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有什么事？勇毅侯神色冷肅，該來的還是來了，拔下那枚攜信飛鏢。取了信，未急著展開看，先細(xì)觀那枚飛鏢。翻來覆去，沒找著什么特殊印跡，便將它丟至一旁。

    打開信，僅一句話，淺顯易懂。勇毅侯嗤鼻笑之，那人是吃準(zhǔn)了他沒膽拿勇毅侯府的功勛做賭，將紙條團(tuán)緊用力一握，瞬間成粉。

    宮里，淑妃拿了一萬兩銀票和返回的折子去了東側(cè)殿。韓璐已經(jīng)收拾好東西，正跟當(dāng)初帶進(jìn)宮的兩個(gè)丫鬟盤點(diǎn)首飾，將花俏的都分出來，打算離宮后換成銀子傍身。

    “淑妃娘娘，您來了？”

    聽著聲，韓璐迎了出來，眼睛還紅腫著，但眉頭已舒展：“長姐?！?/br>
    進(jìn)了屋，淑妃示意煙霞將東西呈上：“這是給你的?！?/br>
    見著銀票，韓璐急搖頭：“我不能要，進(jìn)宮時(shí)父親和娘都有準(zhǔn)備，我……”

    “給你你就收著，”淑妃拉著她來到榻上坐下，屏退了屋里伺候的宮人，小聲說道：“離宮折子的夾層里有手書一封，你尋機(jī)將它交給韓逾。”

    韓璐已經(jīng)知道韓逾被立為武靜侯世子，雖有不高興，但長姐說得對，韓逾無論是行事還是心智都非致哥可比。由他守著武靜侯府，不會出亂子。

    且他們都是一脈出，一根繩上的螞蚱。韓逾再不喜，也不會放任不管。

    淑妃拍了拍小妹的手，抿了抿唇自嘲笑道：“你也別瞎想，我就是……就是求了韓逾，請他照看你?！?/br>
    “長姐，”韓璐哽咽，長姐表面傲氣，實(shí)則內(nèi)里自卑得很。她不齒自己的出身，但卻莫可奈何。向正經(jīng)嫡出的韓逾低頭，她大概是用盡了全身氣力才能將強(qiáng)裝出的傲氣丟棄。

    “哭什么？”淑妃眨了眨眼睛，撇過臉：“我和韓逾這輩子難再見了，求了，他也看不到我卑微的樣子。”

    韓璐抽噎：“我可以自己求的。”反正她在韓逾那從未得過便宜，也不在乎臉面。

    “我……”

    “娘娘，”煙云跑進(jìn)屋里，急急說道：“您快去看看吧，皇上令范公公將大皇子和二皇子抱來咱們鐘粹宮了，連服侍的宮人都一塊跟來了?！?/br>
    什么？淑妃頓時(shí)就感覺不好了，霍的站起沖出東側(cè)殿，千萬別是讓她養(yǎng)。她還想著等這陣子風(fēng)頭過去，自請離宮剃度出家，打著修行的名頭揣著銀子去游歷山河呢。

    “恭喜淑妃娘娘，”范德江笑嘻嘻地上前：“皇上信任您，讓您養(yǎng)著……”

    不，她不需要這份信任，淑妃看著那兩瘦瘦弱弱的孩子，是再也壓抑不住悲情了，失聲痛哭。

    驚逢大變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也跟著一塊哭嚎了起來，立時(shí)間鐘粹宮哭聲震天。

    范德江只當(dāng)他們是高興。

    長姐不能生了，韓璐前一刻還在擔(dān)憂她老無所依，不想現(xiàn)一下子得了兩子，驚愣在旁，不知該說什么好？

    早上在中宮時(shí)，她還踩沈氏兩腳，淑妃都想扇自己兩巴掌。

    要是沈氏來個(gè)“病逝”許充容也回不來，那她豈不是要養(yǎng)兩個(gè)娃娃到出宮建府才能剃度出家去逍遙……不是，是去游歷？

    見長姐哭得不能自已，韓璐是品出來了，她不想養(yǎng)。徒然想笑但又不敢，正如范公公所言，皇上將皇子交到長姐手里是認(rèn)可了她的品性。

    放下孩子，范德江領(lǐng)著御前的人出了鐘粹宮，身后的哭聲還在持續(xù)。抬頭望天笑著搖首，后宮里的妃嬪也不全是傻子。

    勇毅侯回了府悶了兩個(gè)時(shí)辰，終還是一咬牙換下官服著一身便衣去了寧誠伯府。

    下朝時(shí)才被大舅哥提點(diǎn)過，縱寧誠伯心有不愿，可仍親自去迎了老丈人，帶到前院書房：“您怎么不聲不響地就來了？”

    “老夫想知會一聲的，”勇毅侯不客氣地坐到書案旁的太師椅上，接了女婿遞上的茶：“可思及寧誠伯府今時(shí)不同往日了，你這國丈面大，可能不會接老夫的拜帖，就直接上門了。”

    寧誠伯扁了扁嘴：“這里只兩人，您有正經(jīng)事就說，別陰陽怪氣的?！?/br>
    提到正經(jīng)事，勇毅侯嘴里犯苦，放下茶沉目看向李駿：“有人要我構(gòu)陷寧誠伯府，拖皇后及燕家三兄弟下水。”

    “什……什什么？”寧誠伯被嚇得手一松，裝滿茶的茶杯掉落在地，茶水飛濺。

    開了頭了，勇毅侯也不覺話難說了：“我在府里思來想去……”

    “你想什么？”寧誠伯手指老岳父，破聲大喝道：“我警告你別亂來，不然……不然我我，”書到用時(shí)方恨少，他斯文慣了，竟連句狠話都吐不出，“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勇毅侯府?！?/br>
    勇毅侯嫌棄地打量起李駿：“老夫倒是想構(gòu)陷你，但你看看自己這幾十年來都干了些什么？”

    “我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做人為官，沒傷害過無辜，也沒貪過別人手中物，”他心里嫉妒誰，那都沒付諸于行，不算。

    “你是什么都沒干，”勇毅侯也是今天才知道構(gòu)陷一個(gè)人那么難，因?yàn)槔铗E、李巖兩兄弟都沒大出息，上值點(diǎn)個(gè)卯，屁事沒有。

    至于燕家，燕茂霖三兄弟是燕唯一手教出來的，個(gè)個(gè)心思縝密，賢親王都動不了燕茂霖，他又憑什撼得動？

    緩了緩，寧誠伯一下子竄到勇毅侯跟前：“都到這地步了，趕緊地跟我透個(gè)底，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他能幫的就搭把手，萬一這老鬼狗急了跳墻真的弄出什么莫須有的罪名構(gòu)陷伯府就事大了。

    勇毅侯故作猶豫，耷拉著眼皮問道：“幫？”

    寧誠伯點(diǎn)了點(diǎn)頭：“量力而行?！?/br>
    好吧，勇毅侯也不怪他，皇后懷著皇嗣，后宮里的妃嬪又接連出事，現(xiàn)滿京城的眼睛都盯著寧誠伯府。一旦皇后誕下皇子，那寧誠伯府行事必然會更為克制。

    “頂替軍功，欺君之罪?！?/br>
    咕咚一聲，寧誠伯吞咽口水兩眼大睜，氣都不敢喘：“誰誰頂替？”可千萬別是已經(jīng)去了的老侯爺，那罪就真的大了，騙爵位?。?/br>
    “我，”勇毅侯有些無臉。

    嚇?biāo)浪?，寧誠伯挪動著僵硬的兩腿后退幾步，來到椅子前一屁股坐下，拽著衣袖摁了摁冒汗的額頭：“不是老侯爺就好?！?/br>
    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diǎn)，勇毅侯在權(quán)衡之后才跑來了寧誠伯府，拍打著左腿：“當(dāng)年北斐騎兵南下，我領(lǐng)命帶一萬先頭兵埋伏在河套。誰知正中敵軍下懷，河套的冰河層被做了手腳，變薄許多。還沒等來騎兵，我們就陷入了冰河?！?/br>
    后騎兵來了，北斐人習(xí)慣了寒冬作戰(zhàn)，根本不懼冰河。他的人傷亡慘重，但為了活著，只有拼死搏殺。好在楊嵊及時(shí)趕到，兩方聯(lián)手屠盡了騎兵。

    離了冰河，他才發(fā)現(xiàn)左腿膝蓋骨上被劃了一條三寸長的口子，傷口周邊的rou早已被凍得僵死，從此落下了病根。

    “我也不知道為何上報(bào)軍功時(shí)，那里沒有楊嵊，唯我一人？”

    寧誠伯緊鎖雙眉，他好像聽明白了：“不會是齊國將軍府逼你拉下皇后吧？”

    勇毅侯嘆氣靜默無言，過去二十多年里，他不止一次懷疑當(dāng)年的事有鬼?？上氲綏钺泳攘俗约河稚醯玫坌?，他總覺是自己不甘心因傷病離了西北才引得多疑。現(xiàn)終于分明了。

    “要是我當(dāng)年沒傷，按規(guī)矩遲早是要接替齊國將軍府鎮(zhèn)守鷹門山?！?/br>
    “等等，你先別說，”寧誠伯還有點(diǎn)自知之明，這事已經(jīng)不是他能拿主意的了，起身繞過書案提筆想寫什么，筆尖抵在紙上又覺不妥，啪一聲擱下筆，看向勇毅侯，“我覺得這件事情，最好是跟安好她大舅商量?！?/br>
    雖然都是開國勛貴，但寧誠伯府跟齊國將軍府差得不是一點(diǎn)兩點(diǎn)，那是一個(gè)盤山腳一個(gè)傲立山頂。

    勇毅侯冷哼一聲：“我也沒指望你?！本褪且?yàn)椴缓弥苯诱疑涎嗝兀艁砹藢幷\伯府。

    “你明白就好，”寧誠伯背手咬去唇上的干皮：“我們就這么去找安好她大舅太招眼了?！?/br>
    “有一點(diǎn)，”勇毅侯看向李駿：“要不你回后院一趟，請親家母下帖子給燕茂霖的夫人。后天就是太后壽辰，你們兩家作為正經(jīng)外戚，碰個(gè)頭商量點(diǎn)什么事也在情理之中。”

    現(xiàn)也只能這么辦了，寧誠伯回視老岳丈：“你來伯府這一路，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嗎？”

    勇毅侯雙手抱臂：“我不來寧誠伯府轉(zhuǎn)轉(zhuǎn)，怎么抓著你把柄構(gòu)陷你？”

    楊家也太看得起寧誠伯府了，李駿也就靠著張好皮.相娶了燕舒安，才脫了代得了個(gè)像足燕家人的李安好。真以為這府里姓李的個(gè)個(gè)都跟皇后一般厲害？

    走到門邊，寧誠伯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回頭：“你很久沒見你兩個(gè)外孫了，我?guī)闳晃??！?/br>
    “你是怕我翻你書房？”

    “不是，”寧誠伯拉起他，十分坦蕩地說：“我是怕你往我書房里塞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的支持?。。?！

    第84章

    傍晚燕茂霖下值回府聽妻子提到帖子, 立時(shí)就覺其中有事：“今兒下朝后，李駿與我一路，沒提有事要商議?！?/br>
    “勇毅侯去了寧誠伯府, ”接到帖子時(shí)，景氏也覺奇怪。關(guān)于太后壽禮的置備，年節(jié)后她就與寧誠伯老夫人定下了，三月節(jié)踏青時(shí)又說過一回。壽禮已備好, 在這節(jié)骨眼上也不可能再換。

    勇毅侯？燕茂霖心里有數(shù)了：“擺膳吧, 明日正好逢皇上歇朝, 我同你一起去伯府。”

    “好”

    這一夜鐘粹宮的燈就沒熄，韓璐以為自己會靜坐在榻冥思過去得與失，期望余生。只現(xiàn)實(shí)總是能讓人意外又手足無措。

    一夜無眠有，不過沒什靜坐冥思。

    大皇子和二皇子雖還小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一天沒見母妃也會懵懵懂懂覺出不對。白日里有乳母和熟悉的宮人陪著，兩小人還好沒怎么鬧。

    到了晚上，那嗚嗚咽咽便不停了。乳母也哄不好, 淑妃燥得慌，想發(fā)火但一瞧見那兩脹紅的小臉又不禁心疼。無奈只得和宮人一塊哄, 韓璐也不能干看著。

    好不容易耗到兩小人哭累了睡去, 天已麻麻亮，兩人連依依惜別的勁兒都沒有。韓璐這會頭昏腦漲兩眼發(fā)花，只想清靜。

    回東側(cè)殿褪去華麗的宮裝，去了珠飾, 換上素衣盤好青絲用一根銀簪子固發(fā)。拜別了長姐, 去往坤寧宮。在坤寧宮外叩首，謝皇上、皇后恩典。

    離了內(nèi)廷，入青蓬馬車, 噠噠噠的馬蹄聲像清凌凌的水一般洗滌著她眼底的濃墨。

    淑妃站在鐘粹宮正殿檐下，望著東方泛紅的天際處，又是新的一天。

    兩輛青蓬馬車慢慢駛出宮門，長嶺街上空蕩蕩的，與孝成街的交叉口處停著一頂轎子。圍著披風(fēng)的韓逾立于轎子旁，青蓬馬車漸漸清晰，眉目舒展了只雙目依舊平靜。

    明日就是太后的壽辰，宮人將羲和殿里里外外又清掃一遍，李安好親自來查檢了一番，后去了慈寧宮。

    沈氏被拘禁，太后在心里暗罵了一通，嘴上是一句沒提。因?yàn)榇臼?，宗室現(xiàn)對她多有不喜，她雖貴為太后，但也要收斂一些。

    “兒臣請母后安，”因著懷喜，李安好深蹲不便，只微屈膝表敬意。

    這么多人看著，太后也不能為難：“起來坐吧，”沒精打采地半闔著雙目，抬手揉了揉亂跳的右眼尾。

    “兒臣剛?cè)チ颂唆撕偷?，”李安好由九娘扶著來到左?cè)的椅子上坐下：“宮人將殿里洗刷得一塵不染，今夜子時(shí)后花房還將采摘一批新開的花兒進(jìn)行裝點(diǎn)，母后可還有旁的意思？”

    眼皮又跳了一下，太后心里生了煩躁，放下手不再去揉眼尾冷冷回道：“旁的倒好說，”垂目剔著指甲，“就是明兒后妃也得出席壽宴，皇后以為朝臣們親眼見證了皇上后宮空虛會作何想？”

    李安好莞爾：“母后憂國憂民之心令兒臣汗顏，南蠻犯我大靖野心昭昭，確實(shí)該向皇上進(jìn)言，讓朝臣們也要注意一些后院。他們都是國之棟梁，萬不可被淳氏之流給蛀蝕了?！?/br>
    真真是好一張利嘴！

    提淳氏是在警告她嗎？深宮多年，太后還是頭一次覺這般疲累，擺手示意皇后退下：“哀家想歇息會兒。”

    “那兒臣就不叨擾母后了?！?/br>
    奉安國公府正院，陳一耀見母親頭上戴了抹額，以為她偏頭痛又犯了，不禁愧疚道：“兒子不孝，讓您勞累了?！?/br>
    林氏嘆氣，輕笑搖首：“我沒事，就是不想進(jìn)宮?！?/br>
    原是這般，陳一耀安心了：“那等會兒子就去請姜明來一趟?！比绱送忸^也說不出個(gè)不好。

    “也可……”

    “夫人，”守院門的婆子隔著簾子報(bào)道：“門房說有客請見世子爺?！?/br>
    陳一耀聞言不由得挑眉，回頭問道：“有說是誰嗎？”

    “回世子爺?shù)脑?，管家說像是天家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