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歡沉默片刻，突然道：“崖涘不在幽冥。”

    “我知道。”南廣和答的淡淡?！拔抑皇遣恢?，他如今在何處?！?/br>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敝x靈歡語氣比他更淡漠?！澳闶巧褡?，我只是個掌管淵獄的獄卒，最多算個牢頭。”

    “是嗎？”南廣和反問了一句，隨即站起身，松開花清澪的手。

    謝靈歡沒說話。

    南廣和站在這青煙散盡的凡人屋舍內，神態(tài)漫然，目光貌似不經意地落在博古通今架上的書籍玩物。他左手負在身后，文不對題地道：“凡間屬國的氣數已將近。”

    謝靈歡沉默片刻，道：“所以會有新的龍脈。”

    “可是氣息已經變了?！蹦蠌V和嘆了口氣。“你用妖族來守地脈原本就不妥，以上界犯了罪的仙靈投入凡間帝王家轉生，就更不妥了?！?/br>
    謝靈歡冷笑一聲，抬頭望著南廣和道：“難道帝尊有更好的法子？”

    “沒有?！蹦蠌V和答的截然，默然片刻，又長嘆了口氣?！爱敵踔烊笧橄陆绨嘶墓仓鳎踩藢賴鴶蛋?，他也不曾厘清其中脈絡。如今經過數千年消耗，當初的隱患，便越發(fā)掩不住了。”

    謝靈歡這次略帶了點不耐煩?！拔抑还茏鑫业氖?！這些，你與朱雀去商議?！?/br>
    南廣和回頭，一臉詫異?！八砸业窖聸灏?！他是這方天地的靈胎兒，換言之，他就是這方天地啊！你我都不能解決的事，肯定要找他解決?！?/br>
    謝靈歡同樣一臉詫異?！澳阏宜蜑檫@個？”

    “不然呢？”

    南廣和與謝靈歡四目相對，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神態(tài)，唯一能區(qū)分出來的只有衣冠。

    謝靈歡去掉幞頭，青蒼色長發(fā)垂覆，五官絕色。因為是倉促間著衣，只潦草地松松垮垮地披了件雪色云錦暗紋的長衫，下頭是條雪青色紗褲。他在下界行走，打扮的果然也如同一名皇商。

    神尊南廣和卻穿了一襲極其火烈的朱紅色長衣，玉冠束發(fā)，腰間束著白玉絳，行動間環(huán)佩聲琳瑯。

    “阿淵，”南廣和輕輕地笑出聲?！澳隳皇且惨詾?，我于崖涘有情？”

    花清澪剛清醒些的神智又開始混亂了。他視線來回在南廣和與謝靈歡之間逡巡，面色忽紅忽白，手指不受控地痙攣。舊神崖涘與新神廣和之間的秘辛，在他任仙帝時無人敢提，這是第一次，他聽到廣和神尊親口說到這個話題。

    廣和神尊神態(tài)漫不經意，就像是隨口開了個玩笑。

    可他為什么要提？為什么，要對謝靈歡提起？他與謝靈歡，到底是怎樣的關系，竟然有著超越了他與道侶朱雀神君之間的親密？

    花清澪眼眸前的場景快速在血色與明光間切換，他幾乎不能控制住呼吸，一兩聲極迫急的呼吸逸出去，粗而重。

    謝靈歡皺眉，放棄了南廣和那頭，低頭又仔細地看了眼花清澪?！扒鍍海憧蛇€有哪里不舒適？”

    “有我在這里，他一直都不會舒適的?！蹦蠌V和負手大笑，眉軒目揚，笑聲里有著蜜一般的華美?！鞍Y你可真是個不開竅的死人！他疑心你我之間，怎會舒適？”

    “我本來就是個死靈。”謝靈歡不屑地挑眉冷笑?！澳悴攀巧撸?，不過是個亡靈?！?/br>
    “神的亡靈?！蹦蠌V和笑著糾正他。頓了頓，又道：“我在別處聽過一個說法，據說你這樣的身份，在有的小世界里，叫做死神?！?/br>
    “呵！死掉的神?！敝x靈歡語氣越發(fā)不屑，打斷他道：“我不知去何處找崖涘?！?/br>
    “真不知？”南廣和笑意吟吟。

    “真不知?！敝x靈歡一臉漠然。

    花清澪心底越發(fā)冰涼，他在這兩人之間看到了他所得不到的——謝靈歡很明顯是神。

    他居然當真是神。

    他竟沒騙他。

    在琳瑯界唯一被認可的神尊面前，謝靈歡就用這樣不屑的表情承認了神的身份，而那位神尊居然也沒駁他。

    所以，謝靈歡當真是神。他家景淵，居然是位神呢！

    “呵，”花清澪垂下眼，手指痙攣。他自嘲地笑道：“兩位談話，我可要回避？”

    “不用。”

    “嫂嫂太客氣了！”

    謝靈歡與南廣和雙雙開口，然后又一起沉默。

    氣氛陡然間有些尷尬。

    南廣和像是漫不經心地回頭瞥了花清澪一眼，唇角微彎，丹鳳眼中透出狡黠的笑意?！巴苏f，嫂嫂你喜歡神是吧？那，既然阿淵這樣粗魯不懂事，是個不開竅的死人，不如……你喜歡我吧？我保證比阿淵體貼?！?/br>
    “帝尊！”謝靈歡一把摟住花清澪，抬眉，怒不可遏。

    南廣和對謝靈歡的怒喝聲充耳不聞，施施然走回到他們身邊，俯身拉住花清澪不斷痙攣的手，輕輕地笑道：“我與阿淵生得一樣，但是我比他可懂事多了！”

    花清澪扭開臉，生硬地道：“帝尊玩笑了。我是個罪仙，不配也不敢歡喜一位神尊?！?/br>
    “哦？”南廣和抬手壓住花清澪的手，帶著它一道按在花清澪心口，輕笑道：“可是在嫂嫂心里，一直都很介意我們是神呢！”

    他深藏于心底的、不可言說的、丑陋不堪的私欲與嫉妒，就這樣被廣和神尊一語戳破了。

    花清澪臉色煞白，抖著嗓子，艷美唇瓣哆嗦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