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齊云的手頓了頓，室內(nèi)的氛圍尷尬地沉默了片刻。

    “我太久沒回去了，都忘差不多了?！碧K齊云說，“不過，那地方很潮，回南天的時候，墻上一摸，都是膩的。小時候的獎狀都很難貼上去，即使貼上去，很快也會發(fā)卷發(fā)黃……又在海邊，再撞上什么梅雨季節(jié)，蓋的毯子都能擰出水——”

    他說得興起，轉(zhuǎn)臉朝顧培風(fēng)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他正歪著頭看著自己，眼睛亮閃閃的，像什么乖巧的小動物一樣。

    顧培風(fēng)裝作感興趣，干脆窩到他旁邊：“什么時候你回去，可以帶我一起去看看么？”

    蘇齊云的眼神忽然黯淡下來，他轉(zhuǎn)了回去：“算了吧。應(yīng)該不會再回去了。”

    “是發(fā)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么？”

    蘇齊云沒再答話了。

    但凡他開始沉默，對于這個話題他是再也不會說第二句。

    顧培風(fēng)識相地閉了嘴。

    撕裂最外面幾層的硬殼之后，往里就沒那么難剝了，剝到芭蕉樹芯的地方，軟得跟白蔥一樣，捏在手中就像棉花棒子。

    “芭蕉啊，外頭看著剛強，石頭都砸不開，但其實剝到它心里，是軟的?！碧K齊云低聲說，“而且，還很好吃?！?/br>
    “你嘗嘗?！彼艘恍K，直接遞在顧培風(fēng)嘴邊。

    齊云的手又長又白，兩三根手指隨意夾著雪白的芭蕉芯，竟然把白潤鮮嫩的芭蕉芯給比了下去。

    顧培風(fēng)稍稍仰頭，一直看著蘇齊云的眼睛。

    很久以前，他坐在樹上第一次仔細看這雙眼睛，就覺得尤其漂亮，尤其是小刷子樣茂密的睫毛，其實，他很想摸一摸，然后看他睫毛忍不住顫動的樣子。

    顧培風(fēng)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咬了最上面一點，掩了掩自己驀然滑動的喉結(jié)。

    芭蕉芯脆生生的，又鮮又水靈。

    “……甜的。”顧培風(fēng)小聲說。

    “不會吧？壞了么？”蘇齊云有些疑惑地拿了回去，在旁邊咬了一小口，“沒壞??？”

    他翻來覆去地看這一小截樹芯，顧培風(fēng)就在旁邊止不住的樂，眼睛都彎成個月牙。

    實在嘗不出什么異樣，蘇齊云終于放棄了。

    他轉(zhuǎn)過身子看著顧培風(fēng)，抬手要掀他的褲腳，顧培風(fēng)猛地一下按住了腳踝，全身緊繃地看著他。

    “……你別誤會?！碧K齊云說，“剛剛躺著，聽著外面一片雨打芭蕉葉的聲音，我就想起了小時候受傷，我媽會拿芭蕉芯上的汁水涂在傷口上。就是那種土方法——不一定頂用，但這東西涼潤，涂上去總是舒服的?？梢栽囋?。”

    顧培風(fēng)這才將信將疑地松開手，扯起一小截褲腳。

    蘇齊云的臉色瞬間變了，眼神直愣愣地?？此@幅反應(yīng)，顧培風(fēng)又趕忙把腳踝的傷口蓋上。

    “松手，給我看看?！?/br>
    顧培風(fēng)輕輕抿了抿唇，揪著褲腳沒放手。

    蘇齊云沒和他客氣，直接上手扯了，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顧培風(fēng)的褲腳又重又潤，全是血。

    看到傷口的一剎那，他幾乎倒抽了一口涼氣。

    銀鏈子下手太狠，腳踝被指虎劃得稀爛，綻開的傷口還刻意用手指摳過，極其血腥地敞著，還不知道在哪里遭了些木篾子，橫七豎八的，看著都疼。

    之前，蘇齊云稍稍瞥過兩眼他的腳踝，當時還沒這么嚴重的，怎么忽然就這么嚴重。

    “怎么搞成這樣？”

    “……我沒事。”顧培風(fēng)低聲說。

    蘇齊云皺著眉：“還好忽然下雨了。不然，讓你頂著這種傷，走山路下去，這腳還不定什么樣。”

    顧培風(fēng)好像有些古怪的心虛：“我可以走下山的，真沒事?！?/br>
    傷勢比他想象中嚴重的多，蘇齊云只得先把木篾挑了，然后用自己的手帕，拿樓下的山泉水潤了，先把傷口擦干凈。

    可能是顧培風(fēng)剛剛捂著腳踝的關(guān)系，傷口沾了不少墨水，邊緣又都是交錯的皮rou，完全不能橫拉著蹭，只能一點點耐心蘸。

    蘇齊云來回擦了十幾趟，才全部清理干凈。

    他這才拿起芭蕉芯，試探性地碰了一下他腳踝上的傷口：“疼么？”

    芭蕉芯涼悠悠的，接觸的位置多少有些辣疼。

    顧培風(fēng)怕他擔心，放低聲音答：“……黏的。”

    他嘴上沒承認，聲音聽著有點委屈不已的，倒把蘇齊云給逗樂了。

    “你笑什么？”

    蘇齊云唇角彎出個好看的弧度，搖搖頭：“沒什么?！?/br>
    這下，蘇齊云格外留心顧培風(fēng)的神情，看他一直淺淺抿著笑，看著不疼不癢的，蘇齊云這才放心，用芭蕉芯上的新鮮汁液抹了傷口。

    折騰小半宿，這回再上竹席，倆人都乏了。

    窗外的雨，下得人心里很靜。

    “哥，你將來……有沒有想過要做什么。我是說，萬一，不繼續(xù)搞金融了?！?/br>
    蘇齊云仍舊背著他躺著，悶悶答：“睡覺?！?/br>
    興許是濕衣服塌得冷，他的左手搭在右肩上，修長白皙的手指放松，看著像什么漂亮的玉雕一樣。

    “錢不是個好東西，哥?！?/br>
    顧培風(fēng)看著他的背影說：“錢……比仇恨、嫉妒、甚至殺人欲望都要可怕，它能驅(qū)使很多事情，還能蠱著你自己變壞……就為了這么些銅臭東西?！?/br>
    他說這些的時候，心里想著的是顧明彰他們，可聽著的人，聯(lián)想到的卻是以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