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蕭景明丟來一份奏報，“叔父先看看這個?！?/br>
    蕭歟疑惑，上前取過奏報。

    展開一看，微微蹙眉。

    見他還在查看那份奏報，蕭景明倒也不急，叫人擺上來一盤小柑橘，坐在那兒剝著橘子玩。

    末了，座上男子抬頭，問蕭歟，“不知叔父對此事有何看法？”

    奏折上所述之事，是一樁落水案。

    洵州學(xué)子落水案。

    蕭歟垂眸，目光滑過此奏報的落款，所提之“微臣蘇玕”赫然在目。

    是蘇令明呈上來的奏報。

    他將奏報闔上，放于桌案前，“這件事，阮理正先前同臣提起過?！?/br>
    “哦？”蕭景明挑了挑眉，手上剝橘子的動作卻是分毫不停。

    蕭歟道：“阮理正當日所述，與蘇侍郎奏章 所述無甚出入，皆是洵州一名書生投于洵水中。不同的是——”

    他沉吟，“那日阮理正提到這件事時，好似并未出人命，故此，臣才將此事壓下?！?/br>
    而奏報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投水書生，落水而亡。

    蕭景明剝著橘子，“不過一個書生而已，蘇玕干什么費那么大的勁兒將這件事呈上來，真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兒干?！?/br>
    “瞧見了嗎？”男子剝好了橘子，將橙黃的橘子皮往一旁一推，抬眼望向蕭歟，“叔父，這便是我們皇家養(yǎng)的好官。吃著朝廷的俸祿，一天天的，凈瞎cao心那些勞什子事！”

    蘇玕如是，阮庭如是，譚楷文亦是如是。

    他很煩。

    見他有些慍怒，蕭歟便安靜地立在殿下，待對方將一整個橘子都吃完后，才緩緩出聲：“太子殿下，臣以為，這件事有些蹊蹺?！?/br>
    “蹊蹺？”

    蕭景明一噎，差點兒氣笑了，“來，叔父說說，這件事有何蹊蹺？”

    不過是一條人命，一條低賤、輕微、如螻蟻一般的人命。

    太子的眼中盡是不屑。

    蕭歟稍稍理了理思緒，“那日，阮理正同臣提起這件事時，曾說過其間有水神作祟?！?/br>
    “水神？”蕭景明更是氣笑了。

    “嗯，當?shù)厝苏f，是水神?！?/br>
    對于水神之言，蕭歟也是不信的，“對于那位書生的落水，其周圍親友十分平靜，似是早已預(yù)料到那名書生必定會落水一般。而后經(jīng)過阮理正的細細盤問，才得知在洵州，一年前也有一位書生失足落了洵水。周圍人將他救上岸后，這名考生昏迷了三天三夜，在考試前夕醒來?！?/br>
    “而后，一舉考中功名。”

    蕭景明輕嗤，“考中功名又能如何？有才能之人，即便是落了水，亦能考取功名利祿。再者，考試亦有氣運在其中這算是什么蹊蹺事?！?/br>
    “一名資質(zhì)平平的考生，考取了狀元?！?/br>
    說“資質(zhì)平平”那都算好的。

    據(jù)蘇令明之后調(diào)查，那位書生在鄉(xiāng)里也是游手好閑，甚至未曾認真讀過幾天書。

    “而且，”蕭歟頓了頓，復(fù)而望于殿上之人，“那名書生，殿下應(yīng)該是認識的。”

    蕭景明吃完了橘子，取出帕子來將手指一根根仔仔細細地擦拭干凈。他的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一看便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人。

    末了，他將帕子疊正，置于一旁，才抬頭問向殿下所立之人。

    “何人？”

    蕭景明的態(tài)度不好，蕭歟倒也不慍，聲音柔緩，如幽然岑寂的泉，又帶著幾分涼意。

    “章 玉林?！?/br>
    太子一愣，偏過頭來，“章 茂？”

    前些日子，阮庭被貶，新上位的那位大理寺理正，好似就叫這個名。

    洵州章 茂，字玉林。

    “是，”蕭歟立于殿下，站得身量端直，“此人當年一舉考中狀元，而后憑此，步步高升，今位居理正之位?！?/br>
    游手好閑的浪蕩子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高居理正之職，著實令人驚異。

    他還打算說什么，卻不料，桌前的人不耐地揮了揮手，神色懨懨，“行了，本宮知曉了，本宮會派人好好查查這個章 玉林。叔父還有其他事嗎？”

    “濱西——”

    “這個本宮也曉得，本宮會盡力勸父皇，將建造朝天圣臺的事兒緩一緩，”男子慵懶地抬了抬眼皮，“不過，父皇的脾氣叔父也知道，能不能勸動父皇，本宮就不得知了。”

    若是惹怒了父皇，免不了會與譚楷文、阮步與落到想同的下場。

    蕭景明很精明。

    見對方這般，蕭歟靜默了少時，就在對面即將下逐客令之際，紫衣之人又突然出聲。

    “太子殿下，臣還有一事?！?/br>
    “說?！?/br>
    恍然間，他似是又看見屏風(fēng)旁、水袖后，那一雙如秋水一般的眸子。

    蕭歟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是關(guān)于華二姑娘的事?！?/br>
    “哦？”

    這下子，蕭景明終于來了興致，“叔父講講，她又有何事??？”

    “臣以為，華二姑娘不該繼續(xù)留在東宮，”男子頓了頓，又道，“如今華家罪名已銷，加之，華姑娘雖與殿下還有一紙婚約，畢竟還未——”

    不等他說完，太子突然轉(zhuǎn)眼，笑瞇瞇地截去了他的后半句話。

    “那依叔父看，本宮未來的太子妃應(yīng)該留在何處？叔父是否認為，她理應(yīng)留在祁王府才算是妥當，啊？”

    聞言，蕭歟的心兀地一跳，呼吸也稍稍一斷。不過在轉(zhuǎn)眼間，他將微動的神色掩去，輕輕抬眼，瞑黑的眸中毫無波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