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孔業(yè)以為謝半悔還要說感謝的話，他擺擺手往外走，“吃飯地點我定，走了?！?/br>
    房子賣掉之后，謝半悔前二十多年的倒霉人生，突然逆風翻盤，來了個大逆轉(zhuǎn)。

    賣房子多賺了十萬塊錢，工作這方面，突然香餑餑起來。

    有人給謝半悔主動打電話，說讓他有時間過來談工作。

    謝半悔疑惑著問，“是楊宏偉楊經(jīng)理介紹的？”如果是楊宏偉，就要把純利潤，分過去一半。

    對方說，“不是，你來了就知道了?！?/br>
    一個土豪要建小別墅，極致得奢華。

    土豪十分爽快，沒問太多，來了就問什么時候能開工，工程款預付給了不少。

    開工后，謝半悔從別人那里聽說，這土豪之所以這樣大方，是因為得了一份滿意的設計圖，喜歡得不得了。

    “什么設計圖，又不是藏寶圖?！敝x半悔嗤之以鼻。

    別人說，“聽說是個很厲害的設計師，咱們看不懂圖紙?！?/br>
    幾個月的建筑，房子終于現(xiàn)了輪廓，驗收過，算是竣工。

    土豪來收房那天，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明天去公司財務結(jié)算工資，我已經(jīng)給他們安排過。”

    這是謝半悔見過的，結(jié)賬最豪爽的甲方了。

    “謝謝你?！敝x半悔感謝每位衣食父母。

    土豪又問，“你認識戴工？”

    “誰？”

    土豪拍著謝半悔的肩膀，“戴瀚漠，戴工啊。這房子就是他畫的圖紙，他可是不輕易給人畫圖的。”

    “江城的戴瀚漠？”

    “除了他還能有誰?！蓖梁勒f，“多少人找他求設計稿，你說巧不巧，他就答應我了。”

    接私活兒。

    戴瀚漠是缺錢了嗎？

    土豪接著說，“戴工就一個要求，房子要找你建，說你靠譜?！?/br>
    “……”原來不是天上掉餡餅，而是別人把餡餅蓋在了他頭上。

    距離戴瀚漠離開南濱市，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

    謝半悔給曹孔業(yè)打電話，“是誰買了我的房子？”

    “怎么了？出什么問題了？”曹孔業(yè)緊張地問。

    謝半悔說，“是戴瀚漠嗎？”

    曹孔業(yè)罵了句，“不是?！?/br>
    “和他有關(guān)系的人？”

    曹孔業(yè)見瞞不住了，才說，“是戴瀚漠介紹的買主。你不是讓我?guī)兔Τ鍪址孔拥穆?，那房子地理位置不算太好，我問了好幾個朋友，都不樂意要。我就發(fā)了條朋友圈，上次來，戴瀚漠加了我微信，我忘記屏蔽他，他看到了，問我這事兒了，我就說是你要賣房子，他給介紹的買家……怎么了？是買家有問題，還是房子質(zhì)量有問題?！?/br>
    “是我有問題?！敝x半悔啪地一聲把電話掛了。

    曹孔業(yè)拿著手機，莫名其妙地嘀咕，“我看就是你有問題?！?/br>
    一單完成了，能休息幾天。

    謝半悔去菜市場，買了條魚和些其他菜，提著回家。

    姚夢蘭已經(jīng)煲了粥，準備一個小時后開火炒菜，一般那個時間，謝半悔會回家。

    “怎么買這么多菜？”姚夢蘭打開袋子看，“想吃魚了？”

    “嗯，饞了?！敝x半悔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姚夢蘭洗菜。

    姚夢蘭勸他，“累了一天了，快去坐著歇歇吧?！?/br>
    “不累。”謝半悔仍舊站著。

    姚夢蘭招手讓他過來，“要不過來看看怎么做飯的，學會了以后想吃就能自己做?！?/br>
    “我不學，想吃了，你給我做就行?！敝x半悔嘴上說著不樂意，還是挪過來站在旁邊。

    姚夢蘭無奈地笑，“我哪能跟你一輩子，你學會了才是你自己的?！?/br>
    “你就跟我一輩子吧?！?/br>
    三菜一湯，有葷有素。

    謝半悔讓姚夢蘭坐著，他進進出出地端菜上桌。

    母女兩個面對面地坐著，姚夢蘭夾菜放在謝半悔碗里，“今天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沒事兒啊?！敝x半悔擠出一個笑容。

    姚夢蘭是親媽，自然看得出來，“明天想吃什么？我提前去買菜?！?/br>
    “媽，我們離開南濱市吧?！边@件事情，謝半悔想了一路。

    姚夢蘭沒問，點頭說好。

    謝半悔低頭，不爭氣，眼淚掉在碗里。

    “吃飯不許哭。”姚夢蘭抽了紙巾遞給他，這才問，“怎么想著搬家了？”

    謝半悔拿著紙巾揩掉鼻涕，“遇到個熟人，不想讓他發(fā)現(xiàn)我在這里?！?/br>
    “你爸找你了？”姚夢蘭放下筷子，緊張地追問。

    “不是，不是他。是高中同學，很久沒見了，突然見到他了。”謝半悔沒說戴瀚漠的名字，以免姚夢蘭會問得更多。

    “那就換吧。”姚夢蘭一直這樣，只要是謝半悔想要的，她總是在盡量滿足。

    “欠了人情，該還就還，越堆越多，就還不完了。”

    謝半悔在單獨的房間里坐著，手邊的煙灰缸里已經(jīng)堆了五六個煙頭。

    他要想想，仔細想想。

    當初為什么要來南濱市呢？

    他高考失敗，為了躲開謝光榮，才逃到這個陌生的城市。

    十年。

    謝半悔用了十年時間，才剛剛摸到穩(wěn)定生活的邊緣。可能再花費掉兩年的時間，他就可以在南濱市購置一套房產(chǎn)，徹底落腳在這個城市。

    現(xiàn)在，他要帶著姚夢蘭重新顛簸嗎？

    前期投入大量資金維系的關(guān)系網(wǎng)，他舍得斷掉嗎？真的能去另外一個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嗎？

    今年的謝半悔二十七八了，下一個十年，他就三十七八了。

    那時候的姚夢蘭多大年齡了呢，六十多了。

    如果下次，在另外一個陌生城市再見到熟人呢，他要再次像個蝸牛一樣，搬著重重的殼，搬家嗎？

    謝半悔已經(jīng)沒有十年前的勇氣，他知道怕了。

    這十年，幾乎耗盡了他對生活的全部熱情。

    逃避。

    這是謝半悔一直在做的事情。

    那是因為迎面解決問題，會有損失，而逃避不會。

    可現(xiàn)在逃避會帶來一連串的負面效應，謝半悔不得不正面解決問題。

    戴瀚漠的手機號碼，謝半悔有。

    一個是a市，高中時候用的，另外一個，是戴瀚漠上次來南濱市時候給的，歸屬地是江城的電話。

    這十年，謝半悔換過三次手機，戴瀚漠的號碼，被復制了三次。

    手指點在“戴瀚漠”這三個字時，謝半悔的指尖微微顫抖。

    那邊很快接起。

    “咳，我是謝半悔?！敝x半悔主動自報家門。

    戴瀚漠說，“我知道，有來電顯示?！?/br>
    謝半悔的手指甲摳著桌面上的一塊翹起來的皮，“劉總的房子今天驗收了?！?/br>
    “我知道，他給我打電話了。”戴瀚漠回。

    “接私活兒，對你沒有影響嗎？”戴瀚漠不是商人，他更像個藝術(shù)家，就該愛惜羽毛。

    戴瀚漠說，“有，不過不大?！?/br>
    “哦，這就行?！敝x半悔說，“下次別這樣了。”

    “怎么樣？”

    “別捆綁我，給我介紹客戶，我不差這一單?！敝x半悔打電話就是說事情的，“這次的事情謝謝你了?！?/br>
    “不客氣?！?/br>
    話該說的已經(jīng)說了一大半。

    謝半悔又說，“房子的事情也謝謝你了，賣家比著我買的時候，高了十萬塊錢，等會兒我轉(zhuǎn)給你?！?/br>
    “不用了?！?/br>
    謝半悔堅持，“你已經(jīng)幫了我大忙?！?/br>
    戴瀚漠問他，“說完了嗎？”

    “嗯?！?/br>
    “掛了吧?！?/br>
    “……好。”

    謝半悔沒來得及摁下紅色的通話鍵，戴瀚漠那邊已經(jīng)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