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不過他向來是果斷的,這些個想法出現(xiàn)在腦海中沒有多久,也就被他自行化解和強壓下去了。 后,友兒扶了孟漾推了門進來。沐浴之后,孟漾的心情都顯而易見的好。 友兒帶了門去,隨手便落了鎖。 外頭這銅鎖落下的聲音大的很,不靜謐的夜間即便有雨也是可聽的清楚的。 元祝早知會有這一遭,明日rou身大抵就到了要棄掉的時候。 rou身陽氣再給她吸上一夜,應(yīng)該是能撐得住的。 “夫君睡吧?!鄙砩鲜嫠?,她說話都顯輕快,拍了拍床,“一起睡罷,夫君不要拘泥?!?/br> 不拘泥,她是當(dāng)真的不拘泥吶。 元祝忽的不想看她這張臉,冷聲道:“可睡你的罷!”憨子! 孟漾:哦!夫君又開始兇了嘛。 …… 出奇的,夜間還有滂沱之勢的大雨有了停下的意思。孟漾這一夜睡的極好,胸口的悶痛在夜里細(xì)細(xì)的呼吸聲中漸漸平息。 久違的,她還有了一個夢境。 竟是在學(xué)堂里,她還是小小的樣子,看著身量不足十歲。夫子抽她背書,不是女則女戒,是本詩詞。上有月而下有水,月無二而星如點…… 她惦記著家中的糖酪,記得母親答應(yīng)了今日要給她做糖酪來吃的。于是便更加惦念回家了,上課也算不上專心,未幾便雙手摸摸索索的,開始發(fā)起呆來。 “孟漾,你在做什么?”忽的,前頭端坐的夫子喚了她一聲,聲音隱隱含有怒氣。 “啊…夫、夫子,我在、我在聽講啊?!闭f完,孟漾又開始后悔起來。自己言語中可聞的緊張,聽不出來就該有鬼了。還是盼著夫子不要生氣才好,不然回家可真是不好交代的,說不準(zhǔn)連說好的糖酪都要搭上了。 夫子的腳步近了些,疑問道:“哦?是么?” “說給夫子聽聽,咱們漾兒之前聽到了什么?” …… 孟漾心驚,接著又蹙了小細(xì)眉起來。這聲音聽著十分熟悉,莫不是她認(rèn)識的相熟之人? 一抬眸,同“夫子”對上了眼兒。孟漾嚇得說不出話來,唇齒打顫之間,還不小心的咬著了自己。她哆哆嗦嗦的有些結(jié)巴,“夫、夫君啊……你怎么來這當(dāng)夫子了?” 夫子是真的無甚好忌憚的,勾了一個不好看的笑,瞧著兇兇的,一點她的額間,氣道,“漾兒不知道嗎,為夫是來抓你回去的?!?/br> “抓我回去做什么?” 夫子陰陰笑得,“回去睡覺?!?/br> 孟漾被這夢中的笑給嚇得出了夢,睜眼瞧見的還是自己屋中的物件陳設(shè)。分明還在家中,怎會忽的做一個小時候的夢,而這夢中還有…夫君。想起夢中這一遭,孟漾的眼睛不自主的便往男人那邊去看。 嗯?他怎的趴在案上就睡去了。燭火離得這樣近,也不怕燒著他的頭發(fā)…… 終究是有了些平日都不曾有的擔(dān)心。這個夫君不同于其他的人,它不會鄙夷自己,也不會瞧不上自己,兇是兇了些,好在是個可以一直相伴的。她摸索著下了榻,套了鞋子在腳上,想著至少將燭臺移開的稍遠(yuǎn)一些,以防著他無意中傷了自己。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都該好好的保護著。 說起元祝,孟漾實際也不知自己應(yīng)當(dāng)如何對待為好。不過呢,此事不急,她自小就比旁人愚笨,想不明白也是正常的。母親在世便說,想不明白的就慢慢擱著,往后只有答案。 是啊,她同她的夫君說好的是一輩子的事情,還有好久好久的日子要過,自然不急。 現(xiàn)在雖不是深秋也不是初春,夜半終歸還是有些涼,他身上可是什么也沒蓋著,就這樣趴著便睡著了。 可真是糙。 “夫君?夫君啊……” 原是只預(yù)備著做些暗里的關(guān)心,走得近了,她卻是覺著有些不對勁。元祝身上飄出的陣陣的血腥氣兒是怎么一回事?有了這個發(fā)現(xiàn),孟漾的動作又慢了許多,走路的步子都帶著拖沓,在夜間聽著十分響亮。 可就是這樣的聲音,她的夫君都沒有絲毫的反應(yīng)嗎?他是應(yīng)該被吵醒,而后兇自己一嘴才是的。 心里的直覺就像一陣風(fēng),肆虐而來,席卷各處。她頓足之后,便下意識要尋地方去躲,瞪大的雙眼空空的落下兩滴淚來。 可否不要這樣!孟漾腦中一個激靈,之后便不管不顧去搖起他的身子來,動作一大帶到身側(cè)的燭臺也是未覺。手背是疼的,燭臺上的燭淚灑了一手,灼熱的感覺之后手背就是多上了一層被禁錮皮膚的蠟油。 “夫君,夫君!你醒醒!” 空氣中的血腥氣有了來源桌上如此的一大灘血跡,就是從他的口中吐出來的! 怎么,怎么會這樣……她壓根便想不明白這樣的事情由何而出。明明,明明就在剛才他還在夢里將她嚇醒,這夢可都還沒來得及忘卻,怎的……就成了這樣。 “不要……” 她手上的動作大的嚇人,直至推倒小案幾,將元祝的rou身也一并摔到地上。 依·作者有話要說·華: 大殿:成亡夫了,怪突然的呢…… 第9章 “不要…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心里的懼怕在元祝rou身倒地的那一刻,便無休無止的迸發(fā)出來。 沒有人會知道她有多少懼怕。她急急的蹲下身子去將他的身子扶好,由著他的身體毫無反應(yīng)的倒在自己的懷中。孟漾只是痛哭,除此之外她好似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去發(fā)泄和表達(dá)自己的恐懼。 這個傷殘夫君在買來的時候就是傲氣的,性子也算不上好,可對她是好的。她自己知曉。 為何呢,為何還是像她的母親一樣,一聲不響的沒有一絲征兆的就出了事。暗夜里,燭臺被打翻之后屋子里本該昏暗,可現(xiàn)在,她無比清晰的可以看見他嘴角的血是順著脖頸流到了衣領(lǐng)之中,再消失不見。 恍如流失的生命,不知不覺進了不知名之處,便再沒有了以后。 她在自己比常人愚笨的腦中死命思索著法子。 如何才能救他,如何才能留住他,對了!父親!爹爹可以救他! “爹、爹爹……爹爹!!” * 離天色變亮不過半個時辰了,孟漾的哭喊之聲喚來的只有友兒。 友兒作為亡靈一類的東西,見到元祝已死的rou身,先是蹙眉,而后也便接受了此事,緊著就去勸慰自家小姐 “小姐節(jié)哀,姑爺這……已經(jīng)去了,您可別過于傷懷。” 元祝的身體都已涼了,僵硬非常,想來是死了有幾個時辰了。友兒是也有疑惑的地方,依照慣例,這位姑爺應(yīng)當(dāng)是在明兒個夜里才去,怎的這次提早了這么多…… 這樣算來,明日小姐的身子便沒有人助著“調(diào)養(yǎng)”了,這可如何是好!偏生老爺今夜還叫寺里的人帶走詢事去了,卻是就在這個關(guān)頭出了意料之外的事。 如此思索著,友兒于是吩咐道,“來人,將姑爺?shù)氖讕氯?,起個墳頭安置了罷?!?/br> 也就是這樣一句,就叫孟漾失了心,做出些友兒萬萬想不到的舉動來。 “走開!不要碰他!走開??!”她是歇斯底里,雙手護住一具尸體,平日文雅溫和的樣子全然尋不見了,轉(zhuǎn)而替代的是發(fā)絲四散之下,女子帶泣的哀凄。 她想不明白,一絲一毫也想不明白。為何每每都是這般……她覺得可以好好同自己相陪一輩子的人,都會一夕之間忽而離開,走得杳無音信,就仿似斷了線的風(fēng)箏,往她不知道的天上去了,再回不來了。 “友兒!叫他們退下,不要動他?!泵涎髮χ褍悍愿懒诉@話,繼而轉(zhuǎn)目與之對視。 若將孟漾的身子比作一個容器,此時她這雙滿布血絲的眼睛便是真真切切的容器破損之象。友兒不過盯著她的眼睛片刻,不久卻露出大驚的神色,即刻妥協(xié)道:“好、好!小姐不要動氣,奴婢奴婢這就叫他們下去?!?/br> “都退下去!沒有吩咐不要上來了?!庇褍赫f著便將手背在后頭,做了叫孟漾瞧不見的手勢。 不久,又孟漾問道,“爹爹呢?爹爹有法子救他的,爹爹在哪……幫我把爹爹叫來好不好……” 爹爹是最本事的人。此前她幾次都沒了脈搏呼吸,神思游離在身體外的時候,就是聽著爹爹在自己身側(cè),是爹爹陪著自己,是爹爹救的自己,不會有錯。之前爹爹可以救自己,那現(xiàn)在也可以就她的夫君的! 宅子外頭的梆子聲傳來,幾下的敲響傳到友兒耳中。小姐這般,事情真耽擱不得。 得在天色放亮之前解決。 “小姐,可今日老爺確實不在府中,您這樣子要是被老爺瞧見了,是要讓他心寒的。您……您先起來好不好……” 說起來新姑爺不過是個棋子,是個工具。他從開始踏進孟宅的那一刻起,命便定下了。他的命不歸冥界,不歸人界,是歸她們孟宅的。他是比前面的幾位都要乖順些,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小姐才有如此反常之舉吧。 孟漾依舊在抱著尸身不動,前頭的哭鬧已叫她嗓音嘶啞,開口還是道,“友兒,他是答應(yīng)過我的,說過不跑…對的,他是沒有跑,可怎么會和娘親一樣,忽然就這般了。我不信!爹爹,爹爹救救他吧……” 友兒現(xiàn)下也是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事情沒有像老爺安排的那樣發(fā)展。比起現(xiàn)在的事情,她更為擔(dān)心之后小姐的身子。之后這一日,沒有了陽氣的補充,小姐怕是又要受那些疼…… 后頭方才下去的黃符紙人復(fù)又上來了一個,這回是連寬寬褲腿下的腳都未曾幻化出來,只這般飄飄的過來到了友兒身后。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要辦,時辰到了,它們也是由不得身邊之人有旁的心思在,亂了大局。 “jiejie不可在耽擱了,您瞧這雞都快叫了,怎么著?您還預(yù)備在這里同你家小姐周旋這個尸體應(yīng)該如何處置?”那紙人悠悠的說出這些話來,嗓音又細(xì)又尖的,聽著倒是像此前遇過的太監(jiān)公公。 友兒的臉色變了,朝著耳旁紙人甩了凌厲的眼色去。 “我家小姐如何如何自有孟府的人看顧著,與你們寺里無關(guān),你們還是不要將心思打到小姐身上為好!” 那紙人又陰陰的笑了,“不是小的要管府上的事情,小姐對我們寺里來說也才是頂頂重要的。您也知道不是?”說著,空洞無神的眼睛是一直盯著友兒瞧,時不時也是盯了盯孟漾不似平常的舉動,之后又道了,“依著小的的意思,友兒姑娘不必再多考慮什么了,早些將小姐送去休息才是正事。咱們吶,趁現(xiàn)在還有些時間,去再替小姐再尋個續(xù)命的來,豈不是更好?!?/br> 它很是巧妙的拿著友兒的命脈,同她打著商量,想來她很難不同意它的法子。 果真,友兒默了聲兒,不久之后蹲在身子去扶孟漾瘦弱的身子。 “小姐啊,友兒替您想想法子好不好……咱們先進去,您好好的睡一覺,今夜都沒有休息好,老爺知道了是要心疼的……若是姑爺回來見著您不聽話,也要不喜的,是不是?” 她自小就在孟宅做事,襁褓中開始就是個被遺棄的孤兒,有記憶以來就一直陪在小自己兩歲不到的孟漾身邊。自家小姐的身子如何,她實是再清楚不過了。小姐同旁人不同,自小是極容易招惹邪祟的身子,家中上下哪個不是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生怕出了不好的事在小姐身上。 小姐的母親,也就是孟家的夫人,是個來歷不明的。老爺一見就傾了心,家中家業(yè)也大,上頭無有老人在,一切也都由著老爺?shù)男宰觼?。后娶了夫人進門,據(jù)說夫人是個極美的女子,同小姐的美貌不同,夫人的美貌惑人,叫人瞧了一眼便忘不掉了。友兒年少時也曾見過夫人,記憶中夫人的樣子還在,印象最為深刻的卻是夫人出殯那日的模樣。 孟家的噩夢便自那個日始。古籍有載,死后幻紅衣,則魂不入冥,魄在之外,鬼魅必厲。 夫人再不是夫人。還未入土便破棺而出,面色灰敗,雙目含血,身穿紅衣凌于半空之上。當(dāng)時懼怕的是在場的一眾人,夫人怨氣極重,造了殺孽,在場所有人無一幸免。其中也包括替代病中小姐送母最后一程的友兒。 被夫人一掌穿心的時刻,友兒反應(yīng)未及,夫人紫紅的指甲穿過皮rou片刻,她才覺著疼。之后手腕子從她心脈處拔出,直沖一身孝服的老爺孟澤而去。 友兒是應(yīng)聲倒地,口中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半邊臉埋進泥沙里,沒來及閉上的眼睛瞧見的最后一幕記憶夫人一手的血,掐住老爺?shù)牟弊?,那血便從他脖頸處洶涌淌下,由鮮紅變得烏黑。她臨死前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友兒不知,被最愛之人親手了結(jié)性命是怎樣的心殤。想來老爺在之后一刻,也同自己一樣,不恨不怨卻也不明白罷。 眼前逐漸模糊起來,友兒知曉是自己的命數(shù)到了頭。被一掌穿心的痛楚好似也沒有那樣難耐了。 夫人甩下老爺是尸身,轉(zhuǎn)身之間,依舊紅衣翩躚,身形好看的緊??梢粡埬樕夏兀氏碌氖鞘裁础瓬I的顏色,竟是血紅的。 …… 一路而來到了這里,孟宅的舊人也只想護住一個小主子罷了,內(nèi)情自然不可叫孟漾知曉。 “小姐乖些,進去歇息,好不好?” 孟漾她是失了心魂,一直到現(xiàn)下都是不愿放下手上的尸身。黃符做的紙人哪里知道她心底的懼怕,深在心底的懼怕。那紙人飄得離孟漾近了,一道紅光貼在她頸后,她便沒有了意識,就這樣昏睡過去。 友兒氣急,胸口不住的起伏,扶住孟漾,咬牙道:“你!你竟敢碰她!” “jiejie現(xiàn)在兇小的不要緊,小的本就是個小小怨靈。小的也是為了您的小姐好,這樣耽擱下去對她身子沒有絲毫的益處?!?/br> “您不若就在此處好好的安置的您的寶貝小姐,這用來續(xù)命的男子就讓小的帶人去尋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