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她的視線看去，眾人也是一怔。

    金發(fā)的男人正凌空站著，俯瞰地面所有，棲息在他身后的是巨大的月盤，月色皎潔而從無悲喜。

    蓋提亞穿了一身簡單的白色長袍，金色的菱形紋飾集結(jié)在領(lǐng)口、腰際和下擺，金紅的紋路繁復(fù)紋路得以在手背一窺。

    他就這樣踩著虛空，一步又一步，由需要人子仰望的高空步入凡塵。

    “搞得真是難看啊，藤丸立香?！泵刻こ鲆徊?，虛空便會泛起漣漪，他這樣一路前來，像是立刻會擾亂整個空間般。

    光聽聲音就知道蓋提亞現(xiàn)在很不爽。

    藤丸立香躺在地上，經(jīng)歷了短暫的意識模糊后，勉強能睜開眼皮，見他這么大的陣仗，剛挽起嘴角要笑，澎湃的銳意順著血管直沖大腦，讓那笑容半路夭折，變成了嘆息：“我還沒死呢……能搭把手嗎，我好像站不起來了。”

    “子彈還沒有取出來，不要亂動……”與謝野晶子連忙阻止道，卻又因蓋提亞那飽含拒絕的眼神停下。

    金發(fā)男人看向她的表情淡淡的，淡漠到她這個人仿佛都不存在，他的目光穿透了她的血rou，生命落在他眼中只是滄海一粟，微不足道。而他看向的地方太遙遠，不屬于這里，也不屬于彼岸，是旁人無法觸及的地方。

    她先是被那視線冰了下，繼而目光曾掠過的地方開始火辣辣的痛起來。

    他快行至地面時，魔術(shù)托起青年那任由血色渲染的身軀，直到蓋提亞的手環(huán)抱住青年的肩膀，手穿過了膝彎，才停止作用。

    兩人就這樣浮在空中。

    真是惹到了不得了的家伙啊。太宰治嘴角顫動了下，勾出一個晦暗的弧度。假如要說那只老鼠和他誤算了什么，大概就是低估了目錄本身的意志。

    “交給與謝野醫(yī)生吧，她的醫(yī)術(shù)我可以保證?！碧字纬雎晞窠?，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是藤丸立香的傷勢，越拖下去越不利，等人涼透了，那就只能找冥土追魂來了。

    蓋提亞根本不為所動，就這樣懷抱著青年，似乎對方的血流干凈也無所謂。金色的睫羽蓋住鮮艷的瞳色，如是金色的麥浪遮住了初誕的太陽，但里面蘊含的熱量仍然是太陽的溫度，不會因為形式的改變而發(fā)生變化。

    “退下?！彼煌鲁鲞@個詞。

    語氣居高臨下，蓋提亞說得極其自然，好似他本身就該這樣說話，先前與眾人的距離感已經(jīng)是降尊紆貴，而現(xiàn)在他只是重新回到自己應(yīng)有的位置罷了。

    武裝偵探社的幾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選擇了遵從，并看著他們齊齊消失在夜色里。

    酒店房間內(nèi)。

    鎏金的字符像是有生命般自我生長著，編織著，那璀璨的光輝照亮了海，也點燃了血。

    舒緩如水的魔力涌動在回路里，又因為子彈還沒有取出來，所以只能暫時保證他的傷勢不惡化。

    十戒有序放飛，它們宛如行星環(huán)繞恒星，遵守著秩序，只不過這一次將藤丸立香也接納了進去，他躺在術(shù)式的正中央，蓋提亞虛浮在上空一點的位置，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魔術(shù)回路的那次。

    那時的輝光也如這樣絢爛，奪目，使人總會聯(lián)想到教堂的頂窗掉進來的亮光。

    一顆子彈穿透了手腕，一顆

    原本是要擊中頭顱的，但被他躲避開去，穿透了肩膀，其他的他也忘記了，只覺得現(xiàn)在到處都在作痛。

    他小聲抱怨道：“這樣真的好痛，吉爾伽美什王居然不設(shè)置一下防御術(shù)式的嗎，我回去就抱著他的腿哭……”

    “為什么不哭?！?/br>
    蓋提亞每次提出問題都用平鋪直敘的語氣，似乎早就篤定了答案。

    青年嘀咕了下，覺得他問問題總是不夠誠心，然后苦中作樂式的露出笑容正打算回答，結(jié)果因為魔術(shù)式狠捏了下貫穿傷旁邊的位置，頓時痛得臉色一白。

    “都說了痛啊…”

    “為什么不哭呢，藤丸立香。”蓋提亞完全沒管他齜牙咧嘴的表情，單刀直入地重復(fù)問題。

    藤丸立香流露出了略顯苦惱的表情，平時伶牙俐齒，就算面對作家們也不遑多讓，此時竟語竭詞窮。

    隨著術(shù)式的修復(fù)，他這會兒有了點力氣，見溫暖的金發(fā)垂落在手邊，便用還能活動的右手繞了點他的金發(fā)，金色的線段扭曲成螺旋，接著由于內(nèi)里支撐物的抽離而形狀崩塌。

    藤丸立香很簡單的答道：“因為還可以忍耐?！?/br>
    因為生命是寶貴的，才無法寬恕自己的弱小，并要把這份感情始終秉持在心頭，不可以忘卻逝去的生命，不可以膽怯生命的未來。

    不管這份命運有多么沉重，多么的辛苦，接下來要繼續(xù)笑對生活。就算喉嚨無法喊叫，眼睛也不能哭泣，接下來要繼續(xù)心懷希望。

    但，那是不對的，這種希望已經(jīng)顯得過于沉重了，宛如詛咒一般。蓋提亞卻這樣想到。人類越是感受到痛苦，便越是要哭泣，眼淚承載的是一個人一生的回響。

    他看慣了人類在生與死的螺旋中前赴后繼，也看倦了眼淚匯聚的苦痛之海，然而，這是第一次為某個人無法落淚而感到嘆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