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這個世界里，永遠(yuǎn)也不會有交集，他永遠(yuǎn)也別想帶走這最后一片靈魂碎片。

    岑堯目送著王未初進(jìn)入別墅內(nèi)加裝的電梯，女人推著他一路上了樓。

    岑堯的面色愈發(fā)冰冷，胸中的暴戾一點點堆積了起來。

    天道最好慶幸，他永遠(yuǎn)也發(fā)現(xiàn)不了它的載體，否則會叫它碎成九百八十一塊，困頓掙扎在每個世界里，永遠(yuǎn)也別想離開。

    ……

    岑堯沒在外面停留太久，他很快跟著進(jìn)到了王未初的臥室。

    女人放好了熱水，轉(zhuǎn)身去熱牛奶去了。

    王未初卻并沒有立即去洗澡，而是先笨拙地拉開了書桌的抽屜，從里面取出了本子和筆。

    他翻開本子，露出了里面的字跡。

    字跡微微扭曲，顯然是握筆的手不太穩(wěn)當(dāng)。

    也是，他年紀(jì)大了。

    在過往的幾個世界，岑堯因為尤其強(qiáng)大的靈魂之力，哪怕軀殼老去，卻也與其他老人不同。

    王未初老去之后不能再做的事，他會代為效勞。

    走不動的時候，他依舊能背起他。手抖的時候，他可以喂他。

    可是這個世界呢……

    那個女人明顯是保姆或者護(hù)工一類的角色。

    岑堯面色依舊冷淡，但卻已是心如刀割，如針扎。

    女人很快拿著牛奶上來了，她推門進(jìn)來，笑笑說：“您又在寫日記了？”

    王未初慢吞吞地點了下頭，說：“我總覺得我的記性不大好了，免得以后真的忘了，連自己是誰，也忘了。那就太可怕了?！业糜浵聛怼！?/br>
    女人搖搖頭，無奈道：“我覺得您的記憶力沒有出任何問題，您比這個年紀(jì)的老人都要強(qiáng)，您看上去永遠(yuǎn)都很干凈，氣質(zhì)好，您不會忘記怎么板書，不會忘記帶鑰匙，您連麥克斯韋方程組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上次還講給我女兒聽了呢。”

    女人說著頓了下，又道：“不過您這樣有備無患倒也好。您這樣的性子，是我們永遠(yuǎn)學(xué)不來的?！?/br>
    王未初聽了她的恭維并沒有露出笑容，他搖搖頭，面上流露出了一絲茫然：“不是的，我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么。”“就坐在這里，還有坐在餐桌邊，走過樓上的扶梯……又或者經(jīng)過我的母校。我都有種強(qiáng)烈的感覺，覺得自己像是忘記了什么?！?/br>
    女人驚訝地望著他。

    “而且是什么很重要的東西?！蓖跷闯跽f著，手下因為太過用力，鋼筆的筆尖被撅斷了。

    這時候他舉起了那支鋼筆，說：“你看，就連這支筆，我看見它、握著它，也會有那種強(qiáng)烈的感覺……”

    女人不太懂這些，只好出主意說：“您看過心理醫(yī)生嗎？”

    “看過。醫(yī)生認(rèn)為是我看了某場電影，聽了某個故事后，遺留在腦海中的印象……它們誤導(dǎo)了我。”“醫(yī)生認(rèn)為我自己本身并不擁有這些記憶?！?/br>
    王未初說完，面上的茫然轉(zhuǎn)換成了nongnong的失落之色。

    “我年輕的時候其實也經(jīng)常這樣……不過那個時候的感覺并不強(qiáng)烈?？墒钱?dāng)我年紀(jì)越來越大，那種感覺反而越來越清晰。”王未初說著，低頭拉出抽屜，從里面另抽出了一支鋼筆。

    “那、那這種現(xiàn)象確實……確實解釋不了。我也不太清楚這是怎么回事?！绻浫沼浤苡袔椭脑挘陀洶??！迸苏f著，卻乍然看見抬起頭來的老人，面頰上滑落了一行淚。

    女人驚道：“您怎么哭了？”

    王未初愣了下，抬手抹了抹面頰，他慢吞吞地?fù)u頭道：“每當(dāng)那種感覺強(qiáng)烈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想要流淚……很奇怪對吧？”

    “不奇怪。”女人想了想說：“我有的時候，聽見一首歌，就會回憶起來，我過去聽那首歌時的場景，那個畫面會牢牢嵌在我的腦子里。您大概的確曾經(jīng)擁有過那些記憶，所以當(dāng)記憶浮現(xiàn)的時候，就會觸發(fā)您的本能反應(yīng)?！?/br>
    王未初擰開鋼筆蓋兒，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問女人，也像是在問自己：“那我會流淚，是因為那些記憶都很痛苦嗎？”

    女人想說是啊，所以這樣的記憶，您忘掉其實最好了。

    但想想，她又覺得不能這樣說，于是改口道：“也許是喜極而泣呢。”

    “噢……”王未初應(yīng)了聲，低頭笨拙又緩慢地寫下了一行行字。

    分別記錄了，今早幾點起了床，刷牙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一個杯子，早餐吃的什么，吃完早餐后，去了哪里……事無巨細(xì)。

    岑堯定定地立在書桌旁望著他，胸口如同被重錘擊打過。

    極度的悶痛。

    他忘記了什么？

    是忘記的和“岑堯”有關(guān)的所有事嗎？因為他在這個世界從來沒遇見過岑堯。

    王未初寫了很久。

    寫到女人都催促他：“王老先生，水快涼了?！?/br>
    王未初這才放下了筆，說：“你早一點回去吧。天黑了，女孩子在路上不安全。”

    女人忍不住笑了，說：“我哪里算什么女孩子?。慷既??！薄拔业饶昧嗽僮甙?，實在晚了我就在您這兒客房休息。”

    王未初點了下頭。

    他看不見身邊有一道高大的人影，那個人影伸出手沿著他的輪廓細(xì)細(xì)描摹了一番。

    人影輕拍了下他的頭，但是卻穿了過去。

    王未初放好本子筆去了浴室，而女人也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