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關(guān)了窗，濃郁的血腥味、淡雅的甜香、濃稠的蘇合香和在一起，于這樣的情形，更讓人覺得格外窒息。

    水聽雨再一次進(jìn)屋的時候，謝氏正拉著尚錦梁的手哭得撕心裂肺。水聽雨心里一咯噔，莫非大公子他......？見旁邊尚靜凝卻沒有多少悲傷，只一直勸著謝氏要冷靜，尚錦樓卻是在和張?zhí)t(yī)低聲說著話，水聽雨這才稍稍松了口氣，看來她的飯碗暫時無礙。

    她又細(xì)看孫麗華，此刻孫麗華正站在霞影紗前，羽扇一樣的長睫上掛著剔透的淚珠，小臉上的淚痕蜿蜒曲折的流淌———這是水聽雨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無聲的哭泣。

    水聽雨忙端了杌子過去給孫麗華坐，見尚靜凝用余光看了看她們這邊，卻并沒有出聲阻止，心道自己應(yīng)該沒有做錯事。

    雖然有張?zhí)t(yī)細(xì)碎輕微的再和尚錦樓囑咐著尚錦梁的養(yǎng)傷事宜，屋子里沉悶的氣息還是令人窒息的，這時仁安從外面跑進(jìn)來，一壁跑一壁興高采烈道：“夫人、夫人大喜阿！”

    尚靜凝大怒，上去就是一巴掌：“胡說什么！”

    她是尚府嫡長女，想來也是習(xí)武的，這一巴掌抽上去，饒是仁安一個半大小子也被抽得搖搖欲墜，眼眶里眼淚汪汪的打著轉(zhuǎn)轉(zhuǎn)兒。

    尚靜凝厲聲喝問：“什么事？”

    仁安不敢忸怩更不敢哭，忙道：“宮里來人了，說皇上要封上柱國為監(jiān)國攝政王，封大公子為鎮(zhèn)國公，二公子為景陽侯，封大小姐為清河郡主...”

    此時不表忠心更待何時，水聽雨撈起袖子就要出去揍人的架勢：“封個號就想抵消這一刀放的血了嗎？他們想得可真好！”作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就要出去揍人，并打起全部精神觀察眾人的反應(yīng)。

    尚夫人雖然把她當(dāng)小丑一樣看了一眼，但是到底成功的有了這一眼。

    尚靜凝卻是低吼道：“放肆！給我退下?！辈⒔o來安使了眼色，讓他拉住水聽雨。水聽雨巴不得有這么一拉，要不然她還要真出去揍人不可嗎？

    尚錦樓卻是樂了，心道：這個水跟班看來現(xiàn)在做大哥的跟班做的熟門熟路了。

    江司靈挑了挑眉，暗道：和這死丫頭相處這么幾個月恁沒有發(fā)現(xiàn)她是個眉眼通透的，以前覺得她憨厚老實，切，看來是自己瞎了眼了。她這一叫雖然像戲臺子上的小丑，但到底讓悲傷中的尚氏眾人看到了尚錦梁身邊有個忠心的長隨，這對于她來說很重要。

    ……

    經(jīng)過言栩的勸說，最終還是尚夫人領(lǐng)著所有人去接了旨，留下張?zhí)t(yī)、水聽雨、來安、仁安、念薇、念竹等在房間內(nèi)守著尚錦梁。

    雖這份旨意帶來了人臣前所未有的尊貴，但尚氏眾人并沒有誰感恩戴德，仍然一副如鯁在喉的樣子，想來也是，宛華長公主和他那個六歲的小弟弟必定是為了平息上柱國一派的怒火才出此下策吧。

    謝氏幾人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不見江司靈了，想來她在此間身份尷尬，不便多留。

    大家又守了一會兒，尚錦梁也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尚錦樓便讓母親等另外幾人先去休息，只留他守著兄長。

    ......

    夜半時分，眾人都昏昏欲睡，唯留尚錦樓和水聽雨清醒著、各自瞪著大大的眼睛想著各自的心事。

    水聽雨當(dāng)然是在想如何在尚錦梁身邊當(dāng)好這個長隨，她不比那些個幕僚，能有九曲十八彎的腦子，只要一問計策，就能說出個上、中、下策或者三十六計來。

    呸，她在心里呸了自己一聲，想什么呢，長隨不跟長隨比，跟幕僚比什么，要是叫別人知道了，準(zhǔn)會笑她，心比天高、命比紙??！

    她稍稍的責(zé)備了一下自己“高高的心氣兒”，拿出長隨的自覺來，若是跟來安、仁安這樣的長隨比，來安、仁安那也都是辦事能力極強(qiáng)的人，且跟在尚錦梁身邊多年，不是她這樣的人能夠比的，她在心里偷偷的嘆口氣，她原來一無是處??！

    她其實這幾天也回過味兒來了，那夜大公子其實是給了她一個機(jī)會，一個生存下去的機(jī)會，雖然她不知道他給她機(jī)會的理由是什么，但是管它呢，她這樣待在尚府肯定比待在江司靈身邊安穩(wěn)，只要她看準(zhǔn)“大腿”抱。

    她習(xí)慣性的摸了摸“大腿”的手，?。√珱隽?，得趕快去換湯婆子，她輕輕的起身，拿著涼掉的湯婆子去換熱的。

    也就是這一個人之常情的動作，讓水聽雨又覺出另一個味兒來了：尚錦梁肯定沒有把她當(dāng)姑娘看，所以帶回來不是讓她做丫鬟而是做長隨。念薇說，這尚府里有規(guī)矩，公子不能有通房，不管幾等丫鬟都不能近身伺候兩位公子。至于原因是什么，念薇也沒有告訴她，所以尚錦梁傷得這么重也是她和幾個長隨守著，而不是那幾個丫鬟守著。

    水聽雨倒是覺得長隨好啊，長隨可以天天跟在他身邊學(xué)本事，這樣她以后即使流落在外，想來也不會餓死吧？

    ......

    饒是在昏睡的兄長塌前，尚錦樓依舊抱著那把寶劍，兀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父親目下不會稱帝，但父親手握兵政大全，父親和我們兄弟二人以后怕是會遇到不少今天這樣的事，時刻保持警惕是我們尚氏男人生來就有的覺悟，但到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以后要更注意些才好。

    宛華長公主之前肯不要臉面自薦枕席贏得父親的信任，她無非還是做著孫家天下延綿萬代的夢，可父親肯留她真的超出了他的預(yù)計。父親真的被美色迷暈了頭嗎？

    此番他們個個被封爵是宛華長公主和皇上的主意呢？還是他們另有高人指點(diǎn)？哦，不對，她若是有高人指點(diǎn)，也不會親自動手刺殺父親，萬一失敗，豈不是......

    咕嚕嚕......

    尚錦樓是被水聽雨肚子的叫聲拉回現(xiàn)實的，見她面不改色的給兄長換湯婆子、又將兄長的手放在湯婆子上、然后又將被子蓋好，一點(diǎn)不怕自己笑話她的樣子。

    尚錦樓卻是不肯放棄笑話她的機(jī)會，道：“一般姑娘連吃飯都生怕弄出聲響來，你倒好，頓頓胡吃幾海碗不說，還恁是讓你那囂張的肚子亂叫，生怕別人不知道它是餓鬼投的胎似的，沒得讓人笑話?！?/br>
    水聽雨將尚錦梁的被褥蓋好，坐下來后才道：“二公子有所不知，于我這等寒門孤女來說，被人笑話事小，餓死了連被人笑話的機(jī)會都沒有了才是令人害怕的事情?！?/br>
    尚錦樓的笑容僵住，不免有些自責(zé)，原來他方才在笑話別人的無助?。肯雭硪率碂o憂的姑娘是斷不會就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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