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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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華殿大學士譚永青冷哼一聲:“密旨?鎮(zhèn)國公這故事編得可真動聽。有沒有所謂的密旨,還不都是你一面之詞。” 鎮(zhèn)國公連個眼神都不給姓譚的,拱手向上接著說:“臣背負罵名十余載,極盡所能地追查‘密旨’一事。終皇天不負臣,叫臣時隔多年再次見到一物,”從袖口中掏出一只長條盒子雙手奉上,“還請皇上過目?!?/br> 楊朗看向那長條盒子,腮邊的皮rou抽搐著,他不知道鎮(zhèn)國公拿出了什么,但卻明其與勇毅侯目的一樣,就是拉下齊國將軍府。 勇毅侯人老昏聵,他不懼,但鎮(zhèn)國公不好應付。 文武百官的目光都定在那盒子上,范德江取了盒子打開,看清里面的東西后,神色大變,速速上呈:“皇上?!?/br> 皇帝垂目,霍的站起,眼神久久不離盒中物。 范德江深覺自己功夫修煉得還不夠,對著康氏玲女留下的手書,他表露出的感情沒皇上來得深刻。 “臣忠君為國之心日月可鑒,”鎮(zhèn)國公唐嵕叩首:“背上罵名,愧對鎮(zhèn)國公府那些戰(zhàn)死沙場的先烈,臣想以死明志,可又怕外人以為臣是畏罪自戕?;噬?,臣冤枉?!?/br> 那盒子里到底裝的是什么?朝臣們見皇上都紅了眼眶,頓覺不妙,多已偏向于鎮(zhèn)國公。 “皇上,臣兄長絕不可能做出……” “報……” 一聲急報闖入太和殿,燕茂霖心一沉忽地轉(zhuǎn)身看向殿門,敢打斷早朝必是十萬火急的大事。 “皇上,楊嵊反了,”一滿身臟污已看不清面容的兵士癱在了太和殿外,嘶聲大吼:“皇上,楊嵊反了……” “什么?” 朝野巨震,皇帝似不相信所聞,慢慢抬起頭看向殿外:“你說什么?” 這龍衛(wèi)小子還很年青,是拼了命地在往回趕嗎,比他預計的早了兩天。不過結(jié)果都一樣,現(xiàn)也不用下旨換帥了。 “皇上,西北軍主帥,齊國大將軍楊嵊反了?!?/br> 跪著楊朗不明白怎么會這樣,手下一個用力玉笏斷裂,腳一蹬趁著眾人皆處于震驚中閃身掠向大殿之上,右手成爪欲擒皇帝。 天乙雙目一凜,腳跟一轉(zhuǎn)擋在了皇上面前,鷹爪進到兩尺內(nèi),拂塵一拍,頓時叫他血濺,露森森手骨。 電光火石間,楊朗被掃下了石階,滾至大殿中央,禁軍統(tǒng)領(lǐng)褚鍾一步上前一把擒住他要害處,使其不得再動彈。 一身血污的楊朗也不反抗了,齜牙笑著,他想放聲罵殿上之人,可罵什么呢?皇帝自登基以來,勤政為民,多次減免田賦,罵無可罵。 奉安國公陳弦出列跪地:“臣請戰(zhàn)?!?/br> 他怎么搶了他的事,鎮(zhèn)國公不甘落于后:“臣請戰(zhàn)?!?/br> 沒人想與此二人爭,現(xiàn)大臣們的目光都聚焦在擋于皇上跟前的方臉太監(jiān)身上,他是傳說中的龍衛(wèi)。 出身齊國將軍府的楊朗自小練功,絕不弱,可剛剛這方臉太監(jiān)僅兩下子就輕而易舉地收拾了他。 賢親王和榮親王面色均不甚好,慶幸是一回事,但親眼目睹了差距還是難免為自己曾經(jīng)絞盡心機的謀算感到可笑。 雖清楚此刻楊嵊還未反,但聽到急報,皇帝的心仍抽痛得厲害,手摁心頭,未言一詞離了太和殿。若無準備,他遇楊嵊通敵之事,又該傷痛到何等境地? 勇毅侯身子一松跪坐在地,爬都爬不起來。請戰(zhàn)的兩國公不約而同地看向?qū)Ψ?,陳弦笑之輕語道:“別與我爭了,”太后的事皇上還壓著。但又能壓到幾時? 雖說奉安國公府早與太后割裂,但太后出自陳氏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為了陳氏一族,領(lǐng)兵北上平反,他非去不可。 鎮(zhèn)國公看著陳弦緊鎖眉頭,他這是不準備回來了?不過想想也不難理解,以軍功抵過史上常有,可太后……恐怕只得戰(zhàn)死才能平朝野之怒,保全奉安國公府。 “皇上說……” 陳弦知道他要講什么,抬手打住,沒用的。這一年他在南千門大營,想了很多,太后犯下的可能遠不止偷龍轉(zhuǎn)鳳之罪。先帝龍體康健,為何毫無征兆地突然駕崩? 弒君啊! 朝臣們才出宮門,圣旨就下達,令奉安國公陳弦即刻持兵符往南千門大營點兵三十萬北上平反,鎮(zhèn)國公幼子唐逸清為副將。 唐逸清,唐五?到了這時大家才驚覺有什么不太對。唐五已經(jīng)很久沒在外露面了,他哪去了? 下早朝僅半個時辰,禁軍統(tǒng)領(lǐng)褚鍾受皇命領(lǐng)禁衛(wèi)軍圈圍齊國將軍府。副統(tǒng)領(lǐng)曹魏全城布防。 奉安國公府,林氏親自服侍夫君沐浴,為他束發(fā),穿上盔甲。 “我們成親時,向天地許諾過要攜手共白頭?!?/br> 陳弦不眨眼地貪看著妻子:“這一世是我欠你,若有來世我……” 抬手捂住他的口,林氏笑言:“我等你凱旋歸來,”知道這是癡話,但她想抱著癡念送君遠征。 取了雁鉞弓,陳弦最后看了一眼妻子,毅然轉(zhuǎn)身。 兩滴清淚滾落,林氏緊抿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看著那人離了正院,終忍不得追了上去,卻不敢大叫只默默念道:“弦郎?!?/br> 聞訊趕來的陳元若正好在府門口撞見她爹:“父親,”她怨世人為何要有那么多的貪,淚眼紅腫看著至親之人身著冰冷且沉重的盔甲,上了馬背,“爹……” “不要哭,”陳弦望著擋在馬前的女兒,眼中盡是慈愛、愧疚:“爹跟著你祖父在西北多年,能掛帥征戰(zhàn)沙場是我的夢,”拉韁繩,策馬領(lǐng)十六家仆飛馳而去。 陳元若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仰首望天,淚滾進發(fā)里。為什么要有戰(zhàn)?被馬蹄震起的塵土還在飛揚,空蕩的路道上已不見騎馬人。 “老天爺,求求您了讓他們都能平安歸來?!?/br> “駕……” 街道上百姓自動讓道,巡城的禁衛(wèi)駐足俯首以示敬重。日光照耀下,盔甲凌凌,陳弦身背雁鉞弓直奔南門。鎮(zhèn)國公手持騰蛇刀等在南門口,唐逸幽捧著一壺酒靜立其后,他是真不明白皇上是怎么想的? 奉安國公雖然是已逝老國公手把手教出來的,但其畢竟沒有獨立領(lǐng)兵作戰(zhàn)過,比之他父相差不止一點。為穩(wěn)妥不是應該鎮(zhèn)國公府掛帥嗎? “律……” 陳弦下馬走向鎮(zhèn)國公:“就知道你會在這?!?/br> 鎮(zhèn)國公一臉肅穆地迎上前,鄭重地將騰蛇刀奉上:“請你把它交于逸清,”這回老五若能活著回來,也許真能頂了楊嵊鎮(zhèn)守鷹門山。 “好,”陳弦雙手接過沉重的大刀:“副將的鎧甲我已經(jīng)命人送去南千門大營,它會隨著我等一同北上?!?/br> 聞言,鎮(zhèn)國公又往前挪了半步杵到陳弦耳邊小聲說道:“逸清已經(jīng)收攏了狼螢衛(wèi)所的兵士,后有皇上圣旨下發(fā)西北。西北軍軍心必然受創(chuàng),你們翁婿趁機里應外合,爭取生擒楊嵊?!?/br> “我明白……” “你不明白,陳弦,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不了不要這世襲罔替的爵位了。西北軍反叛,今年北斐、遼狄必定會南下侵我大靖,爵位再掙就有了。” 若是沒命再掙呢?陳弦手腕一轉(zhuǎn),鈧一聲刀柄抵地,一把抓過唐逸清捧著的酒壺,仰首豪飲,下了一半將酒遞向鎮(zhèn)國公:“幫我看著點奉安國公府?!?/br> 勸說無用,唐嵕心沉悶至極,接了酒壺一氣飲盡:“糧草皇上已備足,陳一耀在南千門等你?!?/br> 拍了拍親家的肩,陳弦后退至馬旁翻身而上:“走了?!?/br> 不到午時,留在京里的楊氏一族全部下了詔獄,文華殿大學士譚永青、工部朱明等等府邸也盡數(shù)被圍,抄家的抄家,下獄的下獄。 一夕之間,京城徹底沒了平靜,人心惶惶。 后宮里,李安好看著兒子撐著rou呼呼的兩小手,勾著腦袋硬是將被嫩rou淹沒的脖子伸出,朝窗欞外張望。 “喔……哦……” 九娘端了牛乳進后殿:“三皇子這是又想出去了。” “人才六個月,心就野了,”李安好決定給小家伙增點負重,把手放在他“厚實”的背上。 效果立竿見影,小白云閉上rou嘴鼓著勁撐著,小屁股還擺一擺,想要將背上的五指山甩開,可那五指山似黏在背上。不一會小臉脹紅,兩短胳膊一軟,臉貼上了鋪著的小錦被,蹬腳啊啊叫喚。 收了五指山,李安好接了九娘手里的牛乳。 大概是聞著香了,原四爪朝下的小白云右腿后挪,小肥腰一挺翻身過來,兩水靈靈的鳳目盯上了他母后手里的花碗,揚起笑臉高興地想要拍掌。只可惜沒掌握好方向,兩小手順利地相錯而過。 “啊嘔……喔……” 李安好試了試溫,小白云急了,兩小腿胡亂地蹬著,開始朝她著滾來。 小雀兒進殿,看了一眼在流哈喇子的三皇子,后才望向主子:“前朝才傳出楊嵊造反的事,后宮里除了走不掉的淑妃,全上了請離的折子?!边@是怕主上頂不住,先走為上嗎? 把牛乳放到榻幾上,將快翻到她腿邊的兒子抱起困在懷里,示意九娘喂他。對于那幾個宮妃的請離,李安好沒什可說的?;噬辖o的權(quán),她蓋上鳳印便是。 “讓她們收拾細軟,明日本宮會命人送她們?nèi)踉骡帧!?/br> “是” 銀勺喝著不痛快,小白云逮著機右手一把摳進了花碗里,用力將它往嘴邊拉。 這碗還沒到嘴邊,小嘴就張得大大的。九娘愛極了三皇子的可愛,順著力如了他的愿。 嘴杵著碗邊了,頭后仰學起他爹喝酒時的樣兒。李安好干看著,隨他折騰。 一碗牛乳一半進肚一半灑在了身上。提溜著花臉小胖子去溫池梳洗,再出來依舊是干凈美麗的三皇子。 圣旨傳到西北已近四月,楊嵊一掌擊碎帥帳中的書案,知齊國將軍府不存,雙目赤紅,披甲拿了穿云槍召集西北軍。 “本帥鎮(zhèn)守西北抵御強敵,皇帝昏庸竟聽信小人讒言,以莫須有的罪名屠我族人。眾將士都是有家有室的漢子,護不得親族頂不了門楣,何來為國為民?” 一把拔了副手的刀,返手橫掃,斬斷豎著的大靖旗幟。 “本帥要反了他?!倍畬⑹恐校惺皇菞钺佑H信,自是以他馬首是瞻,拔刀向天大聲附和:“反了他……反了昏君……反了他……” 有將士帶頭,兵丁自是跟隨。 而這時狼螢衛(wèi)所,唐五則將六千兵丁分為六隊,隊首全是接上頭的龍衛(wèi)。 “作為西北軍主帥,楊嵊通敵賣國意圖與外邦瓜分我大靖,罪證確鑿?;噬弦严轮剂罘畎矅I(lǐng)兵平反,我等與大靖同在,絕不做賣國賊。兄弟們,生作男兒當建功立業(yè),咱們豁出命大.干一場。” “大.干一場大.干一場,”六千兵士誰也不傻,狼螢衛(wèi)所靠近北斐,離鷹門山有段距離。他們被分到這,就是給北斐的騎兵開刃的。 因著平反大軍來得及時,西北軍未能南下,兩軍對陣漠河高灘。 知道是陳弦來,楊嵊內(nèi)心里是慶幸的,比之鎮(zhèn)國公,沒有領(lǐng)兵作戰(zhàn)過的陳弦定會遜色許多。 “沒想到時至今日,你還這般愚忠?” 陳弦知道他意指什么:“徐博義的下場,我也是親眼目睹?!?/br> 先帝有那心,但若太后沒那意,有圣祖御賜的丹書和雁鉞弓,任誰也奈何不得奉安國公府。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蘭因絮果,必有來因。 “楊嵊,倒下楊家軍旗,投降吧?” “呵,”楊嵊諷刺笑之:“咱們來打個賭,你說現(xiàn)在京里奉安國公府的情況如何?” 什么意思?陳弦皺眉,想到一個可能心頓時緊縮,不可置信地打量起楊嵊,似要重新認識他:“我奉安國公府會落得這般被動,你齊國將軍府功不可沒?!?/br> 陳一耀立時叫道:“楊嵊通敵賣國,論罪當誅,望西北軍眾兵士三思后行?!?/br> 三十萬大軍齊聲附和:“楊嵊通敵賣國,論罪當誅,望西北軍眾兵士三思后行。放下兵刃,回歸大靖?!?/br> “吃用朝廷給,楊嵊未出一粒子?!?/br> “吃里扒外楊嵊,不是賢能君。延陵總督徐博義家破人亡,未得一分好?!?/br> 聲音震天響,話灌進耳里,有不少西北軍沒了堅定,手里的兵器握不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