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七年發(fā)生了很多事，趙鳳辭被暗自送往塞北，朝廷對外宣布五皇子夭折。陽太醫(yī)辭官退隱，帶著左虎符遠走他鄉(xiāng)。涇陽昭儀閉門不出，聞雪照入宮當(dāng)太子伴讀。

    “如此說來，父皇如此忌憚聞氏，唯一的指望便是鎮(zhèn)北府的另一半虎符。但鎮(zhèn)北幾十萬大軍坐鎮(zhèn)，虎符不是說收便能收回的。當(dāng)年將我送去塞北，恐怕也是給祖父送一個人情，讓我免受宮中勾心斗角連累。”趙鳳辭說，“如今將我召回，父皇存的想必便是讓我與聞家鷸蚌相爭，他坐在后面漁翁得利的心思。可惜皇權(quán)如今已被世家壓得死死的，他不擔(dān)心涇陽氏與聞氏聯(lián)合起來，將他打個措手不及嗎？”

    “不管是太子，殿下還是旁的皇子，都是皇上的子嗣，日后總有一人是要坐皇帝的?！标柺柙抡f，“皇上管不了日后是哪家掌權(quán)，他不過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命罷了。如今世家臣子蠢蠢欲動，塞外亦不安寧。涇陽家能為他守好邊疆，聞家能為他管住朝廷眾臣的嘴，他誰也不敢動，誰也動不了?！?/br>
    聞氏尚文，涇陽尚武，自古文武在朝中水火不容，沒有一方會看著另一方壓過自家一籌，這注定是一場沒有硝煙的膠著之戰(zhàn)。

    “疏月接過父親遺愿，替殿下守好左虎符。木盒只認殿下之血，三年后殿下大有造化，疏月再親自將它交到殿下手中?！?/br>
    趙鳳辭腦海中一片混沌。他原本設(shè)想的，無非是沙場點兵，干戈征戰(zhàn)的一生。如今才知祖父與母妃早在多年前便為自己鋪好了路。天下兵馬來日皆為自己所用，是做人上之人還是作他人衣裳，全憑自己私念。

    他若要做人上之人，便得徹底把聞氏等專權(quán)擅勢的世家大族碎為齏粉，道阻且艱。若是毫無作為，倒是能獨善其身，做個京中的閑散王爺了卻此生。

    若是聞雪朝面臨此等情形，他會如何抉擇？

    他會獨善其身嗎？趙鳳辭苦笑著搖了搖頭，恐怕不會。他或許會將這天下鬧個天翻地覆，直到整個大芙都姓聞為止。

    想到此處，趙鳳辭對陽疏月道：“還請陽大夫為我開個藥方，我好帶回給我那得了癔病的友人?！?/br>
    陽疏月忙鉆進藥房，親自搗鼓了半天，將藥方和配好的藥材包成包裹交給趙鳳辭：“這癔癥啊，是心病。藥石雖有用，卻不能根治。還需殿下好好開導(dǎo)開導(dǎo)，讓那位友人解開心結(jié)才好。若是病情不見好轉(zhuǎn)，疏月也可親自上門看診?！?/br>
    趙鳳辭點了點頭，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摸出幾個金錠子放在桌上：“我不便經(jīng)常出宮，若是藥用完了，陽大夫可否差人送去友人府上？”

    “那是自然，醫(yī)館治病救人乃是人之常情，還請殿下快快收回。敢問殿下友人府邸在何處？”

    “西城聞府?！壁w鳳辭拎起藥包，便欲告辭。

    目送趙鳳辭消失在了街角，陽疏月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自己如此費盡口舌向五殿下講敘涇陽氏與聞氏之間的水深火熱，殿下倒好，先和聞家交好起來了。

    瞥見后墻上的那抹玄黑色身影時，聞雪朝正在聞府云容閣內(nèi)喂魚。

    他蹲在池子旁向池子里扔魚食，身邊沒有下人伺候，想必都被聞雪朝給遣走了。聞雪朝好像給每條錦鯉都取了名字，一會“囡囡”一會“大白菜”地朝池里叫喊，引得錦鯉們爭相擠到他的身前，等待著主人的投喂。

    抬頭冷不防看到墻頭上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聞雪朝站了起來，欣喜道：“五殿下，又爬墻呢？”

    趙鳳辭被聞雪朝一句話生生噎住了。自己膝蓋不便不能用輕功，便趁聞府侍衛(wèi)不注意，偷偷躍上屋瓦溜了進來。這在聞雪朝眼里便成了爬墻，這人果然是得了癔癥不假。

    “你若再往池里投食，魚便會被活活撐死?！壁w鳳辭指著池中又肥又胖的錦鯉群，“你看中間那條，已經(jīng)開始翻肚皮了?！?/br>
    聞雪朝低頭看著身前的池子，果然有條金黃色錦鯉正在向后翻著身子。他急忙放下手中的魚食，將那條魚推向水中央，與魚群分隔開來。

    “你這又是干什么？”趙鳳辭冷冷問。

    “大黃瓜恐怕是給擠壞了，我讓它獨自在遠處透透氣，興許還能活過來?！甭勓┏J真說道。

    趙鳳辭額上青筋微微暴起，他深吸一口氣，從院墻上一躍而下。

    聞雪朝接過趙鳳辭遞來的包裹，神色有些詫異，連忙拆開來看。

    許久后，他捏著陽疏月親筆寫的藥方，有氣無力地對趙鳳辭說：“為何我要吃這治療瘋病的藥？”

    趙鳳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意思分明是你沒救了。

    又過了片刻，聞雪朝似是恍然大悟，好奇地問趙鳳辭：“外面都把我傳成什么樣了？”

    “說你自刎未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說你……”趙鳳辭按壓住心頭的焦躁，深吸一口氣，說，“還說你受了情傷。”

    聞公子似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側(cè)過身子笑了半天，笑得后背都輕輕顫抖起來。他的眉眼微微往上挑，眼睛里彌漫著一股濕氣，一時像是笑出了淚。

    笑完后，聞雪朝回過頭，盯著面前的趙鳳辭看了半天。趙鳳辭不知這人為何突然盯著自己看，以為自己臉上有東西。伸手摸了摸臉，并未摸到任何污垢之物。

    聞雪朝見趙鳳辭使勁摸臉的動作，笑得更開心了。

    “聞雪朝，我勸你還是收斂些為好?！壁w鳳辭有些慍怒。鎮(zhèn)北軍中紀律嚴明，無人見到這位少年將軍敢笑得出來。如今這京城大少爺對著自己忍俊不禁，像是聽到了什么逗趣的笑話，怎叫自己不心生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