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詔手已經(jīng)搭在門把上，聞言腳步停住。

    過了一陣，傅時羿說：“抱歉，我……”

    他頓了頓，手按著隱隱發(fā)漲的太陽xue，慢慢闔上眼。

    賀詔回頭看他。

    他睜開眼，眼底全是紅血絲，兩夜未眠，頭也疼，說是工作也全然不在狀態(tài)，事實上這兩天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他抬眼看賀詔，“對不起，我狀態(tài)有問題，可能是胃病犯了的原因，晚點我去醫(yī)院看看?！?/br>
    賀詔也不知道要說什么，站了好一會，問：“那我現(xiàn)在說句實話，會挨罵嗎？”

    傅時羿非常艱難地扯動唇角，自以為已經(jīng)扯出笑容，“你說?！?/br>
    “從你離婚后你的狀態(tài)就沒好過，”賀詔說：“當(dāng)初人是你非要娶的，挨打挨罵都要娶，你嘴里成天嫌棄簡璐，但你到底對她是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

    傅時羿沒說話，也沒有表情。

    賀詔又道：“傅哥，其實你很清楚的吧，不過我更想說，錯過固然可惜，但錯過就是錯過了，人始終還是要朝前看的，說實話，你反常已經(jīng)很久了，你難道想一直這樣下去嗎？”

    賀詔說完就走了，傅時羿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作者有話要說：　　每當(dāng)虐起來的時候我就不太敢說話，怕破壞虐的氛圍……

    第68章

    周末的一場宿醉讓簡璐悔得腸子都青了。

    醉酒并未讓她斷片, 第二天早晨醒來她就立刻想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打開門再看到沙發(fā)上睡著的顧誠，真是要瘋。

    接下來就是一直被顧誠調(diào)侃, 取笑她過剩的防狼意識和醉酒后笨拙的樣。

    那天晚上她在自己臥室還不慎撞到門，額頭磕得紅了一塊, 磕完就睡, 直到第二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家里多了個人。

    現(xiàn)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最后簡璐沒辦法, 請顧誠吃飯, 用一頓火鍋才勉強(qiáng)堵上他這張嘴，換來兩天安生。

    周三很快到了, 簡璐提前請了假, 去醫(yī)院找周靜之前, 她從家里翻出張維婉之前給她拿來的一大盒燕窩給帶上了。

    禮物不知道會不會湊效, 但帶著總比不帶強(qiáng)。

    作為返聘老中醫(yī), 周靜選了中醫(yī)院相對來說不是特別忙的康復(fù)科，本職工作其實只需要每周坐診三到四天，但這醫(yī)院里她以前帶過的學(xué)生很多, 她時常都會去給學(xué)生幫忙。

    簡璐來的這天, 也是傅時羿帶著傅勇來體檢的當(dāng)天, 周靜沒有排班, 在以前工作過的住院部老年科給學(xué)生幫忙，想著等傅勇過來體檢的時候她再過去看看, 另外也是存了個心思, 如果和簡璐談的結(jié)果理想，她想讓傅時羿和簡璐見一面。

    簡璐惴惴不安地給周靜打完電話，一路找到住院部老年科的醫(yī)生辦公室。

    住院部不同于門診, 周三早上這個時候，里邊只有三四個醫(yī)生在，周靜見著她，起身走過來，帶她到了隔壁的休息室，并關(guān)上門。

    簡璐想先發(fā)制人，趕緊先將手里燕窩禮盒往周靜面前桌上放，“周阿姨，這家燕窩很好的，您拿回去和叔叔吃吧?！?/br>
    周靜瞥了一眼那禮盒，態(tài)度其實談不上好，光說：“你坐下，我有事和你說。“

    周靜私心念的是傅時羿，沒法熱情起來，這種不太友善的態(tài)度讓簡璐覺得壓力更大了。

    簡璐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坐得特別端正，手有些無措地按著自己的腿，掌心都開始冒汗。

    “你應(yīng)該知道我要和你說什么，”周靜開門見山，“離婚是你提的，但是時羿擔(dān)了所有罵名，你那天就在旁邊，你就親眼看著我因為一個誤會打了我兒子一巴掌?！?/br>
    簡璐抿唇，艱澀出聲，“這是我的錯……”

    她腦子有些混亂，盡管已經(jīng)做過很多心理準(zhǔn)備，但這一刻還是煎熬，“要不您打我吧。”

    周靜嘆氣，“我不會打你，再說現(xiàn)在打你有用？這段日子，時羿在他爸爸那里沒看過好臉，每回來都被趕走，在家里一口飯沒吃過，一口水沒喝過，這都罷了，你mama還把臟水往時羿身上潑，懷疑你們離婚的原因是時羿有外遇，你覺得這對他來說公平嗎？”

    張維婉對于傅時羿的猜忌簡璐其實多少知道一點，但她沒想到周靜也知道。

    她硬著頭皮說：“那是以前，其實我已經(jīng)和我爸媽解釋清楚了，他們知道離婚這事是我提的?！?/br>
    “所以你們一家人都知道，”周靜睜大眼，“就是糊弄我們？讓我們責(zé)怪時羿，對你有什么好處？”

    簡璐沉默下來。

    她當(dāng)時的表現(xiàn)是怯懦的，她無法辯駁，在那個時候，傅時羿主動地站出來承擔(dān)罪責(zé)，而她確實也沒有盡全力澄清。

    她害怕，她受不了周靜和傅勇失望的眼神。

    就像現(xiàn)在。

    周靜甚至不用說什么，只要這樣靜靜看著她，就足以讓她羞愧到說不出話。

    “我和你說過，時羿小時候，最崇拜他爸爸，覺得消防員都是英雄，當(dāng)年出事，除了他爸爸以外，受到傷害最大的就是他，再后來……“周靜垂著眼，沉湎在往事里，語氣低落下去，“你也知道，消防隊的慰問金不足夠支撐生活，我就拼命加班，也沒怎么關(guān)心過他，他剛上初中時，甚至還有吃不上飯的時候。”

    這些簡璐其實都知道，但是當(dāng)這一切從周靜嘴里說出來，落在她耳中便多出幾分討伐的意味來，她手無意識攥緊。

    周靜并不看她，“我說這些不是責(zé)怪你，畢竟你當(dāng)時太小，又被嚇壞了。事情過去那么久，我們都已經(jīng)接受現(xiàn)實，但是對于我來說，心里始終是有個疙瘩，我一直覺得時羿和我是一樣的，但是三年多以前，他忽然提出要和你結(jié)婚，當(dāng)時我氣壞了……”

    簡璐咬著嘴唇，面色發(fā)白。

    “我罵他不孝，我說，你要和簡璐結(jié)婚，就別再回這個家，也別喊我媽，”周靜說到這里，笑了笑，“我還抽過他一耳光，因為氣，打得也狠，他挨完打挨完罵還是說要娶你?！?/br>
    簡璐有些怔。

    “后來他爸爸和他談過，讓我別再攔著，我意識到攔也是白攔，就放棄了，但是我這心里還是不舒服，你剛過門那段時間，我就氣，對你也不好，時羿三番五次和我說讓我有事沖他去，別為難你，我就感覺，我這兒子跟被仇人搶去了似的……”

    周靜語速越來越慢，“他不樂意讓你看我臉色，后來帶你回來的次數(shù)就少了。我的兒子我還能不清楚嗎，從那時候，我就知道，你在他心里很重要，重要到他為你愿意和我們對抗?！?/br>
    簡璐說不出話，腦子轉(zhuǎn)得也有些慢。

    這些事情她確實是不知道的，傅時羿從來沒和她提過。

    那個人總是這樣，什么也不說。

    “本來我心里還是不平衡，為什么我兒子會喜歡一個傷害過我們的人？但是后來看到你對他那么好，又確實很乖，我就想，還是認(rèn)命吧。”周靜笑得有些悵然，“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時羿自己喜歡，又對他好，我覺得可以接受，然后，你們又離婚了，都離婚了，他還是護(hù)著你?！?/br>
    簡璐低著頭，心亂如麻。

    “我不知道這幾個月你是怎么過的，我那天給時羿打電話，我聽見他聲音就知道他過得不好，離婚這件事，對他打擊太大了?！?/br>
    簡璐不知道為什么，鼻尖有點發(fā)澀。

    她想起在酒店時，傅時羿蒼白的臉，她不確信自己是不是誤會了他，那時她被氣到無法理智思考，真的是只想擺脫他。

    周靜深吸口氣，“我覺得你得知道這些，我知道時羿以前對你確實不夠體貼，脾氣也不好，你心里可能確實有些委屈，但他在這段婚姻里并不是沒有付出和努力。我現(xiàn)在就是想當(dāng)面問問你，你對時羿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有用真心待過我兒子嗎？”

    簡璐被問得愣住。

    她知道這不是委屈的時候，但她就是很難受，以她的性格，如果沒有曾經(jīng)她害得傅勇受傷的事，她早就毫不猶豫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昭告天下，她喜歡傅時羿。

    但現(xiàn)在，在這個她自己都開始懷疑，已經(jīng)很不確定的時候，她不知道要給周靜一個什么樣的答案才能令對方滿意，很明顯，周靜是想要為傅時羿討個說法的。

    沉默中，外面樓道的聲音忽然變得嘈雜起來，有人大聲嚷嚷，周靜皺著眉，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往外面看了一眼。

    簡璐還坐在椅子上沒動，低著頭好像個受訓(xùn)的小孩子。

    今天周靜說的這些對她來說不是沒有沖擊，傅時羿和她結(jié)婚結(jié)得并不容易，離婚時，他是不愿意放手的那個，甚至在婚后，他那么驕傲的一個人試圖主動求和。

    他想和她在一起，她似乎終于有些明白在酒店那天晚上他那句話——為了他想要的，他傷害了很多人，包括他的父母。

    她混亂地想著，沒理由的，難道是她錯了嗎？如果他心里有她，為什么要對她那么惡劣？

    被周靜拉開的門縫里有女人的哭聲和男人的叫罵聲傳進(jìn)來，周靜臉色微變，關(guān)上門折回來，對簡璐說：“好像有家屬鬧事，你先在這呆一下，別出去，我去看看情況……”

    話沒說完，休息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動作很大，門板磕到墻壁發(fā)出重重一聲響。

    有個年輕的女醫(yī)生進(jìn)來，然后立刻關(guān)門落鎖，回過頭之后神色有些惶恐，喊周靜：“周老師，36床那個病人的家屬來鬧事了，那不是我的錯啊，突發(fā)心梗，我們都努力搶救了……”

    女醫(yī)生儼然快哭出來，“病人都78歲了，本來身體條件也不好，現(xiàn)在他兒子女兒都在外面要和我拼命，我做錯什么了我……當(dāng)初我就不愿意收，他們非要……”

    簡璐也站起身來，她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只能看向周靜。

    周靜倒是還冷靜，問女醫(yī)生：“從入院到搶救所有流程你都是按規(guī)矩走的吧？年齡大的患者只能保守治療，你有沒有用什么……”

    “我都是按保守治療的！“女醫(yī)生著急地道，“老師，怎么辦啊，他們叫保安了，但是我害怕……”

    話沒說完，門板被從外面砸得碰碰響，男人的叫罵聲更大了。

    簡璐也緊張起來，有些無措。

    周靜扯了一下一邊的簾子，簾子后面是休息的床，她對女醫(yī)生說：“你先躲后面，院里保安要是過來了會攔……“

    外面直接踹起了門板，簡璐被驚得抖了下，眼看那本就不結(jié)實的木門就要被踢開。

    女醫(yī)生一臉恐慌地躲到了簾子后面。

    周靜沒料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想了想，“璐璐，你也先躲后面去，要是保安來得慢，等下會很亂?！?/br>
    簡璐呆了兩秒，立刻搖頭，“周阿姨，你不能擋在這里，這些人根本不講理?！?/br>
    說話間，外面又是重重幾腳，木門徹底垮掉，被踹開，那門鎖形同虛設(shè)，掛在門板邊，已然徹底壞掉。

    先沖進(jìn)來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光頭男人，cao著口音喊：“讓徐大夫出來，我爸進(jìn)醫(yī)院的時候人還算是精神的，被她治兩周人就沒了，現(xiàn)在遇事就想跑？！”

    周靜試圖同對方講道理，“你先冷靜一下，吵架不能解決問題，你和我詳細(xì)說說你父親的情況吧?！?/br>
    保安還沒來，倒是跟進(jìn)來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還有幾個醫(yī)生護(hù)士，試圖去拉男人，都被揮開。

    周靜打著拖延時間等保安的主意，簡璐捏了一把汗，有些為周靜擔(dān)心。

    這男人實在不太像是講道理的人。

    “你算老幾？！”男人一臉戾氣，對年齡大于他的周靜毫無敬意，手指著周靜鼻尖，“別一個護(hù)著一個，你們這些大夫，平時端著姿態(tài)收錢就夠了，現(xiàn)在害死人還還有臉講道理？！”

    “要是我們治療的問題我們醫(yī)院肯定會承擔(dān)，但是也得先搞清楚吧？”周靜耐著性子周旋，“不然你把病歷拿來我看看，徐大夫到底有沒有cao作失誤的地方，這也需要我們……”

    “你滾開！”

    男人火氣更大，推了周靜一把，簡璐看不過去，趕緊去扶住周靜。

    休息室不大，男人一眼掃過，已經(jīng)走到簾子跟前，周靜沖過去攔在前面，男人目眥欲裂，又厲喝道：“別擋路！”

    周靜也緊張，但簾子后面是自己帶過的學(xué)生，怎么都是要護(hù)著的，她還想勸說，結(jié)果那男人目光一撇，看到旁邊桌上散放著的一些小型器械，其中一把是醫(yī)用剪刀，他直接拿了過來，對著周靜，“給老子滾，不然連你一起收拾！”

    周靜攥緊拳頭沒動。

    那剪刀就對著周靜的臉，幾厘米的距離，看著很危險。

    這時候，本來試圖攔男人的醫(yī)生護(hù)士也不太敢動，這男人簡直瘋了。

    簡璐再也看不下去，直接撲上去搶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