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換把墨鏡推到頭頂。

    二三十米以外，視野突然縮成一個小圈，進而是一個小小的焦點。

    “喻遐？”他在心里喊了一聲。

    對方當(dāng)然聽不見。

    “喻遐啊，你臉怎么這么紅？”瓜瓜弓身從泡沫箱里拿出一瓶冰水，“熱著了就先喝點，拍完了等會兒會送綠豆湯來解暑的?！?/br>
    喻遐接過后放在臉側(cè)，怕弄臟臉上的妝隔著一定距離但能感覺到一點冷氣，緩解他剛急速升高的體溫。

    瓜瓜干活時話就停不下來，這會兒好不容易得空，更是噼里啪啦如同倒豆子一般：“男主角不會真是姜換吧？姜老師轉(zhuǎn)性了，跑來演我們這愛情輕喜劇?！?/br>
    劇組另個燈光組的男人聽了不樂意，反駁道：“我們編劇可是葉協(xié)徽！專業(yè)的！”

    “葉協(xié)徽怎么了?！惫瞎闲χ蛉ぃ悬c輕蔑，“他寫過喜劇么？”

    “就是沒寫過才說明問題??！”男人大概是倪嘉庭的腦殘粉，聞言一條一條地反駁，“你看這個cast，倪嘉庭，first青年影展出身，處女作拍的是北漂打工妹。葉協(xié)徽，著名導(dǎo)演二代，前年去年加在一起拿了三個最佳編劇和最佳改編劇本獎，還都是挺現(xiàn)實的題材。蕭明卉就不提了，這姐哪次劇本是無腦選的？”

    瓜瓜：“哦，那你是覺得我們的劇本不一般啦？”

    她只是個化妝師，對電影內(nèi)容與追求不太在意，男人想也知道瓜瓜是不感興趣，收了繼續(xù)說教的意思：“反正我覺得沒有立項提的那么簡單?！?/br>
    “好好好，相信倪導(dǎo)，相信葉老師?！惫瞎铣姓J道，“我也聽說過的，姜換老師輕易不出山……”

    他們嘰嘰喳喳了半晌，喻遐聽得模糊，左一句右一句的，沒太聽清楚，只覺得姜換的名字偶爾浮現(xiàn)，就讓他腦內(nèi)空白。

    最后一遍只需要補個機位，準(zhǔn)備工作做好后，過得又快又順利。

    倪嘉庭大約生怕姜換突然跑了，只扔下一句“大家辛苦了”就匆忙消失，安排稍后的活動去了。蕭明卉站在原地伸了個懶腰，勾勾手指，助理與團隊即刻為各位群演和工作組送上她請的奶茶和果盤。

    此起彼伏的“謝謝蕭蕭姐”，喻遐不著痕跡地走出人群。為著上鏡完美還是有粉底，這會兒他耳后出了一層密汗，下頜處有點癢，想拿包里的紙巾擦一擦。

    群里負責(zé)組織的工作人員發(fā)了通告，說今天就到這兒，待會提供工作餐，如果需要可以稍作等候。

    工作餐一般三菜一湯，不算豐盛，但分量都很足。喻遐前幾次都因為趕時間餓著肚子拍完立刻走人，今天提前給便利店的店長請假可能會遲到，現(xiàn)在結(jié)束得反而比預(yù)想的早，吃個飯過去，估計并不太耽誤。

    更何況……

    喻遐看一眼被導(dǎo)演組眾人簇擁的中心，已經(jīng)近乎麻木的心臟又再次鮮活地跳動兩下。

    盒飯很快發(fā)下來了，臨時食堂無非擺上幾張折疊桌和露營椅子，方便大家坐著。喻遐大多數(shù)時候不在劇組吃，所以也加入不了固定飯搭子們。

    他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有幾個部門還在做一些拍攝的收尾工作，不遠處沸反盈天，嘈雜人聲交錯不斷。導(dǎo)演組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走了，喻遐想，可能姜換也跟他們一起走了，但他突然得知姜換竟是這個劇組的男主角，不知怎么就不太有胃口。

    倒非難受，而是激動與不知所措的復(fù)雜心情，想走，也想留，想再和他說說話，也想履行此前對自己的承諾：別同姜換有瓜葛了。

    于是就攪得心神不寧，食欲不振，喻遐出著神，咬了半晌一次性筷子。

    露營椅面前只一張很小的桌子，有人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時，喻遐還沉浸在空白又紛亂的思緒中，條件反射朝聲音來源一轉(zhuǎn)頭。

    薄薄單眼皮下，一雙幽深瞳仁倒映出橙色的光。

    姜換拿掉了那只滑稽的墨鏡，要笑不笑地低下頭，喻遐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桌上多了盒與手里端著的一模一樣的片場盒飯。

    “剛就看到你了?！苯獡Q先說話，邊整理著一次性筷子上的小刺。

    喻遐起先有點不太敢看他，好像陷入不真實的夢，沒聽清姜換剛才說了什么，眼神落在飯盒上，反問他道：“你也吃這個盒飯？”

    姜換：“奇怪？”

    喻遐找不到恰當(dāng)?shù)男稳荩傆X得姜換不應(yīng)該在這兒，和他一起吃盒飯。盡管他們的對話順利地、沒有任何隔閡地繼續(xù)了下去，仿佛姜換那句“看到你了”之前他們并沒分開過兩個月那么久。

    “我還沒有正式進組?！苯獡Q嘗了口三月瓜小炒rou，被奇妙搭配弄得一挑眉，繼續(xù)說，“所以他們剛才讓晚上一起吃飯，我就拒絕了。讀劇本是下周的事，再加上……本來也沒有東河大學(xué)的戲份?！?/br>
    “是不是有點任性？”喻遐貪婪地看他，眼神如絲，細細描繪每一處棱角。

    姜換挑掉韭菜炒蛋里的韭菜：“可能，但我不就這種人么?！?/br>
    喻遐笑了下。

    “還回臨水嗎？”喻遐問他道，“溪月小筑的工資你不領(lǐng)了啊?！?/br>
    姜換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他，眼角彎了彎，仍不像笑，但確實比剛才面對倪嘉庭等人生動得多：“演電影難道不是我的正經(jīng)職業(yè)，倒是你，我才該問，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這個問題回答起來可以很長，從弄丟手機到家里變故再到不分白天黑夜地三班倒，但也可以一句話概括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