雖然沒人夸過自己的長相，但也沒人說不好，那應(yīng)該就是一般。于是，點(diǎn)頭，“是的?！?/br>
    聽他這么個回答，女子捂了捂嘴輕笑了一聲。“哪里人？家中可有兄弟？父母都在？”

    杜嶺老實回答：“汝寧。我是老大，兩個弟弟，后來爹爹有沒再給我添弟弟，他沒告訴我。爹在的，娘……，有個繼母?！?/br>
    女子點(diǎn)頭，“祖上可做過官？”

    杜嶺想了想，搖頭，“這個，我記得好像沒。”

    “杜太醫(yī)好像對家中不怎么熟呀？”

    “是，我自小由師父帶大，一直都在莊家堡?！?/br>
    “莊家？可是莊子清老太醫(yī)？”

    杜嶺點(diǎn)頭，“莊老太醫(yī)是我?guī)煾?。?/br>
    女子了然，“難怪你會在太醫(yī)院了?！倍艓X剛想告訴她自己早不是太醫(yī)了，女子擺擺手，“這里有個病人，一會你看看。我們的規(guī)矩，太醫(yī)才可以進(jìn)這里看病，你可懂？”

    杜嶺看著女子，似懂非懂的點(diǎn)點(diǎn)頭，問，“現(xiàn)在就看嗎？我、我沒帶醫(yī)箱?！?/br>
    “現(xiàn)在就看吧?！迸訉φ驹诓贿h(yuǎn)處的太監(jiān)招招手，“一會你要什么，吩咐他們就是?！闭f完起身，不再管杜嶺，又走回主殿去誦經(jīng)了。

    太監(jiān)上前對杜嶺道：“杜太醫(yī)，請跟咱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