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十幾年的人生里，倪雪極少有這樣啞口無言的時刻。即使他是不占理的一方，也忍不住想與對方辯出個高下來。偏偏，在蔣冬河面前，往日的牙尖嘴利全部失效，倪雪憋了一肚子話，竟找不出一句能回應。

    他只能拿出手機，惡狠狠地把給蔣冬河的微信備注改成“兇巴巴”。

    他們的冷戰(zhàn)結在回到單元樓門口時結束。

    受傷的那只腳不敢著地受力，倪雪看著眼前的樓梯，遲疑地停下腳步，在心中盤算他能不能單腿蹦上去——蔣冬河家住三樓，應該也還好吧？

    結果倪雪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心驚膽戰(zhàn)地停在第五層臺階。不行，他就剩一條健全的腿，可不能再輕舉妄動。

    蔣冬河走在倪雪前面，回頭看他一眼，不知道是冷嘲熱諷還是幸災樂禍，咳了一聲，問道：“用我背你么？”

    開什么玩笑，我倪雪就是累死，死外面，從樓梯上跳下去，也用不著蔣冬河來背！倪雪當即回絕：“……我自己能行?！?/br>
    “真假??？不行別硬撐?！笔Y冬河直言，“少廢話，上來吧?！?/br>
    “……”倪雪又一次啞口無言，終于小心翼翼地趴在蔣冬河的后背上。

    他看起來瘦，但絕不是瘦弱，再怎么說也是個成年男性，身高擺在那里，身上還有鍛煉過的痕跡，體重不算很輕。

    “重嗎？”倪雪問。

    “還好，跟想象中不太一樣。”蔣冬河語氣如常，氣息均勻，腳步也很穩(wěn)，“你平時做什么運動？”

    “馬術，”倪雪繼續(xù)介紹，“我自己的馬叫hidalgo，一匹阿拉伯馬，通體雪白，特別漂亮。”

    “聽不懂，說點親民的?！?/br>
    “冬天滑雪，夏天游泳。”

    蔣冬河笑了笑。游泳他倒是會，村里以前有一條河，男孩子皮實，常常下水玩，在那自學的。

    透過薄薄一層t恤，倪雪再次清晰地感知到蔣冬河的體溫比他更高，有種蓬勃的生命力。放在以前，倪雪絕對想象不出他與蔣冬河之間會有這么親密的舉動。

    他的雙臂環(huán)住蔣冬河的脖頸，如果他微微側(cè)頭，嘴唇就會蹭到那一片的皮膚。

    不，不對……倪雪忽然想起來，他和蔣冬河的距離第一次這么近，其實是在高中。

    那時他們的關系已經(jīng)變得很差，在校園里偶遇都要把對方當空氣。

    有一次，倪雪聽說蔣冬河在校外揍了人，直接把對方揍進醫(yī)院，卻沒有受到任何處分。

    后來，倪雪還是從狐朋狗友馮博承的口中得知了來龍去脈。

    那段時間是寒假，明雅中學設置特訓補習，強制每班前十名參加，倪雪當時要跟隨父母回英國探望長輩，向?qū)W校請了假。

    補習地點不在明雅校園內(nèi)，而是在晏城郊區(qū)的一片平房里，那地方挨著晏城職高，常有不三不四的小混混當街尋釁滋事。

    補習結束的時間總是在晚上十點之后，蔣冬河家離這兒遠，每天騎自行車回去。某天，蔣冬河剛巧撞見路邊有倆社會青年sao擾一位女生，再定睛一看，那女生還是他們班花趙盈盈。

    見狀，蔣冬河扔下車，擋在趙盈盈身前。

    “美女，這你姘頭??？”兩個小混混照舊嬉皮笑臉，不料蔣冬河的拳頭揮過來的速度更快，令人猝不及防。

    三人很快扭打到一起，一旁的趙盈盈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機，撥出110。小混混也不再糾纏，罵罵咧咧地跑了。

    一場架打完，蔣冬河只是臉上微微掛了點彩。他隨意地蹭掉臉上的血跡，扭頭問趙盈盈：“他們沒對你做什么吧？”

    “沒有，就是攔住我，問我的聯(lián)系方式……”趙盈盈搖搖頭，仍有些驚魂未定，“謝謝你，班長?！?/br>
    “沒事就好?！笔Y冬河扶正自行車，對趙盈盈說，“上車，送你回家。”

    這件事漸漸在明雅傳開，馮博承一聽說，率先炸了——跟他熟的人都知道，他明戀趙盈盈已經(jīng)有兩年。如今趙盈盈被人欺負，他能坐視不理嗎？

    為了給心中女神打抱不平，馮博承攥緊拳頭，忿忿不平道：“他媽的，我非得親自教訓一下那幾個敗類?！?/br>
    倪雪剛從倫敦回來，時差還沒倒完，眼睛半睜半閉，問他：“那你打算怎么辦??？”

    “既然他們是見色起意……”馮博承思索半晌，一指倪雪，“這樣，咱倆今晚過去一趟，你就扮成一個美女，吸引他們的注意。然后我沖過去，狠狠揍他們一頓?！?/br>
    “讓我陪你仙人跳？”倪雪當即睜大眼睛，“你是不腦子有??？”

    “好兄弟，行行好，就幫我這一把，讓你女裝又不是掉塊rou，這年頭誰還沒女裝過？”馮博承軟磨硬泡，握著倪雪的手苦苦哀求，“這事要是能成，你想要的那個角色我?guī)湍汶闯鰜?，未來一年的皮膚我全包了?！?/br>
    這個條件聽上去倒是有幾分誘人。倪雪逐漸開始動搖：“我這身高，也不像女生吧……”

    “這算啥，咱這兒女生本來就長得高?！瘪T博承說。

    確實——倪雪一想，他們班超過一米七的女同學有十來個。那他這種超過一米八的“女生”，也不算太罕見。

    當晚，倪雪和馮博承出現(xiàn)在職高附近。倪雪一路上都不太自在，一會兒摸摸假發(fā)，一會兒扯扯裙擺，生怕別人看不出他是第一次穿女裝。

    馮博承提醒他：“你表現(xiàn)得自然點兒！信我，你現(xiàn)在全世界第二漂亮，趙盈盈第一，你差點就比她還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