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陽都宵禁已解，皇城內(nèi)外皆是千燈夜市，煙云相連的盛景。北至云州，南臨東海，百姓們紛紛涌上街頭，大街小巷宛若節(jié)慶般歡騰熱鬧。

    新帝曾騎馬馳騁南北，擊退?？?，收復(fù)東海三百余島嶼。夜襲雁蕩，打得延曲守軍潰不成軍。回援京都，將胡人趕出關(guān)外。在天下人心中，這位九五之尊便是天上武曲星下凡，前來拯救蒼生百姓的。

    鎮(zhèn)北府管轄下的北境十六州相較其他郡府，更是有過之無不及。無人不知，這位奉天承運的新帝，自小便被涇陽將軍養(yǎng)在膝前，算是鎮(zhèn)北府名副其實的少主。一子稱君，九族生天。鎮(zhèn)北全軍上下洋溢著喜慶的氣氛，就連平日莊嚴(yán)肅穆的將軍府都掛上了綢彩。

    涇陽將軍下令，重重犒勞戍邊各營，全軍共慶三日，恭賀新帝登基。

    聞雪朝卷起袖子，坐在井旁搓洗換下來的里衣。他擰干了手中水漬，正準(zhǔn)備找根繩子將衣物晾起來，就聽到身后傳來了咚咚地腳步聲。

    轉(zhuǎn)身一看，便發(fā)現(xiàn)是于明扯著聞瀾的袖子，正朝自己跑來。兩個少年一前一后地往前沖，停住腳步時整個人還在氣喘吁吁。

    “你倆悠著點，別跑岔了氣?！甭勓┏藘缮拙?，遞給面前大汗淋漓的兩人。

    于明接過來一口飲了，樂呵呵地開口：“夫子，快跟我們?nèi)ナ瘓鋈ァｆ?zhèn)北府的軍爺送來了幾車牛羊。兄弟們正在烤著吃，那焦脆的滋味，嘖嘖嘖——”

    語必，他還心滿意足地擦了把嘴，怕自己一時沒忍住，在夫子面前流下哈喇子。

    聞瀾接著于明的話道：“哥，我和阿明給你留了兩只最好的腿，還在火上熱乎著呢?！?/br>
    聞瀾倒是口風(fēng)嚴(yán)，這幾年都乖乖叫自己一聲哥，從未說漏過嘴。

    聞雪朝有些哭笑不得：“就為了個腿兒跑成這樣？”

    兩個少年頓時漲紅了臉。尤其是于明。

    他發(fā)現(xiàn)夫子每次一笑，眼中有流光閃過，熠熠生輝。讓人看得移不開眼。

    聞雪朝拍了拍身上灰塵，跟著于明和聞瀾往石場走。

    月夜乘涼，許多營帳前早已燃起了篝火，郊西大營的工匠們圍作幾團(tuán)，炙烤著火堆上的牛羊。石場條件艱苦，勞役們大都又是犯過事的人，平日吃不飽飯已是常事。今日軍爺們送來那么多畜禽，竟比逢年過節(jié)時的伙食還好。

    營長也撤了禁令，放任眾人今夜暢飲一番。大老爺們湊在一處，大口吃rou飲酒，氣氛十分高漲熱鬧。于明拉著夫子走到河邊一堆熊熊燃燒的小篝火前。夫子喜清靜，不愛與營中人多作往來，這是他和瀾哥專門為夫子尋的地。三人在河畔坐了下來，拾起烤好的熟rou便開始大快朵頤。

    離他們不遠(yuǎn)處，有幾位修筑墩臺的匠人正圍成一圈行酒令。為首的那人據(jù)說是在直隸犯了事，受了黥刑被流放到北境的木匠。

    木匠輸了酒令，將手中酒壺扔到一旁小湖中，開始繞著眾人絮絮叨叨。

    “向來宮闕不可見，但有洛水，但有洛水——流渾渾！”

    木匠望著不遠(yuǎn)處泛起漣漪的河水，臉上又笑又哭，凄涼得緊。

    今夜是新帝登基的大喜日子，這人如此這般倒實在是掃興。于明收回視線，將手中烤好的豬腿遞給了夫子：“夫子，莫管他，吃?！?/br>
    夫子的視線卻一直落在那撒酒瘋的木匠身上，眸中映著篝火的光。

    夜色漸深，靈撫城門處升起了幾道金光，耀眼的火花在半空盛開，綻放在天際。營地上的匠人們紛紛站起身，開始喧鬧歡呼起來。

    北境十六州同時在子夜燃起煙火，朝賀天子登基。

    聞雪朝看著滿天的火樹銀花，只覺眼前隔著一道朦朧薄霧，看不清天邊的璀璨。他知道自己又有些微醺，便索性靠在河畔的樹干上，將酒壺里的酒一飲而盡。

    “敬陛下！”遠(yuǎn)處傳來熙熙攘攘捧杯的聲響。

    聞雪朝對著月亮，舉了舉手中酒壺。

    “敬陛下。”他歪頭笑道。

    于明知道夫子喝醉了，和瀾哥一起扶著夫子回了他的小帳，為夫子蓋好了被褥，才躡手躡腳地合上簾子走了出去。

    待兩人腳步聲走遠(yuǎn)，聞雪朝倏地睜開了眼睛，從榻上一躍而起。他繃緊呼吸，看向西側(cè)昏暗的角落。

    “閣下何人？”

    方才剛?cè)霂r，他便察覺到帳內(nèi)有人。為了不牽連到于明和聞瀾，便一直故作不知。直到兩人走遠(yuǎn)，他才對來人森冷開口。

    暗處那人緩緩現(xiàn)了身形，聞雪朝看到面紗外的那雙眼睛，目光一緊。

    是那夜闖入聞府竊走字帖的黑衣人。

    作者有話要說：酒令選自王安石《出鞏縣》。

    明天又要趕飛機(jī)，這個月真的是活在飛機(jī)上QAQ

    寶寶們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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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最高樓【三】

    黑衣人與聞雪朝在帳中無聲對峙了許久。

    待營帳外的嘈雜聲漸遠(yuǎn), 他扯下了蒙在面上的黑紗。

    淺灰色的眸子狹長而淡漠，鼻梁高挺且五官深邃, 并不是中原人的相貌。

    聞雪朝率先開口：“你是延曲部的人。”

    黑衣人臉上并無表情，只是收起手中短刃：“聞大人, 我無意傷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