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月媽的電話是早上6點打來的，鈴聲響起時龔月正窩在徐墨懷里睡得香甜。

    “怎么了？老媽?！彼睦锎蛄藗€突，如果沒有急事，老媽是不會這個時間來電的。

    “月月，你……林振聲剛才打電話來，說老太太病危，讓你務(wù)必過去，說估計也就這一兩天的事?！饼彵谭荚疽膊幌脒@么早吵醒女兒的。

    “知道了，我現(xiàn)在就訂機票?！饼徳伦蛲硭迷?，現(xiàn)在倒也不如何困。

    “機票林振聲已經(jīng)訂好了，你帶上證件到廈門高崎機場8點45分登機就可以了……”龔碧芳又細細交待了些注意事項，詳細的航班信息已經(jīng)發(fā)到她微信上了。

    龔月打完電話才轉(zhuǎn)身抱了抱貼在她身后的男人，“徐墨，我的畢業(yè)旅行提前結(jié)束啦。以后我們有緣再聚。”

    她這話一說，就感覺抱著她的臂膀一緊，離別的愁緒一下子竄上心頭。人生就是這樣，歡樂時刻有時真的很短暫。

    “用完就丟？”男人嗓音沉郁，臂彎收得愈發(fā)的緊。

    “你要回北京，我家在江城，相隔幾千里呢？”她也是萬分不舍，可老媽早就在江城二中給她謀了個音樂教師的職位。想起兩鬢漸生華發(fā)的mama，再轉(zhuǎn)身看著這個讓她心動不已的男人，龔月心里無聲的長嘆。

    “辦法總比困難多。”徐墨感覺自己長這么大都沒這么緊張過，“別放棄我，龔月。”

    “我們認識才不過兩天，你……”

    她的話很快被徐墨打斷，“兩天說的是你，我不是……”徐墨在想，這個女人是從什么時候走進他心里的？她過往的形像如幻燈片般在腦海中回放，清澀的、狡黠的、驕傲的、悲傷的、嫵媚的……

    *

    告別了徐墨，這個她一轉(zhuǎn)身就開始想念的男人，龔月登上了飛往香港的航班。

    出了香港國際機場，林家的車已經(jīng)在候著了，來接她的除了林家的司機權(quán)叔，林振聲也坐在車后排，看著他溫煦又討好的一張臉，龔月發(fā)現(xiàn)很難將他與兩月前那個在瑪麗醫(yī)院當著一眾醫(yī)護人員狠扇她耳光，指著鼻子罵她“冷血”的男人聯(lián)系在一起。

    或許是她的臉色實在淡漠，或許是知道開口也討不了好，他也只在兩人雙眼對視的一瞬試著張了張嘴，話語卻終是沒出口。眉眼有些許相似的兩人就這樣無言地坐后排的兩端，形同路人。

    車即駛?cè)氍旣愥t(yī)院，男人的臉在下車前一秒變得無限哀戚。

    龔月發(fā)現(xiàn)這些年她是真的沒誤解他，兩人不是性格脾氣相沖，而是叁觀不合。

    這樣想著，她對趙老太那點不滿似乎也淡了些。倘若不是那次爭吵，老媽可能還一直跟林振聲這人綁在一起，老媽估計就不是中度抑郁，服藥輕生那么簡單了。

    病房外烏泱泱站了一堆人，這些都是趙老太的親屬朋友和集團高管。人堆里走出叁四人跟她和林振聲打招呼，龔月向他們點了下頭示意，便徑自進了病房。這些人里有一部份她認識，更多的是完全的陌生。

    趙老太的狀態(tài)確實是不妥了，較兩個月前又瘦了一圈。這個昔日果敢干練,氣場強大的女強人也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刻。

    龔月不遠不近地站在病床前，看著這個接觸不多的祖母，感覺像是又回到了15年前那個喧囂的夜晚。7歲的她緊緊攥住mama的手不放，不哭不吃不喝不肯入睡。許是預(yù)感自己一旦松手，她們母女將再難相見。

    渾身黏滿儀器導(dǎo)管的老婦人神智尚算清醒，她抬眸示意身邊的兩兒一女暫時回避，獨自留下龔月，“坐！成碌杉棟係喥做乜?！保▌e像根柱子似的站在那。）她嗓音暗啞無力，卻還是她一貫的語氣。龔月上前一步，在距床最近的椅子上坐下，還傾身為她墊高了枕頭。

    “仲係咁憎我？成日罵我千年老妖？”（還那么恨我？整天罵我千年老妖？）趙官華后腦枕在調(diào)整后的枕頭上，輕輕舒了口氣，說話時眼看著龔月，似笑非笑。

    “邊有咁大嘅仇恨！?細蚊仔隨口噏。”（哪來那么大的仇恨！不過是小屁孩的氣話。）龔月見床頭邊上擺著兩碟水果，順手捻起一顆車厘子往嘴里送，“舊時嘅千歲唔係皇后就係王爺，你就當我係贊你喇！”（舊時的千歲不是皇后就是王爺，你就當我是贊你吧?。?/br>
    “口花花，似足你個老豆！”（油腔滑調(diào)，像極你那老子?。├咸睦夏樳@下是真的有了點笑意，不過她說的這話龔月不接受，像塊叉燒也別像那男人。

    “真?zhèn)S唔放心你果個老豆，幫人哋養(yǎng)仔養(yǎng)左十幾年都唔覺，成日傻嚇傻嚇咁。”（真不放心你那老子，幫別人養(yǎng)兒子養(yǎng)了十多年都沒察覺，整天傻里傻氣的。）

    趙老太說的是3年前的一場鬧劇，她讓人給“孫子”做了親子鑒定，結(jié)果還真不是林振聲的種。當時的離婚鬧劇都上熱搜了。

    “唉！”老太長嘆一口氣，想來是為臨了都還要為兒女cao心吧，“以后肯不肯幫我睇住D你老豆？”（往后愿不愿意照顧你那老子？）

    “佢又點會慘到果個地步！”（他哪會落魄到那種景況?。徳率钦娴倪@么想，林振聲混得再差也不會如此?？衫咸珔s定定地望著她不語。

    這是讓她表態(tài)的意思了。

    “如果佢真?zhèn)S行衰運，我就租屋俾佢住，日后我食乜佢就食乜，頭疼身熱我來醫(yī)，去賭去浦我就冇眼睇喇！”（如果他真有那落魄的一天，我租房給他住，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生老病疼都歸我管，賭資嫖資別找我?。徳略趺聪刖驮趺凑f，也沒細看趙老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