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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錦沅仿佛全然不知,偎依在老太太身邊,低聲道:“我自隴西而來,對國公府里諸般情景一概不知,昨夜里胡嬤嬤為了讓我知道國公府中都有哪些人,和我說到很晚?!?/br> 說著,她蘸淚:“我也是才知道,原來祖父已經不在了?!?/br> 老太太的目光凌厲起來,她掃了一眼胡嬤嬤。 胡嬤嬤渾身猶如篩糠。 周圍的人屏氣斂聲,不敢多言。 要知道,胡嬤嬤被派過去接這姑娘回府,這一路上就該把這姑娘當成親主子一樣仔細伺候著,悉心照料著,也得給她多講講這府中人事,免得萬事不知。 聽這姑娘一說,胡嬤嬤竟是浮皮潦草敷衍了去! 顧錦沅到了這個時候,終于微微蹙了下眉,疑惑地看看眾人,看看祖母,小心地問:“祖母,可是哪里不對?” 老太太看過去,只見自己這孫女容貌驚人,神態(tài)單純,簡直仿佛未經雕琢的渾金璞玉一般。 她心里喜歡,便道:“沒什么,你過去見你母親吧?!?/br> ************** 顧錦沅走出老太太房中的時候,她腳步略停頓了下。 她聽到了里面胡嬤嬤跪下的聲音,重重地跪下,膝蓋磕那么一下,任誰聽了都覺得疼。 顧錦沅知道,磕一個頭也抵不了事,就看那位寧國公夫人要不要出手保這個胡嬤嬤,也看老太太那里愿意為她做幾分了。 自己一介孤女,派一個繼母手底下的嬤嬤過去接,老太太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如今愿意為自己出頭,也不過是見了自己容貌好,又被自己幾句話惹了憐惜,便生了幾分主持公道之心罷了。 這么想著的時候,她在心里輕嘆了口氣,略抬起頭,望向了不遠處。 鐘鳴鼎食之家,樓閣飛亭之上,有青天白云,亦有柳絮如煙。 不過顧錦沅還記得外祖母說過的話,她說,那里的人,乍看著也是人,但心里都藏著一只鬼,那只鬼能吃人。 顧錦沅便想,她也來到這里了,她心里也要藏著一只鬼。 不想吃人,只求自保。 這么想著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國公夫人胡氏的如意苑,踏進去的時候,便見這里的人又和老太太那里的不同。 老太太那里的人都在笑,不管是真是假,反正都笑。 這里的人都不笑,明目張膽的打量。 顧錦沅任憑她們打量,她知道自己穿得不如她們一個仆婦風光,但那又如何,她也是國公爺的女兒,她娘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室,無論按照哪朝哪代的規(guī)矩,她都是寧國公府的嫡長女。 哪怕她的外家已經沒人了,哪怕她長在貧寒之地,她的血液里還殘留著昔日長公主嘉安的傲氣。 顧錦沅走得步步生花,走得綽約多姿,穿著最寒酸的衣裙,走出的是昔年嘉安公主的風姿。 身邊一眾仆婦盡皆低首,她們意識到,這個鄉(xiāng)下來的大小姐,和自己想象得并不一樣。 至少不是她們能高高在上嘲笑著的無知鄉(xiāng)下村女。 顧錦沅入了國公夫人胡氏的房中,走入其中,她第一眼注意到的竟然不是胡氏。 而是站在胡氏身邊的一個姑娘。 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姑娘,衣著華美,頭戴珠翠,但是神情間,卻是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顧錦沅覺得,她望著自己的樣子,倒好像認識自己。 好像她早已經知道,自己會以這樣的步子踏入如意苑。 第3章 關于上輩子 顧錦沅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顧蘭馥,這種注意甚至于先于任何其它。 第一眼之后,若是問顧錦沅她那同父異母的meimei長什么樣,她不知道,但是她卻感覺到,這個meimei不是尋常的女子,她的眼睛里藏著什么她不明白的。 顧錦沅心里起了波瀾,對于看不懂的,她選擇先不去看。 她垂下眸子,安靜本分地走上前,拜見了這位繼母。 她的繼母叫胡芷云,是胡大將軍家的嫡女,當年和顧錦沅的母親陸青岫也算得上閨中好友了。這胡芷云打量著陸青岫留下的這個女兒,仔細地看,越看就越有些泛酸了。 陸青岫當年是冠絕燕京城的姿色,人人都說她貌美,是稀世之容,她又一個當長公主的外祖母,一時之間在燕京城里可是風頭無兩,要不然也不至于早早訂下和寧國公府的這門親事了。 后來陸家倒臺了,不行了,陸青岫淪落到那個地步,燕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難過,又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暗自奚落。胡芷云當然屬于高興的那個,她喜歡看著昔日壓自己一頭的好友落到那個下場,她甚至和陸青岫寫信,寬慰她,問起她如今的境況,從那些字里行間揣摩著陸青岫凄苦的日子,然后自己舒服地松一口氣。 再之后,她搶走了陸青岫的男人,進了寧國公府的大門,又當上了富貴無雙的寧國公夫人。 她每每想起昔日的陸青岫,總是可以端起茶盞來,輕輕地吹著熱氣,然后給人家嘆一聲,紅顏薄命,當年青岫多少風光,如今還不是埋骨他鄉(xiāng)。 如今的胡芷云,半坐在紫玉珊瑚榻上,靠著舒服華貴的貂絨引枕,在一群奴仆的侍立下,召見了陸青岫的女兒。 昔日高傲絕艷的陸青岫的女兒,長在隴西那種貧瘠偏僻之處,還不知道被糟蹋成了什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