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九閽聞言，心中一痛。

    *

    闞青桐從母親那兒出來后，舒了一口氣，冷而冰的寒氣吸入肺腑，讓她渾身打了個顫，心底里卻緩緩地暖了起來，緩步往自己的住處走。

    她知道兄長似乎從外頭帶回來了一個和尚，但是她沒想到這個和尚如此，怪異。

    大半夜的坐在城主府登月臺的——屋脊上?。?/br>
    這是在干什么……吹風(fēng)？曬月光？

    望著那個月明風(fēng)清，以一輪巨大白月為背景板的和尚，闞青桐一時之間，也是震驚到無話可說。

    和尚也看到了她，轉(zhuǎn)動佛珠的拇指未曾停頓，只是垂眸睥睨看來……

    闞青桐心里咯噔了一聲，而后才清醒過來，緩緩行了個禮，溫聲道：“太阿城闞青桐，見過前輩?！?/br>
    和尚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后就不感興趣地移開了眼神。

    她發(fā)誓，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

    她多活了一輩子，曾被吹捧、曾被珍愛、曾被敬重、也曾被輕蔑、被嘲諷、被欺辱……可是這個和尚看她的眼神，不是人類所有種種情緒其中的任何一種。

    他看她，她明明是個人，可是這和尚卻像是在看一片落葉，一滴雨露，一片白云一般，似乎已經(jīng)到了一種超脫生死的境界，世間萬物，皆一視同仁。

    這不是輕蔑，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就用一個字吧——淡。

    闞青桐愣在了原地，夜里的風(fēng)很冷很冷，她狠狠地抖了一下，而后裹緊了自己的披風(fēng)，準(zhǔn)備離去。

    怎料到這似乎打算不理不睬的和尚忽然又開口了，他道：“攜恨再生，如心落熱鍋，煎熬輾轉(zhuǎn)，何苦呢？”

    闞青桐又停住了腳步，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過來，她努力地平復(fù)急促而慌張的心跳，極為冷靜地問：“那以前輩所見，我應(yīng)當(dāng)如何？”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不動則不傷?！焙蜕袇s忽然回了一句極為普通的禪語。

    “試問前輩，是否動則必傷？”出乎意料的，闞青桐沒有順著對方的話鋒，竟然反問之。

    “動亦有分，妄動必傷?！焙蜕新勓?，竟然頗為溫和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中染上了些許溫度，像是一尊無情無欲無悲無喜玉雕，忽而活了過來一般。

    她看癡了，不得不承認(rèn)，這和尚雖然頂著個光頭，卻是當(dāng)真風(fēng)華絕代。

    “如你所歷之事，不過只因所遇非人，所托非人，是為妄動?！焙蜕醒a(bǔ)充道。

    闞青桐的視力極好極好，她甚至看到了這和尚手腕上的佛珠存在著些許微妙之處，比如，上邊還綴著兩個看不清形狀的，小小的琉璃珠子一樣的東西。

    不過短短數(shù)句，她似乎明白了這和尚的話，也知道了對方看穿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闞青桐的心中沒有慌張，竟然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重生至今，隱瞞至今，壓力倍增，如今忽然被拆穿，卻似乎感覺也沒什么要緊的。

    不是動則必傷，只是她曾經(jīng)所托非人……

    如今攜恨重生，再如何煎熬，也是她必須承受的。

    “既然并非動則必傷，那又何必非得不動？更何況，若我能不動，又怎會攜恨復(fù)生？因此，這煎熬，我還是繼續(xù)受著吧……”

    闞青桐仰頭，目光如火炬：“我愿迎向刀山，不懼刀斧加身，我愿踏向火海，不懼業(yè)火焚身。為手刃仇讎，不懼心落熱鍋！不懼龍?zhí)痘ue！不懼永墮無間！”

    和尚平靜道：“前方無路。”

    “前方無路，吾將辟之！”說完，闞青桐微微欠了欠身，走了。

    和尚依然萬分逍遙地坐在屋脊上，轉(zhuǎn)著佛珠，遙遙望向這亙古不變的明月。眉目如畫，神色寡淡，只是轉(zhuǎn)動佛珠的指尖，微頓。

    ※※※

    湛兮陪綠腰這女人演了一次之后，他就懶得再多次反復(fù)這種除了能放松對方的警惕以外，就毫無意義的工作了。

    他只等著凌霄城的城主有琴星洲親自登門，來找綠腰復(fù)仇，因為他已經(jīng)在心底里有計劃了，要虐綠腰，對于他而言，并沒有太大的難度。

    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有琴星洲這一股東風(fēng)自動送上門來了，湛兮需要對方的配合。

    至于那個名為星月閣的殺手組織，湛兮是想要自己去聯(lián)系的，可是闞青桐非得不讓，她一定要自己親自上。

    無奈之下，湛兮雖不放心，卻也不欲阻攔她的成長，便提了些許“建議”，就放她自由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