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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春風度劍在線閱讀 - 第5節(jié)

第5節(jié)

    第7章 遇襲

    第一場大雪由北向南席卷了半個中原,北風凄厲,天門縣城外,官道上行人幾乎絕跡。城門雖只開半扇,仍有士卒往來巡邏,詢問盤查,可見守衛(wèi)森嚴。

    城郊五里外有座荒坡,背風處建著一座花神廟,年久失修,已成危房。今日卻有架空馬車停在門外,屋后還拴著幾匹高頭大馬,正是從保安寺中倉惶出逃的聞衡一行。

    那日聞衡被方丈點暈送走,只昏迷不到兩個時辰便自行醒轉(zhuǎn)過來。范揚見他醒了,已做好被聞衡痛罵一頓的準備。任誰小小年紀驟遭喪親之痛,都免不了摧心傷骨、五內(nèi)俱崩,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晴天霹靂般的噩耗,更遑論還未成人的聞衡。

    可聞衡既沒發(fā)脾氣,也沒哭鬧著要回京城,他比誰都快地接受了現(xiàn)實,當下命眾人點清干糧財物,又派侍衛(wèi)去前方城鎮(zhèn)打探消息。范揚沒等來暴風驟雨,既因找回了主心骨而松了口氣,又暗自為聞衡懸心,一路上過得提心吊膽,總怕聞衡會突然發(fā)瘋,或者哪天想不開了,背著他們自尋短見。

    逃亡的第一夜尚且安穩(wěn),平靜得令人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個荒唐的噩夢。然而第二日他們前腳出城,后腳全城戒嚴,通緝文書鋪天蓋地,聞衡有幸瞥到一眼,還沒來得及仔細辨認自己的尊容,就被其上“謀反”二字深深地刺中了心頭。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和這兩個字聯(lián)系在一起,十五年來的富貴繁華竟如黃粱美夢,一晌消歇。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聞克楨為什么會背上這個罪名,慶王與今上是同母兄弟,真要有什么想法,早些年就該兵戎相見,斷不至于隱忍到如今。巨大的謎團無處指向,他完全無法預料,更無從下手理清,只恨自己年少力微,除了如喪家之犬一般惶惶奔逃,竟毫無辦法。

    破廟里四處漏風,聞衡坐在稻草上,盯著枯枝搭成的火堆出神。在冰天雪地里能有個屋檐容身已是萬幸,幾天來的逃亡生活令他放下了一切講究。耳畔除了北風呼嘯,還有雜亂的腳步聲,侍衛(wèi)們或喂馬,或拾柴,都在忙碌,卻不聞片語閑言,儼然個個如驚弓之鳥,心懷警惕,沒有閑話的心思。

    聞衡聽著這些動靜,漫無邊際地心想:“倘若不是被我拖累,他們早該與父母妻兒共享天倫之樂,何須背著殺頭的罪名、在這冰天雪地中苦捱?”

    又想道:“若我那日沒去保安寺,此時早與爹娘在地下團聚,身后名聲又有什么要緊?總好過一人孤苦伶仃地活在這世上?!?/br>
    他這樣想著,竟被自己說服了,越發(fā)覺得死是種解脫,既令自己免受錐心之苦,也不必繼續(xù)連累范揚他們,正是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聞衡近來陰郁消沉,每天被“無能為力”四個字戳得睡不著覺,難得冒出個可行想法,一時半刻都等不得,當即掙扎著起身,打算出門找一件趁手兵器。

    也許是坐得有點久,他腳下發(fā)飄,一站起來眼前直冒金星,不過這都不妨礙他帶著解脫般的輕松心情慢慢地踱到門邊,扶住花神廟破得僅剩半扇的大門,開口欲喚范揚。

    第一個字堪堪落在舌尖,聞衡忽然瞥見野樹林子里鉆出個滿頭是雪的小不點,手中拎著個與他瘦小身板極不相稱的大竹籃,艱難地蹚著雪朝范揚跑過去:“范大哥,我回來了!”

    他將那籃子遞給范揚,范揚揭開布一看,犯難緊皺的眉頭頓時舒展,夸贊道:“好,太好了,多虧了你!”

    聞衡盯著這場面思索了片刻,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那是阿雀。

    那個他從保安寺里撿回來的孩子,被他天花亂墜的承諾說服,所以最終還是留了下來。這些天里他渾渾噩噩,在車中都是跟阿雀對坐發(fā)呆,嚇得孩子不敢說話。他原本說好要給阿雀一個衣食無憂的前程,沒想到到頭來全成了泡影,阿雀陪著他東奔西逃,反而比原先流浪還要辛苦。

    聞衡忽然又想到,他一死能讓好多人解脫,唯獨阿雀是個沒有去處的小可憐。

    “阿雀?!?/br>
    聞衡啞著嗓子叫他,等他小跑著來到自己眼前,伸手拂去阿雀腦袋上的雪花,問:“干什么去了?”

    阿雀一五一十地答道:“范大哥說咱們帶出來的干糧快吃完啦,叫我到附近村中轉(zhuǎn)轉(zhuǎn),能不能買些吃食回來?!?/br>
    他自覺出了一份力,心情頗好,甚至希望聞衡能像范揚一樣夸他一句,可沒想到聞衡臉色驟變,幾乎是震怒,握住他肩頭的手明顯一緊,厲聲道:“范揚!”

    范揚被嚇了一跳,趕緊過來,不明所以地問:“公子,怎么了?”

    “你讓阿雀去買干糧?”聞衡強壓著怒意問,“你怎么想的?”

    范揚一下被他問住了,愣了片刻才道:“屬下是想,阿雀年紀小,出去不會惹人懷疑,所以才……”

    “你也知道惹人懷疑!”聞衡終于火了,“他才多大?我們?nèi)缃袷鞘裁刺幘常咳f一遇見了追兵,你是不是還指望他跑回來給你報信?”

    范揚被他質(zhì)問得低下頭去,低聲道:“屬下知錯了?!?/br>
    聞衡冷冷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更不必枉做小人。若是因我之故,累得你身不由己,倒不如直接一刀給我個痛快?!?/br>
    如今通緝令和海捕文書滿天飛,他們不能進城,又缺少吃食,只能另想辦法。范揚確實打了點小算盤,對于王府眾人來說,與人打交道隨時有暴露的風險,而阿雀只是個小孩子,辦事比大人更方便。

    再者,阿雀畢竟不是慶王府的人,就算真有的那“萬一”,死了也不過是個沒有來龍去脈的小乞丐,于王府而言,不算損失。

    阿雀年紀小好糊弄,又一心想報答聞衡,范揚幾乎不用費力就說服了他,料想他不會去向聞衡,卻沒想到這么快就被聞衡發(fā)現(xiàn)了——

    更沒想到聞衡會在意至此。

    范揚被聞衡一語點破心思,既羞愧萬分,又深感于他話中潛藏的愛惜之心,頭幾乎要埋進地里:“公子息怒!屬下知道錯了!”

    阿雀不懂他們這些彎彎繞的心思,沒意識到聞衡是為自己生氣,還以為是自己辦事不利惹他不快,連累范揚受罰,慌慌張張地解釋道:“我一路都很小心,沒被人跟、跟蹤……公子不要責怪范大哥?!?/br>
    說到最后,聲音已然染上哭腔,聞衡一把將他拉進懷里,用力地摟住了他瘦小顫抖的身體。

    “不怪你……是我沒……”

    聞衡喃喃的低語里仿佛摻了一把沙,guntang呼吸落在他凍得青白的皮膚上,那溫度幾乎灼人。阿雀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動不敢動,整個人原地僵成了一塊冰雕。直到摟住他的手陡然一松,少年身形如山崩,忽地傾倒了下來。

    “公子!”

    高熱昏沉之中,聞衡感覺有人將他搬到粗糙的稻草上,那些干草并不柔軟,甚至還有點硌人,煙灰和塵土的氣味直沖天靈蓋,還有篝火也驅(qū)不散的寒冷陰風……這些無不令他感到陌生,可陌生之外,卻又那么珍貴,珍貴得令他想要放聲痛哭。

    這是“一線生機”。

    他已經(jīng)堪堪走到“死”的邊緣,然而就在責問范揚的話脫口而出之后,聞衡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怨恨命運巧合,遺憾于為什么自己沒有和王府一道同歸于盡,卻沒有想過保安寺是這場劫難的出口。每年冬日進香雷打不動,本來是王妃的差事,唯有這次她病的時機如此湊巧,非要把聞衡一竿子支到荒郊野外的寺廟中——

    如此煞費苦心,簡直就像是早已預料到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所以抓緊機會把最牽掛不舍的人安排好,讓他避開漩渦中心。哪怕從此以后,他將再也沒有雙親庇佑,要獨自面對此生未知風浪。

    聞衡責怪范揚不該讓一個孩子去為他們冒險,卻從未仔細想過,在王妃眼里,他也是一個沒有自保之力的孩子。

    而阿雀是一面鏡子,直白地映出他自己,是那個他最痛恨的、明明想要做些什么卻什么也做不了,卻依然被人寬容庇護的自己。

    他竟然還想著去死。

    聞衡驟然間堪破死生之境,悲喜交加,心緒激蕩,本來就微弱如風中殘燭的清明終于不堪重負,他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聞衡再度從昏迷中蘇醒。隨著知覺恢復而清晰起來的,還有不遠處鋒刃破風的尖嘯和不時響起的痛呼聲。

    他心中打了個突,謹慎地沒有睜眼,閉目屏息靜聽,果然在一片嘈雜之中聽見范揚高聲喝罵:“狗賊好不要臉!有種就出來與爺爺打過,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漢!”

    一個蒼老聲音嘿然冷笑道:“捉拿朝廷欽犯,還講究什么江湖道義?”

    打斗聲四散在破廟各處,對方聽起來似乎人多勢眾,且武功不弱,與王府侍衛(wèi)斗得難解難分。聞衡試著屈了屈手指,倒是還能動,只是身上每個關(guān)節(jié)都酸軟發(fā)痛,太陽xue更是疼得猶如針扎,他咬牙忍耐片刻,待捱過一陣頭疼,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大概是發(fā)燒了。

    他無暇關(guān)心自己身體,只能趁這僅存的喘息之機抓緊思索對策。然而聞衡畢竟沒有武功,無法隱藏氣息,呼吸聲落在修為高的人耳中,便知道此人已醒了。正當他瘋狂思考該如何解困,一柄冰涼長劍已如毒蛇般貼上了他的喉頭,那個蒼老聲音道:“小王爺既然已經(jīng)醒了,不妨起來看看你這些手下是怎么被打成落水狗的?!?/br>
    “咳咳、咳咳……”

    聞衡捂著心口悶咳數(shù)聲,撐著泥土地面艱難坐起,好似下一刻就要斷氣一般,掐著虛弱嗓音問:“閣下面生,敢問是哪一路英雄好漢?”

    他這一暈就暈了一下午,寺中篝火已黯淡下去,好在外面仍有微弱天光,令聞衡得以看清來人全貌:那是個矮小老者,衣著破爛,白發(fā)蓬亂,鷹鉤鼻下垂眼,天生是副陰沉面相。腰間別著一把牛皮鞘單刀,刀柄處擦拭得很干凈,想來這才是他的正經(jīng)兵器,手中劍不過是從旁人處得來,暫且用來威嚇他。

    “這小子臨危不懼,倒還有幾分硬氣?!蹦抢项^陰森森地笑道,“既如此,也不怕告訴你,天門城黃鷹幫,今日你折在我手上,卻也死得不冤?!?/br>
    “原來黃鷹幫?!甭労恻c點頭,思索良久,誠懇道,“果然沒有聽說過。”

    第8章 脫困

    那老兒聞言,登時臉現(xiàn)怒色,獰笑道:“黃毛小兒不識好歹,我先廢你一臂,叫你知道我的厲害!”說著揮劍向聞衡斬來。

    那頭范揚以一敵二苦苦支撐,已漸露頹勢,此刻眼見聞衡被jian人所擒,目眥欲裂,當即不顧敵人攻勢,立刻返身提劍來救:“公子!”

    只聽“噗嗤”兩聲,背后兩刀同時襲來,一刀砍中肩胛,一刀刺中右腿,范揚躲閃不及,踉蹌栽倒,拼死將手中長劍擲出,然而力氣終究有限,被那老頭輕松揮手擋開。就在此時,另一道人影自香案陰影后沖出,飛身撲倒聞衡,強拖著他在地上滾了半圈,以身體為屏障,為他擋去了背后指來的劍尖。

    老頭沒料到半路會殺出個程咬金,先是一愣,再定睛一看那人,不由得嘿嘿發(fā)笑,不無嘲弄地道:“小王爺?shù)故丘B(yǎng)了兩條忠心耿耿的好狗。”

    聞衡顧不上被撞得發(fā)疼的肋骨,抱著懷里瑟瑟發(fā)抖的阿雀坐起來,啞聲道:“先生且慢動手!在下有一言相告?!?/br>
    “老弱病殘”四字中,他們主仆占了三個,弱勢得甚至有些可憐。黃鷹幫名頭喊得山響,其實不過是天門城的地頭蛇,給人當爺爺?shù)臅r候少,裝孫子的時候居多。老頭活了五十年,今日瞎貓碰上死耗子,竟然劫到慶王世子這等身份貴重之人,眼看著就要發(fā)一筆橫財。他心中頗為自得,自覺已將聞衡踩在腳下,任憑他如何掙扎也不過是笑話,索性道:“你還有什么花言巧語,一并說來聽聽。”

    聞衡道:“我與貴幫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今日卻平白遭遇圍攻堵截,實在是不解?!?/br>
    老頭“嗤”了一聲,道:“小王爺莫要裝傻,天門城中到處貼著你的通緝令,凡擒獲逆黨余孽者賞銀百兩。你要怪,也只能怪命不好,天教你今日撞到我的手中。”

    “哦?”聞衡道,“那敢問先生,通緝令上是要你抓死的,還是抓活的?”

    老頭一怔,竟被他問住了,仔細想想,還真不記得通緝令上究竟是怎么說的。他心下犯起嘀咕,嘴上卻道:“管他是死是活,只要你人在我手中,還怕銀子跑了不成?”

    生死關(guān)頭,聞衡竟然還笑的出來:“說的好。反正現(xiàn)下我無力反抗,既然如此,你可以殺了我試試,看能不能從官府處要到那百兩銀子?!?/br>
    老頭看出來他在激將,冷冷道:“小子,我勸你最好老實點,別?;ㄕ小!?/br>
    聞衡亦昂然道:“我才要勸閣下三思。你若將我活著交到官府手中倒還罷了,若你提頭領(lǐng)賞,恐怕貴幫覆滅也只在朝夕之間?!?/br>
    這話說得十分硬氣,見老頭被他唬住,聞衡愈發(fā)理直氣壯,咄咄逼問道:“閣下就不好奇為何我貴為世子,這條命卻僅值區(qū)區(qū)百兩銀子?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懸在你頭上那把刀究竟是從何而來嗎?”

    二人說話的工夫,打斗之聲漸歇,一是雙方相斗難分高下,各有損傷,二則破廟空曠,聞衡每一句話都傳出很遠,說的又是他們最關(guān)心的銀子,令黃鷹幫中人不自覺分神,側(cè)耳細聽他接下來的話。

    老頭畢竟經(jīng)驗老道,察覺出不對,意識到眾人已經(jīng)被聞衡帶偏了,握劍的手一緊,劍刃緊貼聞衡脖頸,咬牙警告道:“你再編瞎話拖延,也不過是晚死一時半刻——”

    “正是?!甭労馕⑽⑿Φ?,“大家都活著固然最好,可閣下既然執(zhí)意要殺我,反正橫豎都是死,拉上黃鷹幫做墊背,雖然有些不值,也只好這樣了?!?/br>
    黃鷹幫中終于有人按捺不住,大聲斥道:“少婆婆mama的,到底有什么話,直說便是!”

    聞衡就缺個搭茬的,一聽這話,立刻順暢無比地將話接了過去。

    “先父母之死,乃是一樁驚天冤案。謀逆一說,不過是扯來掩人耳目的幌子?;实鄣恼鎸嵱靡?,是謀奪我父王手中的一本失傳已久的絕世秘笈。諸位英雄想必都聽說過大內(nèi)密藏的《天河寶卷》。但這天下第一等神功,實為殘本,另有半部殘卷流落江湖。我父王許多年前受故友臨終托付,保存此卷?!?/br>
    他說的不全然是假話,大內(nèi)禁中有九大高手,傳說個個武功高絕,皆因修習《天河寶卷》之故,“天下第一神功”絕非浪得虛名。黃鷹幫這群烏合之眾雖沒學過什么上乘武功,但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自然聽說過《天河寶卷》的大名,話到此處,已有些將信將疑。聞衡又道:“實不相瞞,在下天生經(jīng)脈閉塞,不能習武。父王為了保存這半部秘笈,又不叫他人起疑,故令我熟習此中功法,待到合適時機,再默寫下來,或傳給后人,將此神功發(fā)揚光大,不至為皇室獨占。誰知殘卷之事終究沒能瞞過皇帝,是父王母妃拼死為在下掙得一線活路,這才有了今日廟中相見。”

    瞎話編得太真,入情入理,一時把趴在地上的范揚都給說愣了。

    老頭猶疑道:“就算你身懷秘笈,我殺了你又如何?大雪封路,除了幫中弟兄,還有誰知道?”

    “……”

    聞衡被這個問題蠢得嘆氣,好心提醒道:“可你們還要去提頭領(lǐng)賞啊。”

    “倘若我被閣下殺了,皇帝得知,你猜他會不會派大內(nèi)高手過來查問?到時候諸位就算言明不知此事,怕不也是百口莫辯?”

    老頭被他說中關(guān)竅,仔細一想,霎時出了滿背冷汗,暗忖道:“這小子不惜身死,也要設計害他的人一道,小小年紀便有這等心思,實在可怖?!?/br>
    他心中已信了八分,反正殺了聞衡沒有任何好處,留他一命還能換百兩銀子,這筆生意總算穩(wěn)賺不賠,于是道:“既然如此,我姑且信你一回,叫你手下放下兵刃,乖乖隨我見官去罷?!?/br>
    見性命暫且無虞,聞衡懸著的心總算稍稍回落。他這一放松,思路更加活泛,于是垂眼看了看架在頸間的長劍,驀地笑出了聲。

    老頭警惕道:“你笑什么?”

    聞衡舉手掩口,咳了兩聲,悠然道:“我笑有人放著黃金萬兩視而不見,卻為了一點碎銀子四處奔走,如此短視,豈不可笑?”

    老頭不知不覺已熟悉了他這種話中有話的調(diào)性,不由自主地被他牽著鼻子走:“什么意思?有話直說?!?/br>
    “我方才說過,這部被大內(nèi)高手覬覦的武功殘卷就記在這里。”他點了點自己太陽xue,傲然道,“天下除了我,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曉。此功于我而言無異于廢紙,但對于習武之人來說,能學到其中一二,足以終生受用?!?/br>
    “說句不客氣的,黃鷹幫在天門城算作一霸,放眼江湖,卻不過是無名小卒,諸位就甘心拿著那么點碎銀子庸庸碌碌地過一輩子?若能學成神功,躋身武林之巔,手中名利,又豈止是區(qū)區(qū)百兩銀子?”

    黃鷹幫內(nèi)部松散,從方才有人喊話就能看出來。那老頭除了武功高些,恐怕沒別的能服眾。聞衡這么一煽風點火,果然有人野心難捺,忍不住問道:“你真肯將神功傳授給我們?”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如鬼魅般閃現(xiàn)在他身側(cè),長劍銀鋒一閃,悄然無聲地割破了他的喉嚨,爆出一蓬鮮紅血花。

    尸體轟然倒下,露出身后半邊臉上染血的老者,形容宛如惡鬼,陰惻惻地道:“誰想學神功?”

    那模樣委實可怖,阿雀嚇得身體劇烈一抖,聞衡立刻舉手遮住他的眼睛,按回懷中,面色鎮(zhèn)定地評點道:“這位老先生身法迅捷,內(nèi)力充沛,只是出劍遲滯,破綻太多,想是常年用刀,不慣用劍的緣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