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腦中轉(zhuǎn)而是哭嚎震天的災(zāi)民,轉(zhuǎn)而是周成滿是橫rou的臉——到了最后,定格的卻是遠在燕都的那個人。 就像沈慕之所說的那樣…… 不,或許,就算不是為了口實,以他對自己的感情,恐怕也會來的。 晏榕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心里陡然間一股恨意涌了上來。 不是對諸鶴的,是對自己的。 是因為他不夠強大,才會被困囹圄,才會無法違抗遺詔之命,才會屈于攝政王,甚至到了這種時候,還不得不去求他。 各種情緒在晏榕腦海中沖突交融,撞得他了無睡意,推開屋門,想去庭院隨意走走。 已經(jīng)入了后半夜,江北總督府內(nèi)一片安靜,就連打更的下人都了無蹤跡。 臨江颯颯的晚風(fēng)將晏榕刮得無比清醒。 他在院中站了許久,正要回屋,卻聽到院外隔著漆石拱門傳來一陣放輕的腳步聲與燈籠的光亮。 是值夜的侍衛(wèi)。 晏榕下意識向拱門后靠了靠,遮住了身形。 一左一右兩人走的近了,便隱約傳來細碎的話音。 “方才宴席正中座位的便是太子殿下?我沒看清長相,真如市井傳的那般容貌舉世無雙?” “我也沒機會近跟前去,不過比起太子,我更希望攝政王來?!?/br> “為啥?” “嘿,別說你沒聽過攝政王和先帝的風(fēng)流事兒?我真想看看能讓先帝十幾年都不膩的人究竟長什么樣,是不是連肌膚都跟水做似的?!?/br> “還有這事?。课也恢?!” “不知道也正常,十多年了。據(jù)說攝政王才是真正的絕艷天下,上先帝床的時候才十二三歲,從此寵冠這么多年,不然你以為他憑什么直步青云?我跟你說,坊間都傳他是無雙的名器,讓人一進去就不想出……” 腳步聲漸漸遠了。 燈籠昏黃的余光也散了開去。 晏榕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時間仿佛神思都出了竅,連眼神都居無定所。 他努力攥緊每一根手指,想讓自己將思緒重新拉扯回來。 可是沒有用。 他無法不去想腦海中諸鶴的那副好樣貌,無法不去想他那顆淚痣,無法不去想他的父皇—— 一瞬間,他甚至不能控制的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被諸鶴騙著看到的那本春宮圖集。 那上面的一對男子姿態(tài)放蕩,盡情交合,尤其被壓在下面的身形顯然更為纖細,輕仰著頭,唇畔微開,表情說不出是歡愉還是痛苦。 諸鶴……也是這樣伺候他父皇的么? 第27章 每一張圖集畫冊上的人, 每一個不同的姿勢, 每一種表情,仿佛在一瞬間都描摹上諸鶴那張漂亮的臉,在晏榕腦海里反反復(fù)復(fù)的鐫刻,烙得他連指尖都熱得發(fā)燙。 月色微涼。 拱門外的回廊盡頭終于消弭了最后一絲聲音。 晏榕強迫自己閉了閉眼,正要回屋, 便聽身后一道有些陌生的聲音叫住了他。 “太子殿下,許久不見?!?/br> 那聲音像是被月光洗過, 幽靜而平和,卻又透著種毫無人間煙火氣的涼意。 他甚至沒聽到任何腳步聲, 就像是這個人已經(jīng)在此等候他多時,此時見他要走, 才出聲一般。 晏榕蹙了蹙眉,轉(zhuǎn)過身去。 在寂靜的夜色之中, 一襲白袍的僧人就站在不遠處的芭蕉葉下。 那僧人眉目生得十分俊秀, 看不出年紀,只覺得異乎尋常的年輕,身上的白袍繡滿暗金的經(jīng)文,眉間一點朱砂紅得無比奪眼, 像是滲出的血。 他向晏榕行了個佛禮,朗聲道:“小僧相錦, 見過殿下。” 晏榕一愣。 先帝在位時, 曾有一名姓相的高僧預(yù)言有亂星降世, 禍亂朝綱, 先帝聽后大怒,將這名高僧扣入御花園旁的萬樓閣中,一關(guān)便是數(shù)十年。 彼時晏榕還小,只依稀聽過宮中傳言,后來此事便在宮中成了禁忌,隨先帝仙逝一并埋了起來。 只是沒想到數(shù)十年過去……這人竟依舊如此年輕。 晏榕眉目微斂:“你是……” 相錦似是一眼便看穿了晏榕的想法:“殿下,先帝駕崩,小僧與他之間約定已破,自不必繼續(xù)留在宮中。” 宗帝與相錦間具體發(fā)生過何事已無人知曉,晏榕便不再問:“大師緣何在此?” “佛緣在此,吾自來此?!?/br> 相錦叩了個佛禮,“太子殿下將為天下之主,不應(yīng)神思不定,郁郁不安,容小僧多問一句,殿下可是因方才走過那二人煩憂?” 晏榕一頓:“你聽到了?” 相錦仿若沒看到面前人眼中的殺意,平和道:“天下悠悠之口,殿下如何堵得過來?!?/br> 晏榕聲音冷了幾分:“那孤當如何?” 相錦道:“殿下為何因攝政王而憂?” 晏榕道:“攝政王性情無常,屠戮百姓,擁兵自重,孤如何不憂?!?/br> 相錦看了看晏榕:“若是因此,殿下便該惱恨攝政王,而非如今這般?!?/br> 晏榕:“孤如何?” 相錦道:“面色惶然,心有不虞。殿下,您為何因攝政王與您父皇之間的關(guān)系而困擾,您感到憤怒、憂慮、心思不寧、還是嫉妒?” 還是……嫉妒? 最后的兩個字像是一柄直直剜rou剔骨的刀柄,將他久久無法見天日的陰暗心思剖了個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