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女忙將藥罐遞給五殿下，趙鳳辭走上前，淡淡對聞雪朝說：“閉眼?！?/br>
    聞雪朝乖乖閉上眼睛。

    沒過一會，他便感到臉上多了一道清涼的粘稠狀膏體，一根手指將膏體輕輕抹開，有種微刺的觸感。

    趙鳳辭的指尖有厚厚的老繭，想必是帶兵練武時留下的。聞雪朝心里想。

    他想起自己剛掀開垂簾時看到的景象。五殿下的膚色白皙光滑，但背上卻布滿了可怖的疤痕，新傷掩蓋舊疤，縱橫交錯在一起，竟有些隱隱約約分不清了。

    聞雪朝正在胡思亂想，聽到耳邊傳來五殿下清冷的聲音：“敷好了，睜眼?！?/br>
    聞雪朝慢慢睜開了眼睛，映入眼中的是涇陽昭儀和司蘆關(guān)切的神色，趙鳳辭已放下藥罐，坐在一旁低頭茗茶了。

    “積雪草不易長久保存，往后幾日我便讓司蘆在此候你，聞公子按時來敷藥，數(shù)日后便會恢復(fù)如初?！睕荜栒褍x一邊用手輕撫著肚子，一邊和善地對聞雪朝說。

    聞雪朝謝過涇陽昭儀，留意到了她手上下意識的動作，禁不住好奇道：“昭儀國色天香，腹中的孩子樣貌一定不會差。只是不知是位皇子還是公主？”涇陽昭儀掩嘴笑道：“無論男孩女孩，若是有辭兒半分出息，我便知足了?！?/br>
    見母妃當(dāng)著聞雪朝面這樣說，趙鳳辭轉(zhuǎn)過臉去，臉微微有些發(fā)熱，。

    日薄西山，漸漸到了該回府的時辰。聞雪朝起身向涇陽昭儀告辭，剛走出亭外不久，腦中天人交戰(zhàn)了一番，又轉(zhuǎn)身折返了回來。

    “娘娘，五殿下，后宮人心叵測，平日需多加防范?！甭勓┏吐暤?。

    目睹少年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消失在了后苑的拐角處，涇陽昭儀心中仍有些惝恍。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和這小公子是見過的。

    聞雪朝回到聞府時，已有宮中派來的太監(jiān)在內(nèi)院等候。太監(jiān)稱聽從皇后娘娘的吩咐，為聞雪朝送來了宮中珍藏的生肌圣藥。聞雪朝謝了恩，便欣然收下了。

    “公子，這藥稀貴，小的要把它放在何處？”聞瀾接過聞雪朝丟來的玉瓶子，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問。

    “留著干嘛，丟池里喂魚?！甭勓┏D(zhuǎn)身便走。

    *****

    永平二十六年，朝中又起波瀾?；屎蠓Q皇太子趙啟邈馬上就要成年，已到了考慮婚娶的年紀(jì)，遂提議靖陽帝為太子挑選太子妃。靖陽帝允了，令皇后攜同禮部著手此事。

    廣陽不少世家望族家中都有適齡的女子，容貌出眾的大家閨秀更是不少。太子妃可是太子的正室，今后有很大幾率是要做中宮之主的。朝中權(quán)貴皆有些蠢蠢欲動起來，誥命夫人們也開始頻繁帶著自家閨女去宮中走動。

    宮中最終敲定的太子妃是延?xùn)|將軍祝梁的幼女祝容。

    這一人選令許多人大吃一驚，尤其是廣陽都的街坊百姓們。隨著這一消息傳遍整個京城，酒館茶肆里紛紛擠滿了人，客人們都想聽聽說書先生如何繼續(xù)編排原來的話本。

    “上回說到，這祝小娘對聞府公子心醉神迷，未料到聞公子只是百花叢中過，祝小娘沒過多久便被他始亂終棄。從那以后，祝小娘便閉門不出，險些削發(fā)為尼。祝將軍曾憂慮祝小娘被染指后再難嫁出，未料到如今——”

    眾人見說書人又吊胃口，紛紛往他囊里扔銅板，示意他繼續(xù)說。

    今日恐怕是最后一次在京城聽這《祝娘夜聞生相思》的話本。今后祝小娘成了殿上凰，民間便再也議論不得了。

    “未料到如今祝小娘便是咋們大芙今后的堂堂太子妃，聞公子若早知今日，必悔不當(dāng)初啊！真可謂‘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提起聞府公子與太子千歲的個中糾纏，那便又是另外一段秘聞了……”

    阿申聽著正起勁，后腦勺便挨了個功力深厚的一指彈。他“哎喲”一聲轉(zhuǎn)過身，只見自家主子黑著個臉，起身就欲離開。

    殿下不是自己接過酒樓門口發(fā)的話本，便走進(jìn)來聽說書的嗎，怎又突然急著要走？阿申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捂著腦袋匆匆跟上。

    “廣陽乃天家之地，市井傳聞竟如此低俗荒謬。”阿申聽自家主子說道。

    “屬下也覺得有些荒謬，”阿申忙跟上，“況且聞公子如此飄然出塵，定不會如那老者所說，行那始亂終棄招蜂引蝶之事……”

    見殿下的臉色愈發(fā)黑了，阿申連忙三緘其口。

    話本里的另一位主人公，此刻正站在中宮大發(fā)雷霆，差點失手砸了大殿里的玉雕。聞皇后端坐在鸞椅上首，冷眼看著兒子撒潑。

    “母后可知，那祝容是京城有名的潑婦，整日舞槍弄棒，廣陽無人敢娶?！壁w啟邈咬牙道，“況且她身子已非完璧，當(dāng)年那件事，鬧得整個廣陽無人不知。”

    聞皇后一言未發(fā)，等著太子繼續(xù)說。

    “更何況，母后早知這祝容心有所屬，”趙啟邈頓了頓，臉上神情有些痛苦，“……雪朝從小與兒臣一同長大，是兒臣表弟，更是兒臣摯友，恕兒臣不能奪人所愛。”

    聞皇后又候了許久，淡淡道：“說完了？”

    趙啟邈呼吸仍有些急促，卻沒有再開口。

    “若你數(shù)日前未做出絞殺宮女之事，此事尚可再緩上一緩?！甭劵屎笳f。

    “如今陛下已年老智昏，心性燥烈，若知曉你濫殺無辜之事，必然暴怒，你該當(dāng)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