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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春風度劍在線閱讀 - 第41節(jié)

第41節(jié)

    他們住在西城,原慶王府卻在東北邊,正好經(jīng)過宮城前。聞衡與范揚都見慣了重門宮殿,薛青瀾卻是第一次來京城,他雖對京城風景沒多大好奇,聞衡有意讓他多看一看,開闊心境,便刻意放慢了腳步。三人沿著一條長街慢慢地走,范揚在旁邊偶爾介紹幾句,就如三五好友結(jié)伴游覽京城一般,當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他們心里打的竟是入宮盜劍這種膽大包天的主意。

    待走過了宮城,再過一條街就是慶王府。聞衡越走步子越滯澀,范揚越走越沉默,連薛青瀾也不自覺地被他們兩個帶得滿臉凝重。這也許就是古人說的“近鄉(xiāng)情更怯”,哪怕這個“家鄉(xiāng)”對他們而言,是猶如驚碎的美夢一般的意象。

    轉(zhuǎn)過另一戶的院墻,慶王府的飛檐斗拱、碧瓦朱甍,驟然毫無遮掩地展露在他們面前,絲毫不給人喘息的余地。這一刻,多年悲喜如高墻轟然倒塌,碎磚瓦礫滾滾而下,每一粒都閃爍著微光,沾著殷紅的血——

    聞衡踩在一塊青石地磚上,再也無法往前邁出一步。

    他以為心里裝著別的事,假作順便路過,逃避正面相對,就可以不那么痛苦。但是全錯了,真正刻骨銘心的過去,甚至不需要親身走入其中,哪怕只是遙遙一眼,也足以引動天崩地陷。

    七年過去了,他飽嘗了風霜變故,血海深仇也能不動聲色地一筆帶過,可眼前的慶王府不是被他仇恨的對象,這里每一處亭臺樓閣,甚至一扇門、一條街,都承載著他人生前十五年里關于“家”的全部記憶。

    所有失去的東西都烙在了心里面,聞衡學會了與恨相處,卻無論如何也學不會與過去作別。

    范揚難抑痛哭,害怕失態(tài)引人注意,快步走到一邊背陰處去擦眼淚。獨留聞衡近乎自虐般地在那里一動不動。太陽高高的掛在天上,夏風熾熱,他卻被十五年如海的悲慟從頭澆下,遍體生寒,潰不成軍。

    直到一只微冷的手撫上面龐,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眼淚。

    他下意識地握住了那只手,好似藉由這個動作,就能在無盡海浪中抓住一塊浮板,讓他重新鎮(zhèn)定下來。

    薛青瀾任由他攥緊,感覺不到疼似的,輕聲問:“衡哥,這里是你長大的地方,對不對?”

    聞衡澀聲道:“是?!?/br>
    “我一直想,什么樣的地方才能養(yǎng)出你這樣的人。”薛青瀾給他擦著眼淚,低低道,“綺閣金門、錦衣玉食尚且不夠,還要一對慈愛父母,許多忠仆義婢,這些人教養(yǎng)你,陪伴你,將你變成了如今的模樣?!?/br>
    “衡哥,你很好。”薛青瀾捧著他的側(cè)臉,一字一句、鄭重地道,“你遠行歸來,他們見到你,必定也覺得喜悅欣慰?!?/br>
    他說的真誠直白,毫無矯飾,其實細究起來,也不過是很平常的幾句家常閑話??陕労鈪s忽然像被什么打碎了,深吸一口氣,強忍著酸澀閉上眼睛,抱住薛青瀾,將臉深深埋進了他的頸窩。

    七年前沒有哭出的眼淚,終于姍姍來遲。

    “青瀾。”他喃喃地說,“我沒有家了?!?/br>
    薛青瀾用力地環(huán)抱住他,用無人能聽到的聲音,不知是對他還是對自己許諾:“有的。一定有的?!?/br>
    第68章 銀蝶

    范揚驚得忘了擦眼淚,目瞪口呆地望著不遠處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懷疑自己是太陽被曬昏了頭,有生之年竟能看見他們公子動一動凡心——那“禍水”居然還是個男人!

    當年那對鐲子果然是打來娶媳婦的!

    到底是光天化日之下,聞衡與薛青瀾沒抱多久,很快就分開了。除去眼底微紅,聞衡臉上已不大看得出哭過的模樣,恢復了一貫的鎮(zhèn)定沉靜。薛青瀾小心地低聲問:“好些了?還要進去瞧一瞧么?”聞衡卻搖頭說“不必”,深深地看了故宅舊居最后一眼,便攜著他的手,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范揚猶自發(fā)愣,待兩人走遠,才想起自己被落下了,忙大叫道“等等”。薛青瀾一回頭,見他急匆匆趕上來,又是好笑,又是尷尬。他才剛擁抱過聞衡,心底里的憐惜還沒散去,因此口氣格外溫和:“方才走得太急了,對不住?!?/br>
    范揚還沒從前頭那個場面緩過神來,不知該用什么態(tài)度面對這位男“世子妃”,只好“呵呵”干笑兩聲,不尷不尬地道:“沒事,沒事?!?/br>
    聞衡瞥了他一眼,沒多話,問薛青瀾道:“好容易來京城一趟,還有什么想逛想玩的去處?明日可就沒空了?!?/br>
    薛青瀾本想說回客棧,轉(zhuǎn)念一想聞衡重游故地,眼下面上雖然平靜,只怕心里還滿是郁結(jié),于是道:“在日頭下走了半天,不如找個風光好的地方歇腳,喝口茶去去暑氣,免得曬傷了。”

    聞衡從前覺得他心思太素凈,小小年紀就無欲無求的,恐怕他被薛慈拘束了天性,沒想到薛青瀾長大后,反而入了垂星宗,瞧著是要走邪門歪道,可惜兩次照面下來,除了學會喝酒,也沒見他放浪形骸到哪里去。

    到底還是少不經(jīng)事,且在他面前仍有拘束。

    聞衡略一思索,問范揚道:“我記得芳晝池旁有個金卮羽觴樓,若是還開著,咱們便去坐一坐?!?/br>
    范揚笑道:“我去歲押鏢到京城時還聽人提起過,可惜當日走的匆忙,沒來及去喝一杯,既然公子有雅興,我少不了要湊個熱鬧?!?/br>
    三人向皇城東面走了六七里路,但聞歌吹隱隱,一股熏風挾著清涼水汽撲面而來,待行得近了,便見一片浩瀚廣淼的水面,近岸處堆簇著翠葉菡萏,十里紅香。一道長橋臥波,如白龍懸脊,勾連兩岸,湖中三座沙洲并立,楊柳綠陰里掩映著亭臺樓閣。景色雖不比南邊那樣精巧,亦有動人之處,足堪賞玩。

    夏日里池邊游人不少,多是來納涼游玩。三人經(jīng)浮橋上沙洲,見橋頭立著一塊湖石,上書“瀛洲仙境”四個大字,薛青瀾奇道:“這是什么說法?”

    聞衡解道:“傳說東海上有仙山五座,其中二山漂流無蹤,唯余蓬萊、瀛洲、方丈,是仙家居處,又說‘瀛洲有玉膏如酒,飲之令人長生’,那金卮羽觴樓開在此處,也是為了借這個意頭?!?/br>
    分花拂柳,穿過曲折小徑,果然見一座紅樓拔地而起,門匾上寫著“金卮羽觴樓”,筆意蕭疏縱橫,狂醉之氣幾欲頗破紙而出。

    這樓是個回字形,共有三層,團團圍繞著大堂。流水環(huán)繞的高臺上,有一班樂伎在那里彈琴唱曲,臺前有個半丈深的池子,里面注滿美酒,底下沉著許多亮閃閃的銀片,當中一棵一人粗的銀樹拔地而起,直指天頂。那樹約有三丈高,以碧玉為葉,黃金做鳥,枝上共鑄有百十來朵銀花,每朵花中都盛著一汪酒,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輝,端的是光華燦爛,豪奢無比。

    三人在二樓窗邊的雅座坐定,伙計上來聽吩咐,卻不報酒名,亦無水牌,只攤手要銀子。范揚給了十兩整銀,說道:“干鮮攢盒,四樣點心,一壺清茶,再拿三個牌子來。”伙計見他嫻熟,知是熟客,笑容滿面地應下。

    不多時菜肴備齊,伙計捧著一個小托盤送到桌上,道:“請客官選酒。”

    聞衡坐在薛青瀾旁邊,解釋道:“他們家樓下那棵花樹,每朵花里盛著一種酒,客人想喝哪一種,便需將這盤中的銀蝴蝶正正當當?shù)財S進花朵里,擲中了就送上酒來?!?/br>
    薛青瀾問:“那要是擲不中呢?”

    伙計在旁笑著接口道:“若擲偏了,落進池子里,本店也有次一等的好酒送上,若是落到他處,就只好喝清茶了。”

    所謂的“銀蝴蝶”是用輕飄飄的銀片鏤雕出來的,小巧玲瓏,要不偏不倚地彈進杯口大的花朵里,手上非有點功夫不行。一只蝴蝶就要二兩銀子,但這店既然開在這里,自然多得是舍得花錢的人來湊熱鬧,憑它杯里是什么名釀好酒,店家也只穩(wěn)賺不賠。

    薛青瀾起先見這酒樓裝飾風雅,還道是文人雅士匯聚之地,沒想到竟是論功夫見真章,他不怵這個,點頭笑道:“有點意思。”

    那伙計侍立一旁,道:“客官請?!?/br>
    范揚先讓聞衡,薛青瀾忙按住他的手,提醒道:“衡哥,你臂上的傷還沒好,暫且不宜飲酒?!?/br>
    聞衡自然不肯拂了他的好意,挑眉向范揚道:“看見了?我得遵醫(yī)囑,你們倆自己喝去罷?!?/br>
    范揚豈止是看見了,他都快瞎了,忙拈起一片銀蝶站到欄桿前,上下逡巡一番,看準了離他最近的東側(cè)一朵,屈指彈出銀片,道聲“著”,果然中了。那伙計立時高聲報道:“二十年‘玉團春’一壺!”

    這已算是難得,同樓其他客人見此情景,紛紛看向他們這一桌。薛青瀾也取了一片,放眼看去,只見花朵底部用小字鏨著酒名,他于此道所知不多,便回首問聞衡:“‘荷花蕊’好不好?”

    聞衡點頭首肯道:“不錯,應景?!?/br>
    那“荷花蕊”所在的枝杈卻在他們這層樓上頭,只能看見底托和半個杯口,薛青瀾二指挾著那銀蝶,運勁輕輕向上一甩,紙一般輕薄的銀片破空而去,正中酒杯上頭橫過來的樹枝,再“叮”地反彈,恰好掉入杯中?;镉嬘指呗暤溃骸坝窬品幻劇苫ㄈ铩粔兀 ?/br>
    玉酒坊是聞名遐邇的大酒莊,一壇酒叫價百金,仍有無數(shù)人趨之若鶩,薛青瀾這一下就給他們回了本。旁邊看熱鬧的紛紛叫好,起哄“再來一個”,聞衡遂道:“我不喝酒,還有一個你拿著玩去。”

    薛青瀾抬頭仔細看了看,卻是搖頭道:“站在這里,最高也只能拋到第三層,頂上那個我是夠不到。還是衡哥來罷?!?/br>
    這銀樹越往上酒杯越少,頂端只有一個酒杯,站到三樓都看不見它的杯口,要將銀蝶拋進去,非得要極高的武功、極精的準頭不可。自金卮羽觴樓開張以來,能取中頭杯酒的不過寥寥十幾人而已,說是萬里挑一也不夸張。

    聞衡起身過來,站到他身邊,抬眼向上一瞥,倒不覺得有什么難,低聲問:“你想要頭杯?想要我就給你擲下來?!?/br>
    薛青瀾一笑,低聲答道:“我不要那個。明日還要干壞事呢,我勸你還是低調(diào)些,免得旁生枝節(jié)?!?/br>
    聞衡隨手拈起盤中最后一枚銀蝶,道:“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就隨便扔了?”

    薛青瀾含笑點頭,旁人目光都集中在聞衡手上,卻見他將銀蝶望空一拋,雖然扔得很高,卻只到了銀樹第二層??纯蛡兌贾獰o望取中頭杯,恐怕連別的酒杯也進不去,不由得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失望嘆息。

    銀蝶撞在二層樹枝上,正悠悠飄落,聞衡抬手一彈,隔空打中蝶翅,那銀蝶竟似翼下生風,被這股氣勁托著又往上飄了一段,如同一只真正的蝴蝶,堪堪飛上了第一層枝頭。圍觀者已然愕然瞠目,聞衡屈指又是一下,再度將那蝴蝶彈開,這回調(diào)準了角度,銀蝶翩然而起,飛向最頂上的那朵銀花——正停在杯沿,卻沒落進杯中。

    別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等著聞衡再來最后一下,將這頭杯收入囊中。聞衡忽然偏頭看了薛青瀾一眼,在眾人矚目中施施然抬手,只聽“撲”地一聲輕響,一股細細的氣流破空飛去,將那銀蝶從杯上彈開,打著旋兒飄落下來。

    此刻白日西斜,陽光從樓上窗子中射進來,照得銀蝶翅膀反光,如一團明燦燦的流火,自九天銀河里搖曳墜落。薛青瀾不知被什么蠱惑,怔怔地伸手向前,像是要將這星芒接入手中,偏就是這么巧,那銀蝶竟然正朝著他的方向,準得不能再準,分毫不錯地落進了他攤開的掌心里。

    金卮羽觴樓里,鴉雀無聲。

    連干了十來年的伙計也沒見過這種場面,跟客人們一起呆掉了。聞衡笑了一聲,抬手將薛青瀾的手掌一合,將銀蝶囫圇包住,輕聲道:“中了?!?/br>
    薛青瀾叫他喚回了神,疑惑道:“什么中了?”

    聞衡但笑不答。

    離著遠的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唯有離得近的范揚懂了,剎那間猶如十來個驚雷輪番追著他劈,每一個落下來都帶著“中了”“中了”的回響。

    按金卮羽觴樓的規(guī)矩,銀蝶落在哪杯酒里,就代表客人要飲哪種酒。

    而聞衡擲出去的銀蝶,落在了薛青瀾手中。

    第69章 醉酒

    范揚是真的不明白:選酒這么風雅有趣的事,怎么到了聞衡手里,就被他硬生生地玩成了拋繡球呢?

    看看薛青瀾那個一無所知的樣子!他怎么能下得去手、說得出口?!

    聞衡覺察到他欲言又止的目光,警告地瞥了他一眼,跟薛青瀾一道坐回桌邊,見伙計還在發(fā)愣,便輕輕咳了一聲,提醒道:“勞駕,替我們送酒上來?!?/br>
    “是。”伙計驀然回神,躬身道,“客官稍候,這就來?!?/br>
    滿樓的客人跟著看了一回熱鬧,都頗有些不上不下之感——想為聞衡喝一聲彩,可那銀蝶到底沒落進酒杯里,不算是拔得頭籌;要嘆一聲以表遺憾,他又分明是故意令銀蝶飛入同伴手中,人家玩得挺滿意,用不著旁人惋惜。

    薛青瀾手握那枚小巧精致的銀蝶,著實沒想到聞衡的“低調(diào)”是這樣。他明知此舉引人注目,本不應當,可方才那一幕實在是瑰麗奇妙,教人永生難忘,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荒唐”來。

    聞衡見他發(fā)怔,故意打岔道:“別愣著了,你就是盯著它也看不出花兒來。來,嘗嘗他家手藝如何。”

    薛青瀾卻轉(zhuǎn)臉問他:“這銀蝶能帶走嗎?”

    聞衡心中一動,答道:“要跟伙計說一聲,想來不能白拿。”

    薛青瀾“嗯”了一聲,這才夾起點心嘗了一口:“唔,不錯?!?/br>
    范揚忍無可忍,正欲開口,聞衡立刻橫了他一眼,讓他閉嘴消停,接著薛青瀾的話道:“甜么?再嘗嘗這個。”

    范揚:“……”

    窗外水波浩渺,風從湖上吹來,經(jīng)行花叢,清涼中帶著馥郁。少頃酒水送到,二十年名釀自是甘醇無比,“荷花蕊”尤其清香。聞衡獨自喝著茶,看他們二人對飲,偶爾給薛青瀾夾兩個果子讓他過酒。范揚懾于聞衡之威,不敢多說一句,只能漫談些京城的風土人情,探討武功招式。如此悠閑愜意地過了一下午,待得金烏西墜,晚霞漫天,三人方盡興歸去。

    等回到客棧,范揚眼看著聞衡扶著薛青瀾進了房間。他在走廊里等了半晌,想叫住聞衡好好跟他說道說道,誰知竟好久不見人影。范揚還當是出了什么事,走過去敲了敲門,喚道:“公子?”

    腳步聲漸近,聞衡出來開門:“作甚?”

    范揚眼尖,越過他肩膀看見薛青瀾坐在床沿上,心中陡然一沉,愕然道:“公子,你們——”

    聞衡閃身出門,回手將房門關好,情知今日逃不過去,必然要對范揚有個交代,遂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道:“有什么話去你那邊說?!?/br>
    范揚喝酒喝得有點上頭,暈暈乎乎地領著他回屋,兩人在桌邊坐定。范揚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忽然說:“世子,那年在逃亡路上的時候,屬下就在想,阿雀要是您的親兄弟就好了,這樣往后兩個人互相扶持,日子不至于太難過?!?/br>
    聞衡擺了擺手:“家都被人抄了,不必再提那些舊日稱呼?!?/br>
    “后來阿雀沒了,屬下真是憂心啊,怕您哪天走岔了路,或者走不下去了,那時候連個能叫您回頭的人都沒有?!狈稉P自顧自地嘆了口氣,“今日種種,屬下都看在眼里,不敢過多干涉您的私事,只求您看在這么多年的情分上,對我說句實話——您同這位薛護法究竟是什么關系?”

    他要是直言勸諫,聞衡自有一百種說辭來回他,偏范揚一上來就掏心掏肺,正問中了聞衡的猶疑之處,他反而沉下心來仔細思索了好半天,方才慎重答道:“眼下應當還是朋友?!?/br>
    不知是酒可以讓人變聰明,還是范揚在這方面格外敏銳,立刻追問道:“也就是說,往后有可能不是朋友?”

    聞衡無言地盯著他,短短一瞬心里猶如天翻地覆,霎時糾結(jié)過千萬遍,可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坦然道:“是?!?/br>
    這擲地有聲的一個字猶如銅鐘落錘,敲得范揚兩耳轟鳴,登時失態(tài)地抬高了聲音:“他是垂星宗的護法,是個男人!公子,你就不怕以后連江湖上都沒有你的立足之地嗎?”

    “你喊什么?”聞衡道,“小點聲,這客棧墻薄的跟紙一樣,不隔音。別人本來沒那個意思,萬一被你喊得動了心,到時候看你怎么收場?!?/br>
    范揚被他訓的脖子一縮,又覺得不敢置信:“什么叫他沒有‘那個意思’?難不成只是您一廂情愿?!”

    聞衡道:“青瀾還小,對這些事懵懵懂懂,心里還是把我當兄長更多;我也算不上一廂情愿,還不到那個地步,這不是你非要逼問個答案出來,才把未來的事硬扣到現(xiàn)在。”

    范揚卻不賣帳,硬邦邦地道:“公子連未來之事都如此篤定,可見就是確有其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