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笳樂臉上的惡心已經(jīng)無法掩飾，懊惱道：“我都吐里面了?！?/br>
    何止是他，當(dāng)時連見過世面的醫(yī)生都對沈戈感到驚奇。

    醫(yī)生要了解病人的病情，需要觀察他的嘔吐物。隨組醫(yī)生做這些的時候，沈戈就在旁邊看著，沒有顯出一星半點(diǎn)兒的嫌棄。

    醫(yī)生當(dāng)時就忍不住感慨：“第一次見到年輕人能做到這份的，以前在醫(yī)院里，也就見過父母對子女、或者幾十年的夫妻在病床前能真正做到不嫌臟不嫌累的， 年輕人別說朋友或者情侶關(guān)系，就是好多子女對親生父母都做不到這份上?！?/br>
    凌笳樂聽完他的轉(zhuǎn)述，心底更是五味雜陳，“那你是怎么說的？醫(yī)生不會猜到咱倆的關(guān)系了吧？”

    “我說，我家里有老人?！?/br>
    “哦……”

    沈戈不但弄來了鍋，還弄來了切菜板和刀，他把書桌當(dāng)案板，見凌笳樂不再說話，便繼續(xù)干起活來。

    “這又是什么??？”凌笳樂湊到他后面看著。

    “粥煮好以后，把青菜加進(jìn)去，你嘗嘗愛不愛吃，好嗎？”

    “……嗯?！?/br>
    沈戈切完菜，凌笳樂從他后面輕輕地抱住他。

    沈戈把刀放下，握住他環(huán)在自己身前的手：“我說這些，做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有壓力，逼著你吃飯或是不吃飯。我最怕的就是你自己給自己壓力，讓自己著急。你餓那么多天，又受江路的影響，心情不好，容易脾氣急，也情緒容易低落，我都明白，小李也明白，我們誰都沒有怪過你……”

    “我其實(shí)是很佩服你的，能那么沉浸到角色里，這一點(diǎn)你一直比我做得好。但是投入歸投入，作為你的男朋友，我還是有些私心，希望你的健康不要受影響，希望你拍完戲以后馬上就能開心起來……當(dāng)然這可能有點(diǎn)不實(shí)際，我其實(shí)也知道……我以前照顧爺爺奶奶，還見過病房里的其他病人，知道人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食欲會受影響，我們循序漸進(jìn)，多吃一口都是勝利……”

    凌笳樂急急地?fù)е屗D(zhuǎn)過身，仰頭親他的嘴唇，一邊親一邊急切地呢喃：“你怎么這么好？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沈戈不想讓他對任何生理活動產(chǎn)生心理依賴，他這兩天一直暗自學(xué)習(xí)，研究人在心理空虛時，對食欲和x欲的依賴有沒有相關(guān)性。

    凌笳樂迫切地想和他親熱，他卻始終將兩人的親熱限制在接吻和有節(jié)制的撫摸。

    他像安撫小動物一樣安撫凌笳樂的后背，“你聞聞，香味出來了?！?/br>
    有大米的香，還有雞蛋的香。

    “你吃雞蛋羹加什么東西嗎？香油？醬油？醋？”

    凌笳樂伏在他懷里，認(rèn)真地想了想：“隨便吧，我不挑食?！?/br>
    沈戈又被他逗笑了。

    凌笳樂聞著空氣里食物的香味與沈戈接吻，沈戈的唇舌起到餐前開胃菜的效果，吻著吻著，凌笳樂肚里發(fā)出“咕?！币宦曁旎[。

    第85章 拆炸彈

    沈戈對于凌笳樂病癥的了解，比他說出口的要多，比凌笳樂自己了解也要多。 他只是不想讓凌笳樂覺得自己是在監(jiān)視控制他，所言所行都表現(xiàn)得平淡自然。

    凌笳樂一旦開始吃飯就有失控的征兆。沈戈早就預(yù)料到這種情況，特地買的小容量的鍋，凌笳樂越吃越快時，他便也越吃越快。

    凌笳樂狼吞虎咽地把自己碗里的粥喝完，再意猶未盡地一抬頭，發(fā)現(xiàn)鍋里已經(jīng)空了。

    沈戈把自己碗底的雞蛋羹推到他面前，凌笳樂很難為情地把兩只碗都搜刮干凈，之后又被沈戈拉著去做別的事，借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通常吃過東西后再過那么一會兒，凌笳樂才會覺得肚子脹，這時他就會后悔剛才吃得太多，甚至產(chǎn)生負(fù)罪感。

    他向沈戈要鏡子，沈戈面不改色地撒謊：“丟了?！?/br>
    凌笳樂有些猶豫，他急于知道自己此時的樣子，又不想讓沈戈看到自己的身體。

    他隔著衣服地摸自己的肚子，感覺到胃部微微鼓起來，越發(fā)焦慮。剛才吃得太多了，肚子都鼓起來，之前減肥所付出的辛苦都要功虧一簣。

    沈戈假裝沒看到他的焦慮，問他：“你要照鏡子？”

    凌笳樂遲疑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沈戈湊上前，微微彎著腰，使兩人的視線是平行的，“你看我的眼睛能當(dāng)鏡子嗎？”

    凌笳樂在他深邃又溫柔的眼里看見自己，一直鎖在心口的焦慮漸漸散去，在沈戈眼里輕輕地笑起來。

    他有些自卑地撩起上衣，“我是不是把肚子吃起來了？”又摸摸自己的肋骨， 挑剔地細(xì)數(shù)自己身體的缺點(diǎn)：“前陣子瘦得有點(diǎn)快，肋骨好像太明顯了，肚子一鼓顯得好畸形啊。我減肥的時候特別容易反彈，真討厭……瘦的時候臉都不怎么有變化，一反彈倒是先胖臉，江路這會兒還不能胖回去呢……”他一直盯著沈戈的臉色，只要沈戈眼里表現(xiàn)出一絲半毫的嫌棄，他可能立刻就會崩潰了。

    沈戈身體力行地向凌笳樂證明，不管胖瘦，他的身體永遠(yuǎn)都有著非凡的吸引力，起碼對他沈戈而言是這樣的——而這對凌笳樂而言就已經(jīng)夠了。

    第二天晚上，凌笳樂獨(dú)自做了一碗蝦仁蒸蛋作為給小李的賠禮，讓小李受寵若驚，之后看到他吃飯不用催不用哄，吃完也沒有難受嘔吐，更是要喜極而泣。他不禁問沈戈：“哥，你這是給他施了什么魔法？比醫(yī)生開的藥都管用。”

    沈戈亦有些激動，他高興的不是凌笳樂愿意主動張嘴吃飯了，而是他吃東西時能控制自己，細(xì)嚼慢咽的，吃到五六分飽就主動放下筷子。

    這是難以言喻的安寧與成就感。

    他指著他和凌笳樂一起做的一道菜，一本正經(jīng)地說：“因?yàn)槲彝锩娣帕艘环N特殊的調(diào)料?！?/br>
    他不常在別人面前開玩笑，所以小李一點(diǎn)沒看出他眼里的促狹，極配合地追問：“什么調(diào)料？”

    沈戈拿出演技，表現(xiàn)得高深莫測，“秘密?！?/br>
    小李見凌笳樂在抿嘴偷笑，轉(zhuǎn)而問他：“到底是什么調(diào)料？”

    凌笳樂早就明白沈戈的意思了，同他相視一笑，對小李發(fā)出會心一擊：“——愛情。”

    沈戈憑借愛情的魔力，用兩天時間成功拆除埋在凌笳樂體內(nèi)的重型炸彈。

    之后他們重返片場，只是分在兩處拍攝。沈戈跟著王序去拍攝張松與家人出柜后的慘烈場面，凌笳樂則跟著副導(dǎo)演拍攝和梁勇的對手戲。

    凌笳樂此時的狀態(tài)用來拍這時候的江路剛剛好。

    江路等不來張松的電話，心灰意冷。他吃了一碗半冷的方便面，又洗了個澡，臉頰依然偏瘦，但已經(jīng)減去幾分憔悴，恢復(fù)了幾分氣色。

    他收拾出幾件自己的東西，把張松買給他的都留下。他背著書包，拎著一只編織袋走出房門，將鑰匙投進(jìn)信箱里。

    他走出這幢長滿爬山虎的小樓，回到最初的踽踽獨(dú)行。

    他在路邊碰到梁勇。梁勇還是開著他的奧迪100，落下車窗問他：“小路，你去哪兒？我?guī)阋怀?？?/br>
    江路稍作猶豫，梁勇已經(jīng)下了車打開后備箱。

    江路臉上顯出自暴自棄與無能為力，在梁勇上前搶他的編織袋時順從地松了手。

    他一開始想做后座，但梁勇先他一步，給他打開副駕的車門，江路無法，只好坐進(jìn)去。

    梁勇一邊開車一邊狀似無意地問他：“吵架了？”

    江路低著頭沒有說話，懷里抱著自己的書包。

    梁勇飛快地看他一眼，以一種滄桑的口吻感慨道：“唉，想開點(diǎn)兒，像你們倆這樣能踏踏實(shí)實(shí)超過一年的，在咱們這個圈子里少見。我看張松不錯，對你也是真心，可能就是時間一長吧，就有點(diǎn)兒——”他拖著長音，像是找那個詞，隨后做作地在方向盤上一拍，“哦對！‘一年之癢’！”

    他偏過頭瞧著江路，“你聽過那個說法嗎？別的呢，是‘七年之癢’，咱們這種人呢，就是‘一年之癢’。”

    梁勇的視線掃過他攥著書包帶的手，那幾只關(guān)節(jié)都因?yàn)橛昧Χ浩鸢住?/br>
    他忽而又換上深沉的語調(diào)，頗有些苦口婆心：“張松這種條件的，在咱們?nèi)ψ永锼闶巧儆械牧?。他這么干確實(shí)有點(diǎn)不好，但是——”

    江路打斷他：“他干什么了？”

    梁勇臉上顯出虛偽的懊惱：“嫌我多管閑事了是不是？”

    江路提高了嗓門：“他干什么了？你知道什么？”

    梁勇躊躇地瞟他兩眼，把車泊到路邊：“小路，不是我故意打聽，是圈子里都傳開了，說你逼著張松跟家里出柜，他不愿意，就天天跟他那幫朋友在外面混，也不回家……”

    江路絕望地仰起頭，眉間克制地微蹙，眼淚卻從他緊閉的眼角流出來，沿著臉頰順暢的線條滑落。

    梁勇一只胳膊搭在方向盤上，完全側(cè)過身來對著江路。他已經(jīng)被江路這副神態(tài)徹底迷住了，看了半晌才格外溫柔地問道：“小路，怎么那么久都不去我那玩兒？”

    為什么呢？因?yàn)閺埶煽傆X得梁勇對江路有企圖，不讓他去了。

    梁勇看著江路傷心欲絕的模樣，忽然握住他的手。江路陡然一悚，忙將手從他手里抽出來，又驚又慌地看向他。

    梁勇頓時明白還不到火候，“其實(shí)……小路，我跟你說實(shí)話，我是聽說了那些以后放心不下你，專門過來看你的。我也不瞞你，我自從看見你第一眼就愛上你了，這一年多我一直都在等你和張松分手?！?/br>
    聽到“分手”二字時，江路哆嗦了一下。

    “我又換新地方了，場子比之前那個小一點(diǎn)，但是地板更好，跳起來舒服。我那兒今天晚上就有舞會——”

    江路忙回絕，“我不去了，我很久不跳舞了?！彼D(zhuǎn)身開車門，梁勇傾過身去，完全覆到他身上，握著他的手將車門帶上。

    從他的另一只手可以看出，他還想做更過分的事，但在察覺到江路的抗拒后臨時改變主意， 在江路肩上安撫地拍了拍，重新坐回駕駛位上。

    他和聲細(xì)語地說道：“小路，你別躲我，我不會對你做什么。我能等你一年多，我就還能再等你兩年多……我就是覺得，你跳得那么好，再也不參加舞會太可惜了——況且，你們吵架了，張松能在外面成宿地喝酒，你為什么不能去跳舞？”

    江路沉默許久，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來。

    車子發(fā)動起來，在路口調(diào)了頭。

    江路跟著梁勇去了他的“新場子”，是在郊區(qū)的一幢獨(dú)棟小別墅，周圍也都是別墅，多數(shù)還沒裝修，里面沒有住人。

    梁勇一邊開車一邊指著那些房子說：“這都是有錢人買的房，不是用來住的，是等著漲價賺錢。我聽我爸說，國家很快要推行住房改革了，消息靈通的都開始囤商品房，我就也讓我爸給我買了一處。”

    他瞥了江路一眼，見他并沒有特別的反應(yīng)，便加大火力：“你和張松買房了嗎？”

    一提張松，江路那渾渾噩噩的眼神才有了稍許動靜，眼里是苦澀，是傷感，是過往的承諾被人拋棄后的痛苦。

    梁勇像是沒看到他的臉色，開玩笑似的說了一聲：“小路，我送你一套房子吧，離你學(xué)校近的。”

    江路的眉目輕微地動了動，扭頭看向窗外。

    梁勇扭頭看著他，這次他看向江路的時間稍微長了一些。不得不說，他的油鹽不進(jìn)讓梁勇心急，卻又不可避免地對他的喜歡更多了幾分。

    拍完車?yán)锏溺R頭，凌笳樂抬手拉了一下后視鏡，讓后視鏡對著自己的臉，通過這一小簾鏡面撥弄了一下頭發(fā)，余光發(fā)現(xiàn)蘇昕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

    他不是渾噩麻木的江路，立刻感覺出不自在，開門下了車。

    副導(dǎo)演非常欣喜，一開始導(dǎo)演說要把這段戲交給他，他還很不自信，結(jié)果沒想到拍得這么順利。

    凌笳樂演江路演得好，這一點(diǎn)全劇組早就知道了，不會讓人感到意外。副導(dǎo)演驚喜的是蘇昕，一個沒演過幾個鏡頭的模特竟然能把這么個暗揣色心的官二代演得爐火純青，實(shí)在令人感慨他的演戲天分。

    而在王序和沈戈那邊，“張松出柜”的戲份也告一段落。

    中途休息時，王序接到副導(dǎo)演那邊的消息，說凌笳樂對江路產(chǎn)生質(zhì)疑，似乎是沒法繼續(xù)拍了。

    誰都知道王序是那種“我的劇本一個字都不許改”的導(dǎo)演，他的獨(dú)裁與偏執(zhí)早就深入人心，副導(dǎo)演同他說這些話時堪稱膽戰(zhàn)心驚。

    “笳樂說……是您告訴他演員要有信念感，要信服角色的一切，他說……他現(xiàn)在沒法信服江路的所作所為，他理解不了江路的想法。他說……如果是他，他絕對不會——”

    王序打斷他的話，“行了?！彼囱凵蚋甑姆较?，年輕人那一米八多的大個子窩在一只折疊椅上，佝僂著背，將臉埋在雙手里。

    “張松這邊的情緒已經(jīng)到位了，你過來接替我。我去負(fù)責(zé)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