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君回朝是大事，路上不能出半點差錯。靖陽帝在早朝時下令抽調羽林衛(wèi)南下，護送太子返回廣陽。

    白紈上前一步，語間有些猶豫：“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白愛卿有何事？”

    “皇上，右虎符仍在懷王殿下手中，微臣尚不能私自調動羽林衛(wèi)人馬?！?/br>
    白紈所言的確非虛，五皇子歸朝已數月有余，皇上仍未收回他手上的右虎符。

    朝臣們面面相覷，莫不是陛下忘了？

    半晌后，靖陽帝緩緩開口：“既然在老五那兒，你找他要人便是。”

    眾人心中紛紛一驚，看來皇上并沒有將右虎符拿回來的意思?？捎鹆周娙艚窈蟊憬挥晌寤首诱{遣，那還了得？

    不出所料，只見聞仕珍行至御前，恭敬道：“皇上，懷王殿下如今執(zhí)掌鎮(zhèn)北軍，已是日理萬機，軍務繁忙。若還需兼顧羽林衛(wèi)，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靖陽帝面上露出不悅神色：“朕決意之事，聞卿就不必再說了。”

    聞仕珍微微一頓，仿佛有些意料之外。但見靖陽帝始終面無表情，只能頷首稱是，退回原地。

    朝臣們發(fā)現(xiàn)陛下近日心事重重，煩躁易怒，比起從前好似換了一個人。無人敢隨意違抗皇帝圣意，垂拱殿一時陷入了沉寂之中。

    剛下早朝，聞仕珍便喚住了往外走的聞雪朝：“聞玓，過來?！?/br>
    聞雪朝停下腳步，跟著父親穿過垂拱殿的后門，直達側宮一處偏僻之地。

    “你可看出那位如今在打什么主意？”聞仕珍冷道，“這么多年，邈兒哪件事做的不合他心意？如今鎮(zhèn)北府憑空冒出一個五皇子，打了幾場勝仗，便勾了他的心了。”

    “懷王行事莽撞，好意氣用事，依孩兒看來不成氣候?！甭勓┏粍勇暽?。

    “我聽人說，你近段日子與懷王有往來？”聞仕珍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他緊緊盯著自家長子：“聞玓，父親勸你一句，大事將近，莫要糊涂。”

    聞雪朝笑了：“父親，我與懷王同在樞密院當值，自然免不了往來。不過我倆性情不符，志向不合，只能為敵，不相為友?！?/br>
    *****

    朝廷派出的羽林衛(wèi)在易水河畔與太子的人馬會合，一行人浩浩蕩蕩，直朝廣陽都而來。

    趙啟邈一路上都在催返京的隊伍加快腳程。羽林衛(wèi)見太子爺神色匆忙，許是回京中有要事，不敢有絲毫怠慢，一行人日夜兼行，不過五日便到了廣陽都城下。

    太子未曾目睹廣陽之難，卻在眾口相傳中通曉了山河破碎的恥恨。民間都在流傳，趙家人是如何棄下國都，倉皇出逃。延曲部又是如何揚威耀武，當著全城人的面割下守官的頭顱，讓殉國的忠魂蒙塵。

    若胡兵圍城時他身在廣陽，亦會領著守軍迎刃而上，不會做那貪生怕死之人?？墒碌饺缃瘢瑩敉搜忧康墓滓讶湓谮w鳳辭一人身上。他不過離京數月，父皇便允了趙鳳辭親王之位，一身榮耀居眾皇子之最。

    苦心經營二十余年，誰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此次回京，是來取走原本屬于他的東西。

    趙啟邈剛進城，還未來得及去給靖陽帝請安，便被皇后邀至中宮相談。他匆匆走入中宮，見到坐在殿上的母后，一時竟沒回過神來。

    聞皇后入主中宮二十余年，素來氣色紅潤，容貌與桃李年歲無異。僅僅數月未見，她鬢邊便新添了許多白發(fā)，襯著眼角細紋，已隱隱有頹老之態(tài)。

    “兒臣離京這幾月，讓母后受苦了。”思及母后顛簸之難，趙啟邈便對延曲部恨入骨髓。

    “胡夷圍城那幾日，本宮只是身疲，掛記著邈兒便能撐過去。如今不得帝心，才是心中長痛?！甭劵屎箝L嘆一聲，金簪玉珠在發(fā)間輕晃。

    趙啟邈心中一凜，自父皇即位后，母后就在這偌大后宮隆寵不衰，為何廣陽之圍剛解，母后便已失了帝心？

    他咬牙切齒道：“可是與那趙鳳辭有關？”

    聞杏兒從未告訴過太子，當年她在聞府與長兄合謀，對靖陽帝施下魂寤香一事?；实壑辛硕晗?，沒料到卻在延曲攻城時氣急攻心，咳出了胸中淤血。自那以后，魂寤香便失了效用。除夕過后，她漸漸察覺到了一些端倪。從怠忽聞玓守城之功到不踏足中宮，皇帝對她和聞家愈發(fā)戒備。如今太子千里迢迢趕回京城，靖陽帝竟也沒有任何表態(tài)。

    若陛下真起了別的心思，那便別怪她不留情了。

    聞皇后接過嬤嬤呈上來的雪帕，掩面垂淚：“圣心難測也就罷了，如今懷王如日中天，若因此耽擱了邈兒，本宮便是罪人。”

    趙啟邈一聽，眸中多了幾分寒意：“難不成父皇是要……”

    聞皇后拭過眼角：“我聽你舅舅說，皇上將右虎符賜給了懷王，如今他已能隨意調動羽林衛(wèi)人馬?！?/br>
    趙啟邈冷聲：“父皇怎能如此糊涂！”

    羽林衛(wèi)調遣之權不給儲君，卻給了個剛冊封的王爺，此番用意已再明顯不過。

    聞玓還曾勸慰他，他身后有母家，太子妃娘家和中樞兩院撐腰，趙鳳辭此人不足為懼。如今趙鳳辭大勝而歸，不僅入值了樞密院，手上還掌著右虎符，握著鎮(zhèn)北兵權。

    這是要反了天了！

    只聽聞皇后緩緩道：“邈兒，你父皇如今已糊涂，如今只剩我們娘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