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小隱,莫再胡言亂語了,束手就擒,把rou身交給我吧。”巫郁離的笛音一轉(zhuǎn),黑甲行尸吼聲震天。 “我知道了……”戚隱忽然想起什么,吼道,“因為你不愿意他和你一樣,被困在記憶的荒城!” 記憶猶如腐枝敗葉,在時間的泥沼上一層層堆積。巫郁離在這泥沼里困了太久,苦難結(jié)成傷疤,永遠在他的記憶里留存。 所有和他同時代的人、神、妖魔都已死去,他是被時間遺落的一粒砂石,煢煢孑立在漫漫時間長流。他想念他的小孩,所以他為扶嵐塑體重生。可他又害怕扶嵐像他一樣,被記憶的泥沼封住心竅,所以他封印扶嵐的記憶,讓他無法記得前世。 ——“阿離大人,我可以去看扶嵐花么?“ ——“阿離大人,我會變成白鹿大神的扶嵐花,以后你想我了,抬頭看月亮……就能看見我啦……” 過往的所有承諾和期盼,以另一種方式悄然實現(xiàn)。這個瘋狂的男人,這樣執(zhí)著地復活扶嵐,復活白鹿,復原月牙谷,戚隱恍然間明白,他想要把過往所有的一切,以新生的方式,帶回到他的身邊。 嘶吼聲連綿起伏,戚隱已經(jīng)被狂暴的行尸團團圍住,斬骨刀卡在一具行尸的肋骨條里拔不出來,兩個行尸瞅準機會將他撲倒在地。四面八方行尸全涌上來,壓住他的手腳關(guān)節(jié),壓住他的脊背。他奮力甩開幾個,黃金刀切入它們的鎧甲,可很快有新的行尸補充進來,以膝蓋跪住他的手腕。 “巫郁離,他是你的孩子!”戚隱嘶聲大喊,“我哥想起來了,我哥把月輪天的大根斬了,他什么都想起來了!你去見他,去見他啊!” 最后一聲喊都被尸群淹沒,巫郁離依然漠然站在花燼的中央,無動于衷地看那個傻子一般的男人竭力地嘶吼。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傻瓜,巫郁離憐憫地想,明明自己已經(jīng)命懸一線,還要記掛旁人的羈絆。明明他巫郁離曾親自設計誆殺扶嵐,卻還心存希望他懷抱著對扶嵐的溫情。 或許他曾經(jīng)有過對那孩子的憐惜,然而時間已經(jīng)過去太久,那脆薄的情感早已遺忘在時間的長海。他苦心籌謀數(shù)千年,等待的就是今日,任何阻擋他滅世之路的人都必須死去。他步到戚隱的面前,俯視這個頭破血流的男人。 “小隱,你真是個奇怪的孩子。你的哥哥為天下所叛,慘死無方。你為何要救這些所謂的蒼生,又為何要竭力在我面前提那個已經(jīng)死去數(shù)千年的孩子?”巫郁離嘲諷地微笑,“你當真以為,我會耽于私情,放棄我數(shù)千年的籌謀?可笑,睜眼看看你要救的凡世。我也曾隱居凡世,看到的不過是為了謀奪家產(chǎn),不惜鴆殺兄長的弟弟。為了求生,不惜殺子取rou的父親。只有我的月牙谷,孩子永遠不會長大,只有這里,永遠沒有爾虞我詐,殺戮爭伐。” “師叔,你誤會了,拯救蒼生什么的,我從來沒想過。”戚隱笑了笑。 “哦?” “我想救的是你?!逼蓦[啞聲道,“是你啊,師叔。” “那你就應該奉上你的rou身,省去這般周折?!蔽子綦x沒什么表情,漠然望著他,透過他銀灰色的眼眸,與深藏在他心海里的那個神祇對視,“神,你依舊不愿回來么?” 戚隱死死盯著他,沒吭聲。 “也罷,那我便剖出您的心臟,放入山前的那尊白鹿神像,”巫郁離召來斬骨刀,撫摸那冰冷的刀刃,“神,您沒有rou身,以神像之軀俯瞰月牙谷也未嘗不可。您將與月牙谷,與我們,一同永恒?!?/br> 扶嵐低眸注視那一株枯萎了的小蘭花,又站起身,看博物架上放置的法寶。其實沒什么有意思的東西,都是些普通的符咒、仙丹什么的。他回過身,去看那張古琴,指尖劃了劃琴弦,流淌過流水般的樂音。他注意到古琴邊上的書架上有一方小盒。同樣積了一層厚厚的灰,結(jié)成了網(wǎng)。 阿九吐了吐舌頭,說:“阿離大人不怎么在這兒歇息,我們就沒打掃?!?/br> 黑貓嘟囔道:“這該是有幾百年沒打掃了。” 扶嵐把灰刮掉,打開,里面是一支竹笛。 他知道,這是三千年前,祝鳩氏,巫郁離削給小蘭花的笛子。 青色的小魚從窗外游回來,經(jīng)過孩子們贊嘆驚奇的眼睛,棲在扶嵐的指尖。扶嵐拿起笛子,沒有理會孩子們的叫喊,徑直走到崖上。茫茫風煙之外,透過飄散在外的小魚,他看見花海的戰(zhàn)況。 孩子們擁過來,問:“你在看什么呀?” 扶嵐沒有回答,只是淡淡掉過視線,問:“你們想學曲子么?” 斬骨刀的刀尖向胸口逼近,戚隱咬著牙掙扎,尸群死死制著他的關(guān)節(jié),他半分也動彈不得。他想完蛋了,果然還是打不贏這個活了三千年的老家伙。沒有誰能來救他了,戚靈樞和云知在月輪天,他們不知道他已經(jīng)到了這兒。就算他們知道,也不知道月牙谷在哪兒。他的哥哥也救不了他,他剛剛重生,道行不高,蹦起來也打不著巫郁離的腦袋。他深呼吸,心里泛起悲哀。仰起頭,天光灑在眉心。死在這里也不錯,風景好,可是心里還是有遺憾…… 他不甘心。 風中傳來銳利的劍鳴,一下把他的思緒截斷。他猛地扭過頭,一道兇狠的魔氣橫插進來,將壓制住他的行尸腐蝕成漿水。尸漿滴在他的身上,燙傷一般疼。戚隱一個激靈,迅速旋身閃退。云知踩著有悔劍從天而降,戚靈樞緊隨其后,魔氣奔涌,無數(shù)行尸倒伏于地。 “大師哥來救你狗命,怎么樣,是不是感動得快哭了?”云知落在他的身側(cè),揚眉一笑。 “你們怎么會來?”戚隱驚訝。 戚靈樞朝他伸手,他發(fā)間一枚符咒飛入手心,“追蹤符?!?/br> 戚隱無奈,這幫混蛋,一個兩個都往他頭發(fā)里藏東西。 “幸虧你師哥我深謀遠慮,就猜到你會自己過來?!痹浦诌肿?,朝巫郁離揮手,“師叔,好久不見,您更漂亮啦!” 巫郁離嘆息著搖頭,“云知師侄,你還是這般伶牙俐齒。我奉勸你師父出海尋仙,你何苦又要回來呢?”他轉(zhuǎn)過身,笛子放在唇下,“也罷,你們在一起赴死,倒也有伴?!?/br> 笛聲再起,所有行尸驀然一震,齊刷刷朝他們望過來。黃金刀方出鞘,遠處傳來一陣嘔啞的苦笛,一聲接著一聲,像誰吃壞了肚子,肚子里噗嚕噗嚕作響。 “誰的笛子吹這么差勁?”云知露出牙酸的表情。 笛聲中,有一曲悠揚的調(diào)子,慢慢悠悠飛過來。無數(shù)曲調(diào)纏綿在一起,擾亂了巫郁離的御蠱骨笛,行尸里面的蛾子辨不清聲音,開始兜頭亂轉(zhuǎn),更有許多直接沖出了尸骸,在空中結(jié)成一團斑斕彩云。 戚隱認出了那曲小調(diào),它曾響在白鹿神殿,曾夜夜迎接白鹿從林中歸來。除了巫郁離,只有他哥會這調(diào)子。戚隱的心里沉甸甸的暖和,是他哥,那個傻呆呆的小男孩。扶嵐注視他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 “二位師哥,幫我開個路?!逼蓦[腰后的刀囊一震,十二把黃金刀飛出,在他的手里組成一把完整的十字護手長刀。 “知道了,”云知扭了扭手腕,劍影在周身排開,“弟弟打架,哥哥們當然要奉陪!” 戚靈樞拔出問雪劍,魔氣會呼吸一般漲漲落落。 戚隱緩慢地吐息,冰涼的氣在他周身結(jié)出冰花。 “那么,”飄渺的笛音中,他低聲道,“就讓我們師兄弟四人,一同為師叔送終!” 三個人同時發(fā)動,魔氣追隨劍影,斬破滿地尸骸和飛蛾。云知的有悔劍橫切出去,一圈的披甲尸攔腰而斷,黑血飛濺中魔氣后發(fā)而至,將三個撲向他的走尸蝕成碎骨。戚靈樞的魔氣繞過有毒的飛蛾,只吸食行尸枯萎的血rou。飛蛾從尸骸中飛出,黃金刀光追上,將它們斬成齏粉。 笛音在繼續(xù),飛蛾繼續(xù)紊亂,尸體連連撲倒,沒有行尸可以追上他們奔襲的步伐。 很好,就是這樣!戚隱一躍而出,直奔遠方的巫郁離。 “神,這就是你的選擇么?” 十二歲模樣的男孩子,彎腰撿起了斬骨刀。他手腕一抖,刀光冰冷地濺射開。自從斬骨刀失落在靈山廢墟,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握過這把刀了。沉雄的心跳在手掌中復蘇,他轉(zhuǎn)身揮刀,刀光攜著刺骨的勁風,同黃金刀錚然相接。巫郁離臉上滿是冰冷的暴虐,風刃圍繞他的刀刃呼嘯翻卷,他的手中仿佛握著雷霆與颶風。 有生以來第一次,戚隱與這個可怖的大神巫對上了刀。 幾乎就在短兵相接的剎那時,“冰焰”無聲發(fā)動。 十指染上冰霜,從頭發(fā)到指尖,全身上下整個被冰封。心臟急跳,像有一個人在他胸膛里瘋狂地打著鼓。然而心跳還在加速、加速、加速!以他的刀刃為原點,周遭一切被冰封。銀灰色眼眸也結(jié)成了冰,它注視著面前的巫郁離,沒有絲毫情感。 巫郁離驚訝地發(fā)現(xiàn),眼前的男人實力比上次在云夢更上一層樓,他的斬骨刀像斬在鋼鐵之上,無法向前推進哪怕半尺。 因為戚隱已經(jīng)孤注一擲,燃燒五臟六腑,甚至是神魂,將冰焰發(fā)揮到了極致。他把自己的性命完全推上了賭桌。只賭這一次,要巫郁離的命! “師叔,”戚隱沙啞地道,“您該安歇了?!?/br> 沒有人能加入他們的戰(zhàn)局,紛紛雪雪的刀光織成一張龐大的網(wǎng),將他們兩個人整個罩住。像是兩個角斗的猛獸,不停地撕咬、相撲??床磺逅麄兊牟椒ィ荒芨惺艿絼C冽的刀風,和風刃在中心旋轉(zhuǎn),不分敵我,撕破兩個人的衣裳血rou。刺眼的刀光像扭曲的白蛇在空中絞住,兩個人的雙手一同被震裂。 不知道交戰(zhàn)了多久,刀與刀再次相遇,又是雷霆萬鈞般的一擊,兩個人都氣喘吁吁。落地的瞬間戚隱踉蹌了一下,捂住嘴吐出口血來?!氨妗钡臅r效臨近終結(jié),他的喉嚨里滿是鮮血的鐵銹味。他的五臟六腑都不堪重負,無處不龜裂,無處不流血。 巫郁離不是妖魔,他的傷口無法愈合。他的情況也很糟糕,臉上被劃了細細的刀痕,鮮血斑斑,如同梅花盛開,無端地艷麗。來不及了,戚隱知道,他必須了結(jié)這場仗。 “師叔,你們這幫人,要不想要救世,要不就是想要滅世,說真的,我跟你們真的不是一路人。”戚隱咳嗽著拄著刀站起來,“我他娘的,我只想娶個媳婦兒,每天蒙在被窩里睡大覺,好不好!我從來沒想過要當大魔頭,也沒有想過要當大英雄。我連劍都練不好,我他娘的能救什么世!” “閉嘴……”巫郁離沙啞地說。 他握住刀,鮮血沿著指縫汩汩地流。兩個人再次對沖,再次踉蹌著分開。 戚隱吐出一大口血,嘶啞地喊道:“師叔,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只想有個家,我想我和我哥成親的時候,師叔你拉著我的手說,戚隱,你他娘的要是敢對我兒子不好,我拼了我這條三千年的老命,也要把你的狗頭薅下來!” “他不是我的孩子!”巫郁離一刀斬斷他的話,兩個人在刀刃之后視線相接,“戚隱,你們當真是愚蠢,施予你們一點微不足道的溫柔,便心心念念到如今!我再說一遍,扶嵐不是我的孩子!” “你才愚蠢!”戚隱接住他的刀,跟上一道斬擊,怒吼道,“是你忘了。你忘了他是你的孩子,你忘了神是你的朋友。你忘了怎么愛他,你也忘了怎么愛你的神。師叔,你停手吧!” “閉嘴!”巫郁離的表情終于變得猙獰,他嘶聲大喊。 戚隱不斷斬擊,一斬連著一斬。巫郁離漸漸體力不支,在他的輪斬中敗退??蛇@個倔強的神巫仍然咬著牙揮刀,滿身浴血,如同惡鬼,如同妖魔。 “停手啊,師叔!”戚隱流著淚大喊。 “停手啊,巫郁離!” “停手啊,小月牙!” 最后一斬,巫郁離終于沒有接住,黃金刀劃出一個凄冷的、圓滿的月弧,鮮紅的血飛濺出去,染紅了一片神花。斬骨刀脫了手,巫郁離跪在地上,溫熱的鮮血漫過手指,滴滴答答。戚隱……或者說是白鹿,跪下身擁住他,喑啞地在他耳邊道:“我會跟你一起死的?。 ?/br> “神……你終于來見我啦……”男孩兒流著血淚,“為什么……你為什么不愿意回來?” “因為一切都有盡頭啊……”白鹿輕聲說,“小月牙,三千年了,太久了。所有人都死了,所有神也死了,當初活著的妖魔,現(xiàn)在也都沒了。太久了,太久了。我們的路,到終點了。” 白鹿的神魂從戚隱的身軀中溢漶而出,銀色的發(fā),銀色的眸,十二歲的模樣,一如許多許多年前,他們在月牙谷小山坡上的初見。巫郁離咳出一口血,道:“神……你還是沒有長大啊……” “是啊,你知道的,我永遠不會長大?!?/br> 戚隱把巫郁離平放在地上,鮮血從他的胸腹汩汩流出。戚隱拖著黃金刀,跌跌撞撞走向花海中心,黃金刀下劈,神花大根頃刻間停止了心跳。萬千花燼從巫郁離身側(cè)洶涌地蒸騰而起,白鹿跪在他身邊,淚水奪眶而出,可他是一縷魂魄,不會有眼淚,于是那些晶瑩的淚漶散成煙,隨風而去。 “小月牙,你還有心愿么?我?guī)湍銓崿F(xiàn)最后一個愿望吧?!?/br> 積郁在心中數(shù)千年的悲喜從空洞的胸口,順著汩汩而出的鮮血離開。巫郁離的意識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他的蝴蝶在消失,漸漸看不清騰涌而起的花燼,也看不清燦爛的天光。視野里只剩下白鹿朦朧的魂影,悲傷的眸子里映著他蒼白的臉龐。 過往的歲月在這一刻悠悠而來,他恍然記起許多許多年前他騎著潔白的麋鹿迎著天風,迎著月向上飛。是他忘記了么?他曾蹲在那棵冰晶樹的面前,撫摸那三個手拉手的小人畫,笑著對白鹿說:“小月牙愿意當您的朋友!”是他忘記了么?他曾在一豆燈光中溫柔注視那個小小的花妖孩童,教他吹笛,教他符咒。 是啊……是他忘了。他孤單了太久,所有燦爛的歡喜、熱烈的情感都遺落在時間的長海,只剩下滿心塵埃般層層掩壓的悲哀和痛苦。 他張了張嘴,輕聲道:“白鹿大神,您可以帶我飛高高嗎?” 白鹿泣不成聲,他虛幻的手撫上男孩兒漸漸闔上的眼睛,道:“我?guī)泔w?!?/br> 那首獻給神祇的笛曲依舊在風中靜謐地流轉(zhuǎn),男孩兒安詳?shù)叵萑肓碎L眠。隨著他的離去,所有飛廉神蠱同時死亡,身披重甲的行尸雕塑一般凝立原地。人間與南疆,所有行尸停止了活動,躲藏的妖魔偷偷冒出了頭,結(jié)界后的仙門弟子詫異地面面相覷。 那位月夜里吹笛的大神巫終于走上了歸途,在他永遠都不會醒來的長夢里,神鹿載著幼時的他飛向皎潔的滿月。 那時候戚隱終于明白,時間不是永不回頭地向前奔流,而是緩緩地回溯。當你足夠老,當你臨近生命的終點,時間的海潮會載著過往輾轉(zhuǎn)折返,回到你的身邊。 這個叫巫郁離的男人用盡一生等待這一刻,等待那個陽光被牧草染得藻綠的小山坡,等待滿山遍野哞哞的小牛,等待紛飛如蝶的笛聲中他與少年神明的相逢。那是他一生的開始,也是他所去到最遠的地方。 山崖上,扶嵐放下笛子,翩躚的蝶隨著風飛入遠天。 “阿離大人,再見?!?/br> 第148章 紼謳(三)(大結(jié)局) 扶嵐朝黑貓點點頭,黑貓扭了扭脖子,身形瞬時間脹大無數(shù)倍。扶嵐騎在黑貓背上,朝山崖上的孩子們揮了揮手,便朝花海飛躍而去。風帶著花燼撲著臉,落了滿頭皚皚的花。扶嵐落地的時候,戚隱正盤腿坐在黃金刀邊上,低頭捂著嘴咳嗽。汩汩的鮮血從他指縫里流出來,冰焰用到了極致,已經(jīng)褪不下去了,他渾身上下都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霜。似是聽見了聲響,他扭過頭,望見了扶嵐和黑貓,竭力露齒一笑,“哥,貓爺,你們來了?!?/br> 扶嵐奔過去,擁住他的脖頸子,黑貓縮小了軀體,鉆進他的懷里舔他凍僵的手。戚隱用力抱了抱扶嵐,輕輕地說:“我要走啦?!?/br> 無止盡的哀慟襲上心來,像撲撲的灰掩埋心房。大顆大顆的淚珠涌出扶嵐的眼眶,滾滾而落。他沒有吭聲,緩緩松了手,扶著戚隱,幫他拄著黃金刀艱難地站起來,一瘸一拐朝白鹿那邊走去。戚靈樞眸色沉痛,不忍再看。云知忍不住,道:“黑仔,要不再和鹿爺商量商量……鹿爺,你再考慮一下吧……” 戚隱擺了擺手,止住他的話。走到白鹿跟前站定,戚隱緩了口氣,黃金刀重新分作十二把小刀,戚隱拔出其中一柄,刀鋒指向自己的胸膛。只要黃金刀刺進神心,白鹿就能如愿以償。 “臭小子,你不會怪我吧?!卑茁沟?。 “怪你做什么?”戚隱咳嗽著笑了笑,“只不過跟你死在一塊兒,怪難受的?!?/br> “說實話,同你待這么些天,我已然把你當親兒子看了。”白鹿飄上來,虛幻的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好小子?!?/br> “不巧,”戚隱道,“同你待這么些天,我已然把你當親孫子了?!?/br> 白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