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宏帝瞪著眼睛看著白染塵：“你是在跟朕開玩笑？”

    白染塵語氣淡淡的道：“微臣不敢，微臣說的是事實(shí)，微臣確實(shí)不知道沈家大夫人這次是草菅人命，沒關(guān)注！”

    錦衣衛(wèi)不知道，但是西廠的人卻說就是草菅人命。

    劉振知道自己在撒謊，這樣就得罪了白染塵，他忙打著圓場道：“圣上，白大人手上的案子多，沈家一個婦人，他自然沒有在意，奴婢也是機(jī)緣巧合才知道的，外人肯定看不出其中的門道。”

    萬宏帝微微頷首，再看白染塵，臉色恢復(fù)了之前的嚴(yán)肅，但是看眼神平靜很多了。

    他問道：“白染塵你還想說什么？”

    白染塵沉吟一下，只說了一句話：“我們道門眾人信奉四個字，順其自然，微臣只想說四個字，逝者已逝！”

    所以就不必再追究了。

    萬宏帝雖沒之前那種大怒，但是冷哼道：“朕倒是希望他活著，朕還記得朕剛登基的時候，尚衣局提議給做八套龍袍，就因?yàn)樯虼笕苏f龍袍太貴，一套兩萬兩，所以就砍掉了四套，約束朕的時候什么國計民生全都出來了，他自己坐了三十二人抬的轎子卻心安理得！

    他算什么忠臣，又算什么功臣，就是一個jian詐小人！”

    這是皇上最生沈天嵐氣的地方，這些年皇上活得也很壓抑，他喜歡的事情，喜歡的女人，喜歡的兒子，總是被朝廷的條條框框束縛著，而這些束縛就來自于沈天嵐，因?yàn)樗撬睦蠋煟撬趟柿x禮智信，他奉為圭阜的信仰著，不敢肆意妄為，最后老師自己是個大貪官，這簡直是可笑。

    可據(jù)白染塵知道的，沈天嵐不給萬宏帝做龍袍，第一當(dāng)然是因?yàn)楫?dāng)時太倉確實(shí)沒有錢，官員俸祿都在發(fā)蘇木胡椒，怎么可能有錢？

    第二個原因是因?yàn)辇埮凼邱T金提議做的，當(dāng)時提議根本不是八套，而是十六套，每套估價兩萬兩。

    但其實(shí)，布料珍珠金線人工等，一套下來也就二千兩銀子，孝宗曾經(jīng)做過八百兩銀子的龍袍，最貴的手工部分都是布政司攤派，花錢最少，那么剩余幾倍的溢價，全都落入了大太監(jiān)的手里。

    這是貪墨，是真正的搜刮民脂民膏，打著皇上的旗幟太監(jiān)自己斂財，沈天嵐知道了怎么會同意？

    為了給馮金面子，最后在太后的同意下，定了四件。

    皇上現(xiàn)在也拿出來說，只能說沈天嵐大勢已去了。

    白染塵并不是個話多的人，一句話說不聽，他就再沒說什么。

    而劉振那邊，開始敲邊鼓了……

    ……

    ……

    東廠，馮金覺得腿有些酸，反正他現(xiàn)在也不受重用，本打算回去，突然心腹小太監(jiān)從外面急匆匆的回來。

    “干爹，出事了！”

    本來屋子里就沒人，馮金從椅子上坐起來問道：“出了什么事了？”

    他以前不是這種人，不管什么事都老神在在的，自從沈天嵐死后，他變得有些草木皆兵。

    小太監(jiān)急忙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一串話：“具體劉振那個老東西跟皇上說了什么小的們也聽不見，不過皇上大發(fā)雷霆的事情千真萬確，在外面都能聽見，好像要抄沈家！”

    “天吶！”馮金兩條腿都在大顫：“怎么會這樣，沈家沒有什么好抄的??！”

    他和沈天嵐算不上同氣連枝，但是肯定是共進(jìn)退的，如果皇上開始清算沈天嵐，距離他還會遠(yuǎn)嗎？

    小太監(jiān)搖頭道：“可是皇上聽信讒言就是這樣說的，后來的話外面聽不清了，皇上現(xiàn)在還沒下旨意，不知道會不會收回成命！”

    馮金搖頭道：“咱們一直可能忽略了什么，你現(xiàn)在就去查查劉振到底跟皇上說了什么，劉振為什么要說這些話，咱家現(xiàn)在就去見太后，如今能阻止皇上的人，可能只有太后娘娘了。”

    ……

    ……

    崢嶸軒峻的紫禁城宮殿中，慈寧宮位于內(nèi)廷外西路隆宗門西側(cè)，它集宮殿建筑之精華，恢宏大氣，紫禁城中無人能及。

    這里正是萬宏帝生母李太后的寢殿，李太后嫌慈寧宮太刻板，她已經(jīng)讓人給宮殿名字該回去，叫壽仁宮。

    自先帝去世后，李太后的日子就清閑自在起來，除了打扮，她信佛，所以每日都做一些和佛法有關(guān)的事情。

    春天來了，今天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安排，她正領(lǐng)著宮女將箱籠中的舊物找出來，打算曬一曬。

    正在此時，宮人回稟，馮金來了。

    李太后站在宮殿前方的空地上看著門口看了一會，喃喃道：“還是來了！”

    她點(diǎn)點(diǎn)頭道：“把人叫過來吧！”

    馮金一進(jìn)殿門，就看見了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帶著宮女在清點(diǎn)箱子，不同于皇貴妃發(fā)自骨頭里的自信美，這位婦人是真的美貌，鵝蛋臉，杏核眼，櫻桃口，俏鼻梁，肌膚白嫩，詩詞中形容的美女長得什么樣她就長得什么樣，如今應(yīng)該也有六十歲，但是保養(yǎng)得宜，看起來頂多四十歲。

    是太后！

    馮金急忙走過去行禮問安，之后問道：“這些粗活太后娘娘怎么親自來呢，吩咐一聲，奴婢們就做了?！?/br>
    李太后沒接話，反問道：“直接說你來什么事吧？是不是沈大人家里出事了？”

    馮金直接跪下去，帶著哭腔道：“娘娘，有人誣告沈大人貪墨白銀二百萬兩，皇上著錦衣衛(wèi)要抄沈大人的家，您也知道沈大人為了天下百姓鞠躬盡瘁，他是個能人，是個好官，哪里有二百萬兩，這是誣告，是有小人陷害，如今沈大人已經(jīng)死了，這樣一個好官，如果抄其家，會令天下人寒心的，求娘娘救救沈大人的家人?！?/br>
    第388章 李太后的選擇

    李太后面無表情，只是看著天空發(fā)呆。

    馮金心里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娘娘，娘娘，如果您都不管沈家，沈家就真的完了！”

    王太后垂下眸子叫著馮金：“你起來，哀家?guī)憧匆恍〇|西！！”

    “哎！”馮金答應(yīng)著站起來。

    李太后領(lǐng)著馮金到了一個箱子面前，看箱子的宮女規(guī)矩的退后一步。

    李太后叫道：“里面有一副繡像，打開！”

    宮女忙低下頭小心翼翼的翻找起來，不一會，從最下面拿出一副折疊的細(xì)絹來。

    李太后繼續(xù)叫道：“打開！”

    宮女把絹布打開了，里面是一副精致的菩薩繡像。

    馮金看了微愣，李太后笑問道：“著菩薩長得像誰？”

    那菩薩的臉，儼然就是年輕時候的李太后。

    畢竟是巨珰，沒點(diǎn)本事怎么可能，馮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叫道：“這副繡像是娘娘三十五歲壽辰的時候，銀鈴給娘娘繡的?！?/br>
    李太后點(diǎn)頭：“你真有心，還記得銀鈴呢！”

    那是王太后二十多年前的得力大宮女，后來被皇上厭惡，太后就給她放出宮去了。

    馮金臉上帶著懷念道：“怎么會不記得，當(dāng)時后宮所有宮女太監(jiān)都來給太娘年年磕頭，跪在院子里，齊呼千歲，聲勢浩大，終身難忘！

    那都是娘娘您的魅力所在！”

    李太后自嘲一笑道：“什么魅力，你是知根知底的，不用這么說了！”

    當(dāng)時萬宏帝剛剛登基，雖然李太后不是先帝皇后，可是她是萬宏帝生母，竟比正宮太后的風(fēng)頭還要強(qiáng)勁，后宮哪個人不想跟李太后搭上關(guān)系，就連前朝大臣，也要對李太后忌憚三分。

    一切都是因?yàn)槟敢宰淤F，跟個人魅力毫無關(guān)系。

    馮金心里明白，嘴上還是道：“太后娘娘永遠(yuǎn)都是太后娘娘，娘娘您了不能懷疑奴婢們的孝心！”

    李太后笑道：“你的孝心我自然是知道的，那就不用說了。”

    她又道：“當(dāng)年的事情可以說是盛世，現(xiàn)在你也看見了，哪里還有人給哀家秀繡像？繡像的人都已經(jīng)出宮了！”

    馮金聽了心里微涼，太后這些年確實(shí)也管不了皇帝了，那還能幫助沈家嗎？

    李太后讓宮女把繡像放回去，叫著馮金，二人一起進(jìn)了正殿，到了殿里，王太后指著屋子里的擺設(shè)道：“你也有半個月沒來了吧？感覺到了變化了嗎？”

    屋子里少了很多東西。

    李太后繼續(xù)道：“馮公公，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當(dāng)年哀家母憑子貴，如今才明白，貴的就是子，跟母親沒有什么關(guān)系！

    皇上上些日子說給哀家找個安靜的宮殿養(yǎng)老，哀家著不東西都收起來，隨時準(zhǔn)備搬家！”

    皇帝要囚禁太后，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馮金那半截心也跟著冷下去。

    “哀家老了，已經(jīng)管不了事了，今后如果你還有機(jī)會來，就跟哀家打打牌，種種花，說說佛學(xué)上的事情，別的事情就不要提了?！?/br>
    李太后又說一句，她這就是委婉的在拒絕幫助沈家人。

    馮金慢慢跪下去。

    “娘娘，那個是沈大人??！”如果太后都沒轍，沒人能幫忙了。

    她又何嘗不知道那是沈天嵐！

    李太后至今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沈天嵐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她的丈夫剛剛?cè)ナ溃贻p的兒子登上皇位，因?yàn)槟昙o(jì)輕，被外面大臣欺負(fù)，他們孤兒寡母沒有靠山，馮金就向她推薦沈天嵐。

    朝堂上的事情穩(wěn)定了，再也沒人敢說她母雞司晨，兒子在云臺學(xué)習(xí)，她第一次見外男，見到了沈天嵐。

    那是一個長身玉立的君子，他生的雖然威嚴(yán)可是也俊美，方腮擴(kuò)口，鼻梁挺拔，劍眉星目的。

    跟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丈夫比起來，就跟天人一般。

    相貌出眾也就罷了，他聰穎果決，朝廷不管有什么樣的難事，只要到了他那里，就能輕松的解決。

    從此她和兒子就找到了主心骨。

    她多么希望她的丈夫也是這樣的人，能夠幫她和孩子撐起天地。

    因?yàn)檫@份愛慕，她會在見他的時候穿上最華麗的衣服，原本想畫最年輕的妝容，又怕他覺得輕佻所以故意威嚴(yán)。

    可是威嚴(yán)了，又希望聽到他夸獎一下她長得漂亮。

    那段日子，心里滿滿的都是他！

    可是也僅限于此，她和他都知道他們的身份，盡管有許多人編排她和沈天嵐，她都聽說過，但那其實(shí)都是假的，她和沈大人，僅限于相互欣賞，什么都沒有。

    就算是這份情誼，他們在政治上合作了那么多，他人都死了，她也應(yīng)該幫幫他，起碼他的家人是無辜的，應(yīng)該幫他保住沈家的香火。

    要查抄二百萬兩銀子啊，可見沈家人的下場了，不可能有活人了。

    但是皇上前日來，帶來了玉娘，沈天嵐的紅顏知己，皇上就當(dāng)著她的面問道：“母后，聽聞您認(rèn)得這個女人，還經(jīng)常召進(jìn)宮來唱曲，是因?yàn)檫@女人跟您長得相似嗎？”

    皇帝的心目中，她和沈天嵐不能在一起，所以她就送沈天嵐一個自己，而沈天嵐就找了一個替代品在猥褻太后，不管她怎么解釋，皇上都不能原諒，不愿意相信她和沈大人之間的清白。

    皇兒甚至說：“您不配進(jìn)太廟，跟父皇合葬！”

    哪個女人承受的住這樣的懲罰？！

    她不可能再為沈家人求情了，皇帝在此之前已經(jīng)警告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