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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等聞雪朝作答,她便閉眼苦笑:“也是,依他的性子,必定是自請出戰(zhàn)?!?/br> 扶著椅背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了顫。許久后,祝容終于自嘲般地笑了一下:“他當年誓死不從我倆的婚約,說是人命危淺,朝不慮夕,原來是此番意味。” 祝容自懂事起便知,她與鎮(zhèn)北將軍的長孫,天家的皇五子,立下了一門婚約。十幾歲時,她看到鎮(zhèn)北府送來的畫像,心中又驚又喜。畫中那個英姿颯爽的少年郎,會是自己此生的夫君。后來,她聽到大人們津津有味地傳述著五皇子如何孤身入敵營,斬殺胡人首將的事跡,便立志要練兵習武,今后隨夫君一同征戰(zhàn)沙場。 再后來,她如愿嫁入了帝王家,夫君卻不再是夢中的那個少年郎。 “聞玓,趙鳳辭一直心有所屬?!弊H萃蝗坏?,“他離京前我便察覺到些許端倪?!?/br> 聞雪朝飲茶的動作微微一頓。 “你與趙鳳辭在杜陵共事數(shù)月,可曾見過他的那位心上人?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芳齡幾許,門第如何,可是嫡出?” 聞雪朝低咳一聲:“未曾見過?!?/br> 太子妃柳眉微蹙:“難道是鎮(zhèn)北人士,趙鳳辭從小長到大的青梅竹馬不成?” 聞雪朝仿佛不欲繼續(xù)多言,話鋒一轉:“北疆動亂興許只是開端,延曲部此次突襲有些蹊蹺,娘娘若想保腹中胎兒無恙,需得趁早做好打算?!?/br> 祝容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我乃大芙堂堂太子妃,自然是與太子殿下共進退了?!?/br> 趙啟邈如今被困在南境,還不知何時能回京。當年祝容對五殿下有情,被迫嫁給太子多年,本應心存怨言,聞雪朝卻沒料到她會如此回答。 祝容望著眼前若有所思的男人,忍不住想起聞玓年少時的樣子。他那時總是一肚子壞腦筋,卻挖空了心思對在意之人好。她又如何不知,聞玓這是在對自己旁推側引,縱然離了太子也要自尋一番出路。 她甩了甩身后束發(fā),對聞雪朝磊落一笑:“聞大人還是顧好你自己罷。祝容雖只是一介女兒身,若有朝一日戰(zhàn)火真的燒到城門口,亦能持劍拼個你死我活?!?/br> ***** 羽林軍接連七日急行軍,終于抵達雁蕩關內第一城,云州。 云州背靠關隘,南臨邱縣,是北境十六州離塞外最近的軍事重鎮(zhèn)。趙鳳辭的隊伍剛入云州城,見到云州城中景象,軍中氣氛便變得沉重起來。 街邊的店鋪食肆皆已閉門歇業(yè),客棧外的酒旗損毀嚴重,垂落在長階前。行軍過處只能聽到北風呼嘯,全不聞人聲。整個主城區(qū)已宛若一座空城。 “云州知府何在?”趙鳳辭猝然問道。 “回稟殿下,知府大人去了關隘哨所,給守軍送軍糧。”云州通判跪地磕頭,“殿下,云州存糧皆已耗盡,知府大人從邱縣借了些糧食,恐怕?lián)尾涣硕嗑冒?!?/br> “朝廷的援糧車馬過幾日便到,先隨我去關隘?!?/br> 趙鳳辭一聲令下,羽林軍紛紛掉轉馬頭,浩浩蕩蕩地朝雁蕩關而去。途經(jīng)鎮(zhèn)北府,趙鳳辭過家門不入,頭也不回地奔入大雪中。 雁蕩關坐落在綿延起伏的北疆山脈,城樓上插著鎮(zhèn)北軍的旌旗,隨風漫卷飄揚。雪下得太大,羽林軍難以辨別守軍的方位。傳令兵聽趙鳳辭指令,吹起了低沉的號角。號聲如同饕餮巨獸的低鳴,席卷著北風上了關隘城樓。 城樓頂?shù)牟t望兵定睛一看,只見冰天雪地之中,有一隊披堅執(zhí)銳的騎兵正從云州城馳騁而來。風中揚起了數(shù)千金邊青龍軍旗,迎風招展,遮天蔽日。 瞭望兵喉中發(fā)出一聲悲愴的低鳴,他連滾帶爬地沖下城樓,頰間已淚痕滿面:“援軍到了!朝廷的援軍到了!” 雁蕩關厚重的樓門被緩緩打開,一陣凜冽的朔風自關外襲來,險些吹翻了羽林衛(wèi)的馬匹。趙鳳辭翻身下馬,抬頭看向前來迎接之人:“翟伯父?!?/br> 翟墨是涇陽霖的副將,靖陽帝御封的鏢騎大將軍。他看著朝自己走來的年輕人,眼眶微微一紅。 上回見到趙鳳辭,還是在幾年前入京奔喪時。如今物是人非,小將軍經(jīng)過在東境的歷練,已全然不同于往日。 他干裂的嘴唇張張合合,半天才發(fā)出沙啞聲響:“少主?!?/br> 眼前的中年人甲上布滿灰塵,面上盡是風霜,不知已有幾日沒換洗過衣裳了。如此看來,關隘守軍是抱著伏節(jié)死義在雁蕩關硬抗。 趙鳳辭領著羽林軍沿云州駐營,一路上沉默寡言。待軍隊整頓完畢后,他方才開口問翟墨:“翟伯父,祖父可還安好?” 翟墨長長一嘆:“尉遲碩這老賊傷了將軍的脾肺,將軍雖已蘇醒,但元氣大傷,精神并不是很好??峙滦枰荛L一段時日才能完全恢復?!?/br> 趙鳳辭面色肅然:“勞煩伯父帶我去見祖父一趟。” 翟墨帶趙鳳辭上了城樓,在一個破舊的臥房中見到了涇陽霖。 鎮(zhèn)北將軍兩鬢如霜,已是滿頭白發(fā)。他闔目躺在厚重的被裘中,嘴唇白無血色。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涇陽霖眉頭微蹙,卻沒有睜眼。 “將軍,您看看是誰來了?”翟墨走上前去,在涇陽霖耳畔輕聲道。 老人緩緩睜開眼睛,側目看向門邊的身影。只是須臾一瞥,目中卻映出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將軍少年出武威,入掌銀臺護紫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