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任亨泰，領(lǐng)旨謝恩！”

    而在任亨泰之后，是百官整齊的躬身出口。

    “監(jiān)國仁厚，教化萬民，為國選才，功在社稷?！?/br>
    第二百五十九章 咱大明窮哇

    中極殿里，文官們已經(jīng)太孫下令重開會試，而心中歡喜。

    畢竟，誰家沒個剛好應(yīng)試的子弟后生呢？

    陛階上的朱允熥平靜的俯瞰著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切，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核心的問題還是利益。

    當(dāng)收益的人群大于受損的人群的時候，他們會主動的去放棄原先所堅(jiān)持的所謂正義。

    就如此刻的新任禮部尚書任亨泰，期待數(shù)年的尚書位，今日終于得償所愿，這個時候便是讓他做心學(xué)的撐腰者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事實(shí)上也確實(shí)如此。

    領(lǐng)旨謝恩之后的任亨泰，抑制不住的渾身緊繃，滿心歡喜。

    在接到重開會試的喻令之后，更是下意識的想到了心學(xué)推出的知行合一的學(xué)問。

    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在重開的會試之中，增加心學(xué)的考題？

    這一刻的任亨泰已經(jīng)在思考這個問題。

    畢竟顯而易見的，心學(xué)的推行已經(jīng)是不可能被阻擋了的。太孫的意志已經(jīng)清楚的表露出來，朝堂上的官員們這個時候沒人敢說反對的話。

    只有戶部右侍郎郁新一個人悶悶不樂的站在角落里，對沒有聽到自己如那任老倌兒一樣升為尚書而感到不解。

    這一次儒門的道統(tǒng)之爭自己并沒有參與，且在看到太孫在浙江推行攤丁入畝之后，借著今歲諸王入京的機(jī)會，在皇帝面前諫言宗室祿米削減的政策。

    自己這個戶部右侍郎的官位，正是因此而來。

    今天，戶部尚書趙勉告病請假，不能參加今天的朝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趙勉在心慌了。

    戶部往日里與劉三吾等人走的最近，在此等風(fēng)口浪尖低調(diào)下來，是應(yīng)有之意。

    可以預(yù)見的是，趙勉這個戶部尚書的位子，是要坐不穩(wěn)的了，只消一道乞骸骨的奏章，朝廷就會放他換鄉(xiāng)。若是再被人彈劾有什么不法的事情，說不得還要另外問罪一番。

    郁新實(shí)在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沒有接管戶部事。

    而這時候，武將班列為首的五軍都督府大都督，開國公常升，已經(jīng)是出班啟奏。

    “啟稟太孫，臣有本要奏。”

    朱允熥眼前一亮，自己真正關(guān)注的事情來了。

    他當(dāng)即開口：“準(zhǔn)奏?！?/br>
    常升臉色深沉，隱隱有殺氣散出，讓旁邊的文官們不由一凝，目光疑惑的看著這位如今京中主將第一的國公。

    有什么事情是能讓這位有如此反應(yīng)的？

    就在文官們不解的時候。

    常升從懷中掏出奏章，拱手彎腰。

    站在陛階上的孫狗兒便立馬小跑著走到常升面前，將奏章送到了朱允熥面前。

    而常升則是森森開口：“啟稟太孫，廣西道奏報(bào)，安南、寮人部狂妄，漠視大明，膽大包天，縱兵劫掠廣西道、廣東道等地，侵犯邊民，殘殺我朝官軍，屠戮我朝子民。其行狂妄！其罪難消！”

    “臣，請奏朝廷，當(dāng)下旨申斥安南、寮人部在京使臣，下令廣西道、廣東道起兵征討安南、寮人部不臣之心?！?/br>
    這是要開國戰(zhàn)？

    往日里總是低調(diào)為人，最是謙和的開國公竟然主動請旨要開國戰(zhàn)征討南方？

    這不符合他的人設(shè)啊！

    詹徽更是意外的回頭看了眼，言辭振振要起兵征討南方的常升。

    隨后，又看向陛階上的皇太孫。

    詹徽總覺得這件事情不是那么簡單的，剛剛太孫才將今科舞弊案的舉人及三族流放鎮(zhèn)南關(guān)，現(xiàn)在常升就出來爆出安南和寮人部犯邊殺人，還要朝廷起兵征討。

    處處透著古怪啊。

    詹徽不由的撞了撞身邊的兵部尚書茹瑺。

    “廣西道的事情，你這個兵部可知曉？”

    茹瑺茫然的搖搖頭，眼睛里也是一片迷茫，自己明明是兵部尚書，可廣西道的事情自己竟然不知曉？

    茹瑺悶聲道：“這樁事，兵部事先并不知曉。”

    詹徽哦了一聲，而后低聲道：“所以，安南和寮人部惹得亂子并不大了。”

    茹瑺點(diǎn)點(diǎn)頭。

    只有鬧出來的亂子不大，安南和寮人部并沒有殺多少大明的官兵和邊民，才不會形成奏章送到兵部。

    可是常升又是如何知曉的？

    常升自然知道。

    廣西道的事情，本就是老爺子的人送回京的，朱允熥自己轉(zhuǎn)交給了這位二舅爺，放在今天在朝堂上公之于眾的。

    朝堂上，大佬們在各自算計(jì)著。

    卻有人已經(jīng)是走出班列。

    是戶部給事中的人。

    戶部給事中出班躬身：“啟稟太孫，臣以為此時大明不宜在南方起兵征伐?！?/br>
    早就知道太孫心意的功勛武將們，紛紛冷哼一聲。

    景川侯曹震直接站了出來，嚷嚷了起來：“南邊那幫樹上的猴子，都打進(jìn)家里來了，難道我大明就要一忍再忍？明天是不是等到他們打到這殿外，你們也要說不宜開戰(zhàn)??！”

    “你！”戶部給事中被曹震這番話給擠兌的面紅耳赤，狠狠一跺腳：“景川侯，你莫要在此胡言亂語！且不說安南和寮人部是否會打到應(yīng)天。若是南邊出了亂子，朝廷就要起兵征討，我朝邊疆恐怕就沒有一天能夠安歇的了吧？”

    曹震冷哼一聲：“那按照你這么說，我大明何不如現(xiàn)在就放歸邊疆百萬大軍得了?！?/br>
    戶部給事中又是一跺腳，莽夫不可同日而語！

    常升則是回頭瞪了曹震一眼，這話可不能亂說：“景川侯慎言之！”

    曹震看向常升，撇撇嘴，卻也是不再多言。

    常升則是接過話來：“戶部給事中所言，本公了然。但本公觀安南，可謂狼子野心，我皇自開國始，便屢次遣使南下，招撫諸國，可安南等地卻屢屢擾我大明邊境，屢教不改。我朝行仁義，不曾大興兵伐，可若是一退再退，我朝屆時可還能再退到何處？”

    “國公所言，下官亦是知曉?？扇羰沁叺厣鷣y，便要大舉征伐，國公可曾思慮過戶部艱難，國庫能否支撐這一場場戰(zhàn)事？”

    戶部給事中仍是據(jù)理力爭，且轉(zhuǎn)過身直接說道：“啟稟太孫，太孫可詢問戶部，我朝如今國庫還有多少錢糧，各地大倉還有多少余糧，能否支撐除卻九邊戰(zhàn)事外的另一場戰(zhàn)事?！?/br>
    “哦？”朱允熥輕哦一聲，看向默默寡歡的戶部右侍郎郁新：“戶部錢糧數(shù)目如今幾何？”

    郁新皺眉出班：“啟稟太孫，今歲諸道夏糧入庫，解押九邊，秋賦征繳，目下仍在清理之中。今歲九邊大行征伐，單燕王部，朝廷便送去數(shù)百萬擔(dān)糧草。數(shù)月前，涼國公出征平定西北，國帑艱難，此時若是再開南方征討……”

    戶部右侍郎眉頭幾乎是要擠到一塊兒去了。

    總結(jié)起來就是一句話，戶部有錢，卻不多。

    而那戶部給事中又道：“目下臨近年末，欽天監(jiān)有奏，今歲冬或有大雪，戶部還要留出大倉庫存余糧，防備賑濟(jì)地方之用。還請?zhí)珜O明曉?！?/br>
    沒錢。

    朝廷沒錢。

    朱允熥有些無奈，不過戶部給出的回答，卻也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要是什么時候，他能從這些人嘴里，聽到朝廷的錢花不完，才是出了鬼。

    想想，大明似乎從頭到尾的形象，似乎一直就是一個壯大五大三粗的人，在不斷的吶喊著沒錢沒錢沒錢。

    朱允熥沉聲道：“廣西道遭受劫掠屠戮，爾等以為朝廷當(dāng)如何？”

    郁新心中苦澀，太孫雖然沒有點(diǎn)名，但目光卻是盯著自己的。

    他只得開口道：“朝廷……此番廣西道遭受劫掠，想必不甚嚴(yán)重，朝廷當(dāng)下旨廣西道安撫邊民，賑濟(jì)邊民。兵部、都督府行文廣西道都指揮使司，申斥廣西道守備不利，命其整頓軍務(wù)，嚴(yán)守邊地，不叫安南、寮人部再有可趁之機(jī)?！?/br>
    這是老成持重的建議。

    而事實(shí)上，朝廷本來就不可能哪里出了亂子，就要信誓旦旦的出兵征討。

    這是窮兵黷武，遲早吃空國庫，一起完蛋。

    可朱允熥卻并不滿意這樣的回答，哼哼一聲：“如此，安南、寮人部犯我大明之事，便不曾有任何追究舉措？”

    郁新的目光在詹徽、茹瑺等人身上掃過，很希望這些人能替自己說兩句話，目下他是發(fā)現(xiàn)太孫似乎就盯著自己一個人了。

    詹徽輕咳一聲。

    茹瑺便無奈的出班，擋在了郁新前面：“啟稟太孫，國帑艱難，社稷為重。兵部以為，申斥安南、寮人部使臣，訓(xùn)誡廣西道即可。兵部亦當(dāng)行文訓(xùn)誡廣西道，cao練兵馬，不得再生事端?！?/br>
    詹徽亦出班道：“殿下，兵家大忌，不可輕動。便是殿下欲行征伐南方不臣之國，也當(dāng)內(nèi)修社稷，待國帑充盈，兵強(qiáng)馬壯，選良將，任主帥，一戰(zhàn)而定乾坤?！?/br>
    隨著吏部、兵部、戶部先后表明立場，表明朝廷的困難。

    先前還和朱允熥站在一起，支持懲戒會試舞弊案涉案人員的官員們，則是再一次的站了出來，附議三部的建議，勸阻朱允熥不可輕起征伐。

    曹震滿臉不爽，不禁低吼著：“屈辱！可恥！懦弱！”

    一眾功勛武將，亦是面露不悅。

    朝堂上，一時間陷入到了僵局之中。

    文官們唯恐皇太孫被朝中功勛武將們綁架了，走上窮兵黷武的路子，又擔(dān)心國庫日益虧空，入不敷出。

    武將們則是一根筋的渴望著開啟征伐，將南邊那一片片的土地打下來收入囊中。

    朱允熥則是看向殿外。

    昨日便有鎮(zhèn)倭大軍回京的船隊(duì)來報(bào)，可如今怎得還沒有到。

    他在等著李景隆和鐵鉉他們從倭國搜刮來的銀子。

    只是目下，他卻沒有等到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