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岑看得很清楚，在這一刻，在宋妍面前，這位時間線中無比重要的領(lǐng)導(dǎo)人物，重新拾起了她原本應(yīng)有的少女姿態(tài)，她閉上眼睛，收緊了抱著宋妍的手臂，歪著頭蹭了蹭宋妍的肩膀，滿臉都寫滿了“我不想聽”這個觀點。

    將心比心，對于秦薇來說，她現(xiàn)在有任何激烈反應(yīng)，嚴岑都不會驚訝。

    委屈也好，憤怒也罷，在這一刻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

    嚴岑并不是完全不懂情愛是何物的石頭，在他基礎(chǔ)的情愛認知里，“愛”本身就是一張通行證，不光代表著兩個人可以親近，可以分享秘密，也代表著“你可以依賴我，如果我做錯了事情，你有資格指責(zé)我，怨恨我”這種復(fù)雜的意愿。

    但小姑娘連任性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家養(yǎng)的幼貓，表達不滿時只會試探性地用rou墊拍拍主人，連爪子都要注意小心收好。

    ——宋妍好像說得也沒錯，嚴岑想，確實只是個不太聰明的小丫頭。

    很可惜，嚴岑想，不會哭的孩子是沒有糖吃的。

    “小薇?！本拖袷窃谟∽C嚴岑的想法一般，宋妍抬手摸了摸秦薇濕漉漉的頭發(fā)，說：“你不能留在這里。”

    秦薇攥著宋妍衣服的手指下意識縮緊，但很快又松開，她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拉開了跟宋妍之間的距離。

    “你說什么？”秦薇問。

    “你不能待在這里?！彼五f。

    “……你什么意思?！鼻剞眴?。

    她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宋妍，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

    宋妍壓根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秦薇的眼睛太干凈了，里面原本盛滿了對宋妍的信任和依戀，現(xiàn)在卻要被她親手打破。此時此刻，她明明心里比秦薇還要疼，卻依舊要做出一副冷漠決絕的姿態(tài)來。

    “你不屬于這里?！彼五D難地說：“……起碼現(xiàn)在不屬于?！?/br>
    “什么叫不屬于？那我現(xiàn)在站在這里，如果我不屬于這里，我又是什么人……？”秦薇說：“你又是什么人？”

    宋妍沒有回答。

    秦薇固執(zhí)地去拉她的手，急切地追問道：“你說話啊。”

    “小薇?！彼五琅f不與她對視，她咽了口唾沫，才說道：“你要懂事?！?/br>
    “有些人就是只會在你人生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陪伴你走過一程……”宋妍說：“然后消失在你的生命里……他們就是為你而來的，所以當你長大的時候，他們的任務(wù)就已經(jīng)達到了?！?/br>
    “那我長大了嗎！”宋妍這種公事公辦的冷靜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秦薇，她猛地上前一步，攥著宋妍的領(lǐng)子質(zhì)問道：“直到你走的時候，我長大了嗎！”

    “我被秦志遠帶回C區(qū)中央基地的時候，我在接受精神力訓(xùn)練的時候，我在為了管理C區(qū)焦頭爛額的時候，是長大了嗎？”秦薇終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她哽咽了一聲，問道：“我緊張、焦慮，整晚整晚睡不著覺的時候，是長大了嗎！”

    “你為什么……”秦薇死死地攥著宋妍的衣領(lǐng)，說道：“說得冠冕堂皇，你倒是在我身邊一直待到我長大啊?！?/br>
    秦薇說不下去了，她自己先哽咽了一聲，眼圈頓時就紅了。

    但她依舊執(zhí)拗地盯著宋妍，固執(zhí)地想從對方臉上窺探到一星半點的心意。

    宋妍無知無覺地垂著眼，削薄的唇微微顫抖著，她似乎是想說什么，垂在身側(cè)的手死死地攥著拳，指甲掐進手心也不覺得疼。

    嚴岑看得心情復(fù)雜，他不可抑制地想起許暮洲來，他的小狐貍也是這樣個有主見的人，之后說不準要比秦薇還要難搞。這個念頭一開便一發(fā)不可收拾，于是嚴岑只能一邊自欺欺人地在心里念叨著索然無味，一邊誠實地別過了臉。

    “小薇?！彼五n白地說：“你不應(yīng)該逃避，你的事情還沒有辦完，你不管不顧地……”

    “我知道我應(yīng)該活著，我應(yīng)該去干更多的事，我處在這個位置上就是有這個責(zé)任，要重整新紀元，建立新的社會?！鼻剞睉嵑薮驍嗨骸暗览砦叶济靼住阅?，然后呢？這世界上那么那么多應(yīng)該，誰說過我應(yīng)不應(yīng)該高興，誰能說我就一定不應(yīng)該肆意妄為！”

    “宋妍！”秦薇聲嘶力竭地質(zhì)問道：“憑什么就是我應(yīng)該！”

    宋妍徹底無言以對。

    因為秦薇說得對。

    有人天生就想當英雄，但也有人最大的夢想就是田園屋舍，吃穿不愁地平淡一生。但世間大多事，不如意者十之**，往往都是想當英雄的人懷揣雄心壯志碌碌一生，想要安穩(wěn)一生的反而被推上萬里高臺，一輩子高處不勝寒。

    陰差陽錯，向來如此。

    宋妍忽而伸手抱住了秦薇的肩膀，將她整個人帶進了懷里。

    秦薇原本想要繼續(xù)的話斷在嘴邊，她犟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很沒出息地抬手抓緊了宋妍的胳膊，咬著宋妍肩膀上的衣料發(fā)出一聲強忍的抽泣。

    直到此時，秦薇依舊愿意相信她，只要宋妍能對她伸出手，她就可以一瞬間拋下所有顧慮，安安心心地窩在對方懷里哭個痛快。

    小姑娘的guntang的眼淚沾濕了宋妍的衣服，跟對方身上冰涼的溫度截然相反。宋妍收緊手臂，將秦薇更深地擁進懷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