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戈還在猶豫怎么解釋這事，凌笳樂已經(jīng)將手機搶過去，大致看了看，也沉默了，半晌后才又問道：“這樣正常嗎？”

    沈戈不由想起今晚的事，就是這個感覺，“不正常。”人們到了片場，就好像分不清現(xiàn)實和拍戲，都開始變得不正常。

    兩人各自沉默思考半晌，凌笳樂說：“還有一個什么來著？打什么？”

    沈戈拿過手機搜索，臉色霎時比之前還難看。

    “是什么？”凌笳樂要搶他手機，被沈戈避開，“你別看了?！?/br>
    他越這樣遮遮掩掩，凌笳樂就越好奇，跑到他那邊和他搶。

    他的身體一往沈戈身上壓，手一往沈戈胸膛上貼，沈戈立刻就輸了，被他把手機“搶”走。

    “ ‘打真軍’一詞出自粵劇舞臺，原意是武打演員不使用替身用真功夫?qū)Υ颉，F(xiàn)引申為……”凌笳樂住了嘴，慌張地看著他。

    “導(dǎo)演說他不會這么過分?！鄙蚋昝Π矒崴?，“你有替身，不會的?！?/br>
    凌笳樂訥訥地點頭，還是一副消化不良的臉色。

    沈戈笨拙地轉(zhuǎn)移他的視線，拿起那只桔子問他：“吃嗎？”

    凌笳樂頓時露出無語的表情。他似被成功轉(zhuǎn)移注意力，吐槽道：“你今天第幾次問我吃不吃桔子了？你怎么老想讓我吃桔子？”

    沈戈心虛地笑笑，低頭剝桔子皮。

    “哎我都刷牙了——”

    沈戈停下動作，抬頭看他。

    “算了算了，你繼續(xù)。”

    沈戈便將整只桔子都剝出來，掰成兩半，遞了一半給凌笳樂。

    凌笳樂接過桔子后沒有著急吃，而是毫無征兆地問了他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沈戈，我們拍這種題材，你不會在拍戲的時候又喜歡上我吧？”

    沈戈低頭掰下一個桔子，沒有吃，只捏在指尖，抬起頭似笑非笑地問道：“還說我老問你吃不吃桔子，你怎么老問我喜不喜歡你？這么自戀？”

    凌笳樂松了口氣，心里踏實了不少，“不是，就是咱們這個戲，實在是……我就有點擔(dān)心……萬一真什么了，那咱們這戲就沒法拍了，我也肯定會傷你的心的?！?/br>
    一般這種話題說到這里就可以終止了，這是成人之間的默契，因為再多說一句都會造成某一方的尷尬為難。

    一向有分寸的沈戈今天屢屢失了分寸，故意跟他作對似的追問：“為什么？”

    果然，凌笳樂為難了。可憐他不會同人兜圈子，費勁地解釋道：“因為我不想再在圈兒里找了，而且……而且……”

    “而且你不是bi，是吧？”

    凌笳樂有些窘迫地看他一眼，承認(rèn)了：“都是炒作，假的?！闭f完又趕緊加一句，“你千萬別給我說出去，誰都別說?！?/br>
    沈戈稍顯刻薄地冷笑一聲：“又是秘密？”

    凌笳樂以為是自己的話哪里不得當(dāng)，傷到了他的自尊，好聲解釋道：“我沒有覺得你不好，也不是歧視的意思，我最好的朋友就是gay，我絕對沒偏見的?！?/br>
    這下好了，就在沈戈以為他無依無靠、剛剛下定決心要保護好他的時候，他又冒出一個“最好的朋友”。

    “沈戈，我真的特別喜歡和你在一起，但是不是那種喜歡，你明白嗎？我特別喜歡和你一起拍戲、一起看劇本，我從來沒跟人這樣聊過天，我特別喜歡和你說話，我覺得你也是一樣的，是吧？我覺得你和我聊天的時候你也是挺高興的，對嗎？”

    “……嗯?！?/br>
    凌笳樂為著他這一聲“嗯”而分外動容，誠懇地看著他說道：“這種喜歡就讓我覺得很真實，喜歡和我說話，喜歡和我拍戲，喜歡看我跳舞，或者就是單純喜歡我的長相，就都是有原因的，比那種平白無故的喜歡都有道理。那種憑空來的喜歡，最后肯定會失望的，喜歡就會變成不喜歡，甚至?xí)兂捎憛?，變成恨，我最害怕的就是那種，寧可他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

    又是“他們”。

    生活大概沒教給凌笳樂什么好東西，但是確實告訴他一個真理，就是生活總不會如你設(shè)想的那般進行下去。

    “意料之外”總在發(fā)生，有的是意料之外的好，有的則是意料之外的壞。凌笳樂肯定是沒經(jīng)歷過什么好的，所以他碰到自己喜歡的，就不敢讓它有半分改變。

    沈戈心軟了，舍不得再為難他。每當(dāng)凌笳樂一這樣嚴(yán)肅地同他說話，他都會心軟，他知道這是又笨又懶的凌笳樂吃夠苦頭后，逼著自己經(jīng)過多少個茶飯不思和夜不能寐才總結(jié)出來的真知灼見。

    沈戈手里把玩著桔子，聞到的卻是桔皮混了甘甜的苦澀。

    他灑脫地笑起來，好像剛才那嚴(yán)肅的對話是在談?wù)搫e人的事，“怎么突然這么正經(jīng)，想起這個了？因為我給你剝桔子？那小李肯定是愛你愛到無法自拔了?！?/br>
    凌笳樂哈哈大笑，徹底放下心來。

    “你放心，我從來沒對誰喜歡上第二回 的?！鄙蚋晗蛩鞒霰ＷC。

    這天晚上，沈戈夢到凌笳樂了。

    ……

    這天晚上，沈戈夢到凌笳樂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夢到凌笳樂，第一次試鏡和第二次試鏡之間的那小段時間里，他幾乎天天夢見凌笳樂，至于夢見凌笳樂干什么，或者說被他干了什么，他是打定主意絕對不能讓對方知道的。

    這次的夢一開始就有點兒特別，雖然依舊是沒穿衣服的，但不是在床上了，而是在片場，還是澡堂那場戲。

    拍那場戲他本來是沒去看的，在夢里卻栩栩如生，可見他背地里按捺不住地設(shè)想過多少回。

    凌笳樂渾身濕透，蹲在地上，背對著他，雙手抱著自己，冷得瑟瑟發(fā)抖。

    他忙跑過去，視線情不自禁地沿著他順滑的脊背往下滑，直到滑過半個屁股就不好意思再往下了，就又順著脊背往回爬，最后定格在他頸后第二塊凸起的脊椎關(guān)節(jié)上。

    在夢里他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一伸手就拿到一條干燥溫暖的浴巾，披到凌笳樂身上，裹著他讓他站起來，面朝向自己。

    凌笳樂將臉埋進他懷里，躲著旁邊的攝像機。

    這姿勢讓沈戈英雄主義情節(jié)爆棚，一腳將那攝像機踹翻。

    凌笳樂抬頭沖他笑了，對他說：“我想洗熱水澡，夏天洗熱水澡對關(guān)節(jié)好。”

    沈戈便擰開水閥，兩人頭頂?shù)幕⒘⒖虨⑾聼崴畞恚缢囊獾臏囟?，讓凌笳樂舒服得瞇起眼。

    凌笳樂竟然在他懷里扔了浴巾，拉著他的兩只手放到自己腰側(cè)，收進去的兩個窩，擱他的手剛剛好。

    沈戈的兩只手掌立刻就活了，情不自禁地收攏手指，用了力，卡在那玲瓏處。

    原來它們一直記得這副皮rou的好手感呢……

    凌笳樂很是大度地拿著他的手在自己腰側(cè)上下?lián)崤?，以這兩處凹陷為中心，往上能摸到藏在纖薄皮rou下的肋，往下能摸到優(yōu)美著向外拓展的胯。

    凌笳樂對他說：“你就這樣，別有壓力，拍戲就是這樣嘛……你就是稍微起點兒反應(yīng)我也不會生氣?！?/br>
    盡管這條軌跡滑不留手，他的兩只手像游樂場里的海盜船那樣不需要cao控就能自己來回甩擺，但沈戈依然極力克制著，勻速上下運行兩趟就不肯再動了。

    他可知道凌笳樂只是嘴上說得好聽，一會兒肯定是要翻臉的。

    凌笳樂不再管他，自顧自地仰起頭開始洗頭發(fā)，撩起來的熱水濺到沈戈腿上，漸漸地涼了……

    第二天清晨，沈戈一臉困乏地站在水房洗內(nèi)褲的時候，想明白了昨晚那個夢和之前那些夢的差別。

    之前的夢里，他在凌笳樂面前就是個壞蛋，什么壞事都敢做；可是在這個夢里，凌笳樂都主動把浴巾扔開了，他都不敢亂動，寧可讓熱水把自己褲子澆濕……

    他用洗一條內(nèi)褲的時間想明白了兩件事：

    一是之前輕易就說出口的“喜歡”其實算不得真喜歡；二是他以后八成要對凌笳樂食言了。

    第34章 少男殺手

    第二天凌笳樂和沈戈的戲分在兩個攝影棚拍。

    沈戈和凌笳樂的替身去演那難拍的情x戲，凌笳樂則去拍江路和父母的日常生活。

    凌笳樂這邊的戲比沈戈那邊簡單許多，所以王序親自指導(dǎo)沈戈，凌笳樂這邊就由副導(dǎo)演掌鏡。

    演他父母的正是指導(dǎo)沈戈練習(xí)發(fā)聲的田老師和馮老師。這兩位皆是老戲骨，一換上裝扮、拿起那個強調(diào)，立刻就把兩個真市儈、假清高的小市民演繹得淋漓盡致。

    “燕兒姐，路路回來啦？孩子可真有出息，考上xx大學(xué)了……”鄰居同他們母子倆打招呼。

    “哎呀出息什么啊，本來能去更好的學(xué)校的，報志愿的時候太保守，哪想到后來能考那么好?！?/br>
    “譚平！你看你路路哥，從初中起就是重點，學(xué)習(xí)從沒讓你徐燕阿姨cao過心！你再看看你！”

    “哎呀快別說孩子了，平平也好啊，長得這么高了都?！?/br>
    “譚平，要向你路路哥學(xué)習(xí)?。　?/br>
    “平平，學(xué)習(xí)上遇到什么問題就來問你路路哥哥，別不好意思?！?/br>
    “趕緊謝謝徐燕阿姨！”

    輕微超重的小男孩低眉耷拉眼地復(fù)讀一遍：“謝謝徐燕阿姨?！?/br>
    “再謝謝你路路哥哥?！?/br>
    “謝謝路路哥哥?！?/br>
    一直沒吭一聲的江路也同樣低眉耷拉眼地回一聲：“不用客氣?！?/br>
    徐燕帶著兒子進了屋，門還沒關(guān)好就已經(jīng)卸下熱情的臉孔，再把剛買的菜往桌上放時，就已經(jīng)換成一副刻薄表情，低聲道：“路路，咱們可不跟那個譚平一塊兒玩，連一中都沒考上，以后也沒什么出息?！?/br>
    在自己家里的江路，和在學(xué)校的江路是相似的，沉默而游離，遠(yuǎn)不如同齡男孩那般朝氣蓬勃，像個用功過度的書呆子。

    “聽見了嗎？別跟譚平一塊兒玩，他們家跟咱們家不是一路人?！?/br>
    江路微微下撇的嘴角顯出他內(nèi)心極度的不耐煩，小嘟囔道：“本來也沒一塊兒玩，他比我小三歲呢。”

    “嘿你這孩子！怎么還頂嘴呢？mama說這個還不是為你好……”徐燕用她的嘮叨成功地讓江路為自己剛才那句話感到后悔。

    于是他又恢復(fù)了慣常的沉默。

    徐燕去做飯，江路坐在外屋的圓桌旁看書。

    那時的三口之家里，書桌和飯桌通常是不分的。

    過了一會兒飯做好了，擺上桌，江衛(wèi)國也下班回來了。

    “路路回來了？學(xué)校里怎么樣？”

    “挺好的。”

    江衛(wèi)國便沒再多問，去廚房洗手，之后和徐燕一起出來。

    “衛(wèi)國，你猜我今天碰上誰了？”徐燕端著三個饅頭上桌，和江衛(wèi)國一起坐下來，將筷子分別遞給丈夫和兒子。

    衛(wèi)國問道：“誰？”

    徐燕的表情瞬時變得十分微妙，嗓音也壓低了：“就是譚家那娘倆……”后面還跟了聲含義不明的“嘖”。

    徐燕和江衛(wèi)國一起竊竊私語，語氣和神態(tài)都無比神秘，好像家里被裝了竊聽器，而他們說的是什么重大機密，千萬不能讓別人聽了去，同時又萬分重要，不可不說。

    其實他們說的，不過是些流通于鄰里之間的缺乏實證的流言蜚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