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風(fēng)吹林枝，清冷月光透過樹梢，在枝椏間映出兩人斑駁的剪影。

    聞雪朝三番五次想要對趙鳳辭開口，然而看著身旁面沉如水的帝王，他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雖然面上看似波瀾不驚，聞雪朝心里卻十分清楚，這人正在生氣。

    他過去與趙鳳辭相處的記憶缺失得厲害，每次想要刻意去回想，便會(huì)犯頭疼的毛病。

    這一路上，他卻漸漸發(fā)現(xiàn)，好像趙鳳辭難過，自己也會(huì)跟著難過。

    “陛下?！甭勓┏八?。

    趙鳳辭回過神來，側(cè)眸看他：“嗯？”

    “我——”聞雪朝斟酌了半晌，不知該不該繼續(xù)說下去。

    趙鳳辭一直望著他，目中倒映出聞雪朝騎在白馬上的影子。

    聞雪朝深吸一口氣：“我這幾年或許是在靈撫受過什么傷，對從前的許多事都不大記得清了。我知記得曾與陛下去過許多地方，卻想不起來陛下同我說過什么話，又做過什么事。若是從前在京中有得罪過陛下的地方，還請陛下恕罪?！?/br>
    他看到趙鳳辭眼神黯了黯，半晌后開口：“不必。”

    “陛下，我有個(gè)不情之請。”聞雪朝說，“陛下回廣陽后，能否派人去替我尋一個(gè)人？”

    趙鳳辭拉緊了手中韁繩，聲線隱忍中帶著令人難以察覺的顫抖：“誰？”

    “我不記得了。”他認(rèn)真道，“只記得自己曾允諾過他許多事，如今卻忘了他姓甚名甚，年歲幾何?！?/br>
    他忘了許多事，可這是他心中最后的執(zhí)念。

    他從未與旁人提起過，也忘不了，放不下。

    “在廣陽的舊事，你還記得多少？”趙鳳辭問。

    聞雪朝閉上眼睛思索了片刻，似是努力想讓自己回想起來，睜眼時(shí)依舊搖搖頭。

    只要回想起廣陽都的舊日往事，他心中總會(huì)浮現(xiàn)趙鳳辭的身影。一旦趙鳳辭闖入回憶中，他的思緒就會(huì)開始變得破碎不堪起來。

    他若不刻意去想趙鳳辭，反倒能憶起些朝堂舊事。

    趙鳳辭見聞雪朝皺著眉頭，低頭不語，竟真的不再追問了。

    他看得出來，一旦逼迫聞雪朝去想從前的事情，聞雪朝就會(huì)頭疼不止。

    中毒？下藥？亦或是頭部受過鈍器之傷？

    兩年時(shí)間太長了，他和聞雪朝之間隔著的，不僅是北境與帝京的尺幅千里，而是數(shù)百個(gè)輾轉(zhuǎn)難眠的日夜綿長。

    幸好，他總算找到他了。

    兩年前，他所愛之人背負(fù)著滿身罵名離開。

    這一次，無論生離還是死別，他都不會(huì)再松開聞雪朝的手。

    聞雪朝不知趙鳳辭是何時(shí)停下的馬。待他反應(yīng)過來時(shí)，趙鳳辭已棄了靈撫軍署臨時(shí)找來的軍馬，翻身躍上了步履矯健的白馬。

    他牽起冰饕背上的韁繩，雙臂繞過聞雪朝的身軀，將單薄的人影緊緊擁入懷中。

    趙鳳辭將下巴抵上懷中人的肩頭，俯身親上了他的耳垂。

    “你心里念著的人，” 趙鳳辭道，“他也很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又是在趕高鐵途中碼的激情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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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最高樓【七】

    “我與陛下——可是有故？”

    聞雪朝有些后悔問出這句話。

    從清西郡到云州, 趙鳳辭一路上都在親身力行，以種種行動(dòng)向他表明，他倆可不僅僅“有故?！?/br>
    趙鳳辭無論到哪兒都要死死抓著他, 一步也不肯撤手。夜色漸深, 兩人在林中尋了一棵大樹，燃起篝火稍作歇息，趙鳳辭靠在他的肩上便睡著了。

    肩膀被當(dāng)今圣上倚著, 聞雪朝整晚一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他時(shí)不時(shí)擺動(dòng)著火堆上的木枝, 聽著趙鳳辭夢中的囈語。

    趙鳳辭整夜都握著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姓。半夜時(shí)聞雪朝起身添火，趙鳳辭聽到身邊有動(dòng)靜，猝然從夢中驚醒，一把抓住了聞雪朝的袖子，喃喃懇求不要留他一人。無奈之下, 聞雪朝只好坐回趙鳳辭身邊, 低聲說自己不走。

    趙鳳辭這才松開了緊皺的眉頭，又沉沉睡過去了。

    想起趙鳳辭一路上的言行, 聞雪朝心中不禁有些迷惘。

    若皇上真是自己曾經(jīng)的那位“心上人”，為何關(guān)于兩人過往的記憶，他記得的皆是些令人不快之事？

    在破碎不堪的記憶中，他與趙鳳辭不是在針鋒相對, 就是在相互算計(jì)。兩人將彼此刺得遍體鱗傷，最終不歡而散，天各一方。

    還有那時(shí)不時(shí)出現(xiàn)在夢境中的延曲小王爺。

    他同樣忘了自己與尉遲景的往昔舊憶，然而在他每次夢到尉遲景時(shí)，夢中便會(huì)出現(xiàn)另一人的身影。

    另一人應(yīng)該就是自己曾經(jīng)的那位“心上人”。在夢中，那人總是站在一片黑霧之中, 和尉遲景遙相對峙。他的夢境因兩人的存在而生生被撕裂成兩半。

    那人會(huì)不會(huì)就是趙鳳辭？若不是他，那又是廣陽城中的誰？

    聞雪朝帶著滿肚子疑慮，隨趙鳳辭回到了云州。

    剛?cè)腈?zhèn)北府，聞雪朝便看到院中黑壓壓跪著一片人，其中還混雜著幾張熟悉的面孔。羽林衛(wèi)都督白紈白大人，鎮(zhèn)北軍副帥翟墨，巡視清西郡的驍騎校尉……他見趙鳳辭抬起手，才稍反應(yīng)過來，所有人都是在向他身旁之人下跪。而他身旁這人，正是大芙如今的九五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