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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攝政王還沒駕崩在線閱讀 - 第112頁

第112頁

    此時哀鼓的最后六聲回響,大抵就是攝政王留在人間的最后一句遺言。

    只可惜他再也沒能見過一面。

    宮門口原本停著的一架架馬車逐漸走遠(yuǎn),其余大臣們見沈慕之向?qū)m內(nèi)回望,議論紛紛。

    沈慕之在朝中人脈極佳,過了一會兒,便有其中一位上來拍了拍沈慕之的肩膀:“沈兄,老哥知道攝政王對你提拔有恩,但那人行事乖張無序,誰知道他提拔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如今人走賬清,你也不必為他難過?!?/br>
    沈慕之輕輕推開半步,冷淡而疏禮的頷了頷首:“謝謝劉兄,今日我還有事,改日定請你一敘?!?/br>
    那人不過三十有幾,哈哈一笑,回頭順著沈慕之的視線看了眼宮中,竟長長舒了口氣:“終于死嘍!”

    最終,除了沈慕之的馬車,宮門前只剩值守的侍衛(wèi)靜默而立。

    也許是晌午的日頭實在太過艷烈,小廝偷偷的看了眼自家主子,竟發(fā)現(xiàn)他輕輕閉了閉眼,眼角似有些極難看清的淚光。

    宮門前guntang的青石板被烤得炙熱,值守的侍衛(wèi)終于看不下去,忍不住道:“沈大人,東宮今日去了很多名醫(yī),禁令想必不嚴(yán),若您想去見攝政王最后一面,屬下覺得應(yīng)該也不會很難。”

    沈慕之微微移開視線:“名醫(yī)?”

    “是的?!?/br>
    侍衛(wèi)被烈日曬出了一身汗,身板還是筆挺筆挺,“太子……不是,陛下為攝政王請了許多民間的神醫(yī)來看,今日才剛進(jìn)宮,唉,可惜攝政王恐怕沒能等到……”

    沈慕之沒有說話。

    宮中的侍衛(wèi)基本都知道這位年輕的二品相卿出身民間,并非官宦子弟,自然也樂意跟他多說幾句。

    因此那侍衛(wèi)又道:“屬下看您都在這兒站了快一個時辰了,攝政王也不知能不能入皇陵,若您現(xiàn)在不去,恐怕真的再也見不到了?!?/br>
    恐怕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這句話就像是撕開最后那層砂紙的刀,頃刻間便將沈慕之狠狠刺得鮮血淋漓。

    他幾乎一下子沒能站穩(wěn),晃了晃才定住身形。

    沈慕之將手中的幾本奏疏放在了小廝懷中:“你先回去?!?/br>
    小廝呆了下,傻道:“???那您,那您呢?”

    “你回去后,替我準(zhǔn)備一壺桂花酒。”

    沈慕之幽靜的聲音像是一聲輕嘆,很快便散在了風(fēng)里,“我再去……看他最后一眼?!?/br>
    *

    掌管宮中生死正歷的史官已歷經(jīng)三朝,先帝駕崩后告病回家修養(yǎng),便由他的嫡子陳子木暫時接管了工作。

    生死皆乃定數(shù),萬般不由人,因此生卒史官的工作向來簡單枯燥,連工作方式都是千篇一律,總也講不出任何新意。

    宮中的報喪聲一傳,哀鼓緊跟著響過。

    六聲之后,人死音散,方可記入時辰之內(nèi)。

    攝政王駕崩雖是大事,可大歷恐怕沒人希望攝政王繼續(xù)活著。

    才接任父親工作沒多久的新史官飛快的走完了前面的一系列cao作,又取過竹簡,準(zhǔn)備進(jìn)入內(nèi)殿對攝政王的遺容與殿內(nèi)場景做進(jìn)一步記載。

    然而才剛踏入東宮殿內(nèi),他就愣了一下。

    因為……□□靜了。

    整個東宮明明外有數(shù)百位帶刀侍衛(wèi),內(nèi)有專門前來伺候攝政王衣食住行的幾十名宮人,就連此刻內(nèi)殿,只粗看一眼,也有差不多二三十人。

    可是這么多人,卻沒有人發(fā)出任何聲音。

    偌大的東宮內(nèi)除了裊裊升騰的安神香,仿佛一切都無聲無息。

    就像是……躺在內(nèi)殿中美人榻上的人只是陷入淺眠,而其他人都怕驚擾了他。

    這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史官陳子木覺得毛骨悚然。

    他下意識向周圍環(huán)視了一圈,輕而易舉的便在美人榻邊看到了微微彎腰,身著金絲朝服的太子殿下……又或者說,明日就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

    登基大典前一天,攝政王崩。

    不像是以往對太子的百般欺辱,倒像是趕在他登基稱帝之前……送上最后一份大禮。

    縱然在南疆耽誤兩年,最為大歷未出閨閣少女們所愛的太子殿下依舊風(fēng)華冠世,容色無雙。

    最關(guān)鍵的是,依舊年輕。

    明日登基大典一過,他將會是大歷史冊上最年輕的帝王。

    在滿室?guī)缀跛兰诺姆諊?,抬步走進(jìn)來的新史官便成了最突兀的存在。

    然而記錄生卒本就是他最根本的工作,縱然現(xiàn)場氣氛無比詭異,史官陳子木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攥緊了手中的竹簡,向晏榕和諸鶴身旁走了過去。

    只走了幾步,他便覺得大汗淋漓。

    這內(nèi)殿之中除了撲鼻而來的定神香之外,還不知道究竟燃了多少火盆,炙烤得整個室內(nèi)如同蒸籠,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而最可怕的是,在場除了已經(jīng)再無所覺的攝政王之外……竟沒有一個人提出任何異議。

    汗水滾滾的沿著新史官的額際滑落下來,他顫著腿,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美人榻旁,本著工作的勇氣看向塌上的諸鶴。

    而下一秒,他身上的熱汗便登時全凝成了無法控制的涼意。

    ——太子殿下……不,陛下在親吻攝政王。

    不是額頭,不是臉頰,不是鼻尖。

    是唇。

    攝政王的唇早已經(jīng)褪去了全部血色,從陳子木的角度看過去,甚至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