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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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視,聞衡從驚怔中驀然回神,轉(zhuǎn)頭向二人看去,余光卻不經(jīng)意瞥見那黑衣少年無端蹙起眉頭,似乎是忍著痛,抬手按住了心口。 “出什么大事了?”他收斂思緒,正色問,“還有這位是……” 周勤剜了那少年一眼,悄聲道:“這人是師父那位朋友薛神醫(yī)帶來的藥童,師父和薛神醫(yī)到主峰去了,師兄們也跟著,就剩我們在這里幫忙歸整箱籠。這小子這也不讓碰那也不讓碰,這也罷了,最可氣的是方才紫綺師姐路過,不慎碰到箱子上的銅鎖,誰知那鎖上抹了毒藥,竟然中毒了!我們本非故意,他卻不肯給解藥,這才吵嚷起來。” 他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這群人誰沒練過武功,個個耳聰目明,都知道他是借機指責(zé)那黑衣少年,對方卻恍若未聞,依舊冷若冰霜,不置一詞。 聞衡奇道:“中毒了?什么毒?我看一眼?!?/br> 韓紫綺哭得哽咽難言,卻死拉著衣袖不放,不肯示人。她是個極好強又要面子的姑娘,寧可中個劇毒暈倒,也不想當(dāng)眾出丑,聞衡卻不懂女兒家這些心思,見她執(zhí)拗,微微沉下臉來:“怎么,諱疾忌醫(yī)?” 論輩分聞衡最小,但他自打少年時就沉穩(wěn)過頭,又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心境成熟,久而久之,養(yǎng)成一身穩(wěn)如泰山的氣度,再加上他本是天潢貴胄出身,平時冷冰冰地不顯,但偶爾會流露出一點說一不二的專斷作風(fēng),同年弟子們對他頗有幾分敬畏,韓紫綺雖跟他走得近,也未能幸免。 因此當(dāng)他聲氣一沉,韓紫綺立馬慫了,連哭聲都弱了幾分,怯怯道:“丑……” 聞衡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想說丑死也比毒死好,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覺得還是應(yīng)該給她留幾分面子,于是說:“那你繼續(xù)藏著吧,我看你這樣子也不是什么嚴(yán)重的毒。正好薛神醫(yī)在主峰上,你回去求掌門幫你要解藥就是了?!?/br> 韓紫綺:“……” 聞衡不再理她,對其他弟子道:“勞諸位師兄搭把手,先把箱籠抬進(jìn)去,放在外面不像話,不是咱們的待客之道?!?/br> 周勤十分同情地看了韓紫綺一眼,忍氣吞聲地幫著抬箱子去了。 聞衡三言兩句將這兩件事處理干凈,堪稱快刀斬亂麻。那黑衣少年也沒再找茬,只是冷眼旁觀,對周圍純鈞弟子扎在他身上刀子似的眼神視而不見,看向聞衡的目光十分幽深,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直到眾人將箱籠歸置妥當(dāng),周勤見韓紫綺還站在那里,心中不忍,遂悄悄扯了一把聞衡的袖子,問:“師弟,怎么辦?總不能讓紫綺師妹真去掌門面前把這事捅破吧?那也太難看了。” 聞衡睨了他一眼,涼涼地問:“師兄現(xiàn)在想起難看了,難道一言不合與人動手、還沒打過人家不難看嗎?” 周勤登時漲紅了臉,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小聲悲憤地道:“誰知道他一個藥童,武功竟那么厲害!” 聞衡冷哼一聲,卻也不能真扔著他們不管。他想了一想,主動走向那黑衣少年,抱拳為禮,客客氣氣地問:“方才失禮,還未請教這位少俠高姓大名?” 那黑衣少年站在階上,堪堪與聞衡身高齊平,冷淡地盯著他。聞衡甚至有種他的目光含著冰碴,從自己臉上刮過的錯覺,說不上是仇恨,但似乎與他看旁人時并不相似。 “薛青瀾。” 他忽然開口,嗓音壓得很低,語聲很輕,但并不像方才那么無情,反而含著一點淡淡的寂寥:“我叫薛青瀾,你呢?” 聞衡驀然一陣恍惚,險些順著他的話答出一句“我姓聞”來。 “岳持?!彼硕ㄉ瘢f,“在下是玉泉峰秦陵長老的記名弟子,住在客院隔壁,日后貴師徒若需幫手,喊我一聲便是?!?/br> 薛青瀾又不說話了。 聞衡此時走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其實年紀(jì)很小,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瘦是因為抽條太快,而且他雖然總繃著臉,渾身上下寫著不好惹,但生得異??⌒?,甚至有點男生女相的意思,等再長大一些,必然是個神清骨秀的美男子。 聞衡以為他還在生氣,道:“適才多有冒犯,還請薛師弟別往心里去。” 薛青瀾卻不領(lǐng)情,一點不給面子,直接道:“用不著你來道歉。” 聞衡還沒如何,旁邊已有弟子聽不下去了,嚷道:“岳師弟已經(jīng)夠忍讓了,你又何必欺人太甚!就算來者是客,你給紫綺師妹下毒,還打了周勤師弟,未免也張狂過分了,你就不怕得罪了玉泉長老和掌門,沒法收場嗎?” 薛青瀾冷笑道:“那又如何?” “你說什么?” “我說,毒是我下的,人是我打的,那又如何?”他眼底閃過冷酷的快意,像個不要命的瘋子,唇邊甚至勾著一絲笑意,“你們掌門會怎么樣?一劍殺了我嗎?” 那弟子被他的眼神嚇得生生后退一步,聞衡馬上上前隔斷二人,安撫道:“別吵,些許小事,犯不著喊打喊殺尋死覓活的?!?/br> “可是紫綺師妹都……” “哦,對了,”聞衡示意韓紫綺過來,“別藏了,到底是什么毒?” 韓紫綺雖然驕縱,但不敢真的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他們方才與薛青瀾幾成劍拔弩張之勢,自然拉不下臉來示弱,現(xiàn)在有聞衡從中周旋,她情知不能再犟,扭扭捏捏地松開衣袖,給聞衡看了一眼她中毒的癥狀—— 好一只芊芊玉手,右手從指尖到手腕的皮膚呈現(xiàn)出濃重的黑紫色,宛如在墨汁里腌了三天。 聞衡:“……” 難怪韓紫綺藏著掖著,這毒確實有點缺德帶冒煙,平白無故長了一只黑手,哪個小姑娘能忍住不哭出鼻涕泡來? 他以劍柄挑起韓紫綺手腕,仔細(xì)觀察片刻后放下,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鬧得這雞飛狗跳的,我還當(dāng)是什么劇毒。鐵砂藤搗碎研磨取汁,晾干后無色無味,遇水則便顯黑紫,這東西沒毒,看著嚇人罷了。你回去找點堿面在水中化開,洗一洗就能掉色?!?/br> 韓紫綺:“?。俊?/br> 周勤也懵了,瞪著薛青瀾問:“沒毒?沒毒他怎么不早說?” 聞衡頭疼道:“還要人家怎么說?真正有劇毒的藥何其珍貴,都收在箱子里,怕不懂行的人擅自開箱中毒,所以在鎖上涂了藤汁以作警示。師姐自己不聽人說話,師兄你又著急上火,還跟人家動手,也就是薛師弟脾氣好,否則早跟你去主峰理論了,到時候揭破真相,你覺得挨打的應(yīng)該是誰?” “……” 真相說破,剛才義憤填膺的純鈞弟子全部啞了,訥訥低頭不言。周勤心虛地干笑數(shù)聲,背著人悄悄嘀咕道:“脾氣好就不必了吧……” 韓紫綺心中一塊巨石落地,迫不及待地同聞衡確認(rèn):“師弟,你說的是真的?我碰了那銅鎖真的不會中毒?” “確實不會中毒?!?/br> 薛青瀾在聞衡轉(zhuǎn)過頭來之前收回一言難盡的目光,冷酷又殘忍地拋下兩個字:“會死?!?/br> 說罷頭也不回地摔門進(jìn)屋,脾氣極大,把所有人晾在了院子里。 韓紫綺嚇得滿眼淚花:“會會會會……會死……” “聽他嚇你,要死早就死了?!甭労馔巧染o閉的門,思緒忽然飄遠(yuǎn),漫不經(jīng)心地說,“散了吧?!?/br> 片刻后他回到自己院里,卻沒急著進(jìn)屋,而是放下劍,坐在院中石凳上,就著凜冽呼嘯的山風(fēng),發(fā)了很久的呆。 他眼中暖意逐漸被風(fēng)吹散,凝結(jié)成一片化不開的霜色。 這是第三年的冬天了。 不知道是不是季節(jié)勾起的惆悵,抑或是世間真有如此相似的巧合,今日見到薛青瀾時,他不期然地想起了當(dāng)日離去的那個人,想著如果他安安穩(wěn)穩(wěn)地長大,恰好應(yīng)當(dāng)就是薛青瀾這個年紀(jì)。 他大概不會有薛青瀾這么俊秀,但底子擺在那里,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也不會有薛青瀾這個小暴脾氣,可能是個溫和懂事,但容易掉眼淚的小哭包;他還有一身好根骨,如果與他一道上越影山,想必現(xiàn)在也像模像樣、要被人叫一聲“小師弟”。 但無論是聞衡還是阿雀,都看不到那個“如果”了。 風(fēng)聲在山谷中回蕩,猶如嗚咽。 聞衡在院子里坐到天色徹底黑下來,才握著劍起身回去。這一夜他睡得不太安穩(wěn),亂夢頻頻,一時是保安寺中遍地鮮血,一時是汝寧城外漫天飛雪,天明時驚醒,只覺自己出了滿背冷汗。 他頭昏腦漲地坐起,太陽xue一跳一跳地泛著疼,喉嚨干癢,四肢酸痛,不用摸都知道自己發(fā)熱了。聞衡強撐著下了床,從桌上茶壺里倒了一杯涼透的白水,一飲而盡。說來也奇怪,他在越影山上這幾年體質(zhì)一直很好,幾乎沒生過病,昨天在院子里吹了一小會兒風(fēng),竟然就受寒了。 他這一病來勢洶洶,頭暈得睜不開眼,既不想燒飯,也不想煎藥。正當(dāng)他扶著桌子起身,準(zhǔn)備回床上挺尸時,房門忽然被人叩響,一個有幾分耳熟的冷淡聲音在外面道:“岳持公子,家?guī)熡姓垺!?/br> 聞衡現(xiàn)在腦袋里只有一鍋咕嘟著漿糊,根本無暇思考叫門的是誰,“家?guī)煛庇质钦l。他僅憑著一腔強撐的精氣神挪到門前,拉開門栓,一句“抱歉”剛發(fā)出第一個音,就牽動了喉嚨鉆心的干癢,立刻捂著嘴,咳成了一個煮熟的蝦子。 玉山傾倒,迎面砸下,薛青瀾毫無準(zhǔn)備,身體動作比腦子快,一個箭步搶上去將聞衡扶住。等他反應(yīng)過來,灼熱體溫已透過厚厚冬衣,燙得他霎時間忘了東南西北。 第20章 山倒 “你!” 薛青瀾手上運勁,險些本能地一掌將他推開,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收住了手,改為托住他的雙臂,惶然問道:“你……不要緊罷?” 話一出口,他便覺得不對,似乎有為此人擔(dān)心之嫌,于是干脆閉上嘴,奮力將聞衡扶進(jìn)屋中。然而這個屋子實在簡陋的要命,桌邊只有一條光禿禿的板凳,連個可靠的椅背都沒有,薛青瀾怕一松手聞衡再栽到桌子底下去,別無選擇,只好連拖帶拽地將他推上了床。 他抓起唯一一個枕頭墊在他背后,下意識要去探聞衡額頭的溫度,手指一動,卻又縮了回來。 三番兩次的情不自禁令他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表的惱怒,但他又不能把病人丟在這里一走了之。聞衡咳過這陣,頭暈愈見嚴(yán)重,眼前直發(fā)花,朦朧中看到他似乎很不高興地站在床邊,不知是誰招惹了他,自己氣都喘不過來了,還挺有閑心地關(guān)切道:“咳……你怎么了?” 得。薛青瀾心道,不用試了,這人肯定燒糊涂了。 他不跟病貓一般見識,在心底輕輕舒了口氣,冷冰冰地道:“手伸出來,我給你搭個脈?!?/br> 聞衡這人有個毛病,只要不到失去知覺任人擺弄的程度,絕不主動示弱,生病時尤甚。他不想因為一點風(fēng)寒興師動眾,聽了薛青瀾的話非但沒有伸手,反而扯過棉被將自己遮起來,虛咳著道:“不用,著涼而已,過一天自然會好?!?/br> “不會好?!毖η酁懓櫭嫉?,“會燒傻?!?/br> 聞衡道:“我心里有數(shù)……咳咳,不必麻煩你?!?/br> 薛青瀾背在身后的手幾乎按捺不住,想照著他頸側(cè)來一下,讓這個大言不慚的人從此閉嘴消停。 “既然你信不過我,那請家?guī)焷砜丛\吧?!彼鲃菀?,“包你藥到病除?!?/br> 話音未落,聞衡又爆出一陣劇烈咳嗽,不得不舉手虛掩在唇邊。薛青瀾眼疾手快,順勢一把拉下他的手腕,兩人肌膚驟然接觸,冷熱相激,脈搏瞬間合上了心跳,那極細(xì)微的震顫仿佛在他指尖下炸開了一團煙花。 薛青瀾像是被燙著一般丟開手,面上慌亂幾乎掩飾不住,轉(zhuǎn)身便走:“稍等,我去取藥……” 聞衡病得頭腦昏沉,話音都聽不全,“取藥”二字卻像一根毒針,精準(zhǔn)地扎中了他最脆弱的那根神經(jīng)。他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一把抓住薛青瀾,厲聲道:“別去!” 方才把脈那一下只是一觸即分,他這一抓卻是牢牢將薛青瀾的手腕攥在了掌中,拉得他踉蹌數(shù)步、險些絆倒,還好在床沿上撐了一下,才沒有摔在聞衡的身上。 “你——” “別走……” 薛青瀾能感覺到他guntang的掌心貼在自己腕骨上,五指如鐵鉗抓得死緊,那動作中甚至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絕望,就好像他不是去拿藥,而是去赴死。 他像被人施了定身法,連掙脫都不會了,一任聞衡握著他的手腕,寒星似的雙眸望進(jìn)他一片昏昧的眼底,沉默良久,才開口道:“會回來的?!?/br> 這句話像是從他心臟里擠出來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聞衡在他的眼神罕有地感覺到了安撫之意,然而不等他細(xì)嚼這句低語,薛青瀾忽然在他眼前一揮,袖中一脈異香撲鼻而入,聞衡眼前一黑,登時垂頭昏睡過去。 薛青瀾一根一根掰開他緊握的手指,從聞衡身上移開,扶他躺下,用被子密密地裹到下巴。趁他睡著了,才敢伸手探上此人額頭,試了試溫度,又輕手輕腳地替他撥開眼前幾絲亂發(fā)。 “你啊……” 一聲嘆息落在他枕畔,旋即幽然消散。 待聞衡再醒來時,四肢百骸那種灌鉛的沉重感已經(jīng)散去,頭疼稍緩,身體也暖和過來,一陣濃郁藥香飄來,伴隨著周圍壓低了私語聲:“……多謝薛神醫(yī),有勞。” “舉手之勞罷了,師侄何須客氣。我這徒兒還算堪用,也懂些醫(yī)術(shù),就讓他留在這里幫忙照看岳師侄?!?/br> 一個悶悶的聲音道:“遵命?!?/br> “勞煩二位,薛神醫(yī)請。” 聞衡側(cè)耳聽著,等房門關(guān)閉,外間交談的兩人徹底離去,才睜開眼睛。薛青瀾端著藥碗走到床邊,一低頭,恰好對上他望來的眼神,嚇得手一抖,差點把藥晃灑了。 此刻聞衡面對著他,神智恢復(fù),驀然想起自己昏睡之前種種舉動,只道是自己的反常嚇到了薛青瀾,歉然道:“先前我燒暈了,無意冒犯,對不住。” 薛青瀾沒想到他還會提起這茬,不愿多說多錯,便點了點頭,伸手將碗一遞,懟到聞衡眼前,示意他吃藥。 聞衡道了聲謝,接過藥來一飲而盡,看薛青瀾似乎不太想搭理他,還以為是他余怒未消,于是再次致歉道:“昨天的事是誤會一場,我那幾位師兄師姐并無惡意,還請你不要介懷。我代他們給你賠個不是?!?/br> 薛青瀾臉色不晴反陰,感覺他不這么抬著就好像不會說話,“虛情假意”已成了面對陌生人時的慣用面孔,越是客氣禮貌,其下的淡漠疏離之意越掩飾不住,嘴上說得親熱,其實是在不斷地推開別人。 “病了就少cao心。”薛青瀾涼涼地道,“我沒生氣,用不著你假客套?!?/br> “……”聞衡被他噎了一下,苦笑道,“師弟教訓(xùn)的是,我一定謹(jǐn)遵醫(yī)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