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拉痛傷口，梵梨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你可悠著點，在學(xué)校不要和我說話了。你們?nèi)齻€最近都離我遠(yuǎn)點?！?/br>
    “那是不可能的！我該怎么過就怎么過！”

    陪霏思聊了一會兒，快到11點才離開。星海送梵梨回家以后，又自己乘坐公交艦回家。

    他剛進(jìn)入艙內(nèi)坐下，就見一個金發(fā)美人進(jìn)來，帶動了所有乘客的注目禮。男人們跌眼鏡的跌眼鏡，流口水的流口水，美人不為所動，只是輕輕擺動黑鰭，在星海身邊坐下。

    “啊，星海，這么巧，在這里遇到你了……”天才愛神低下頭，臉色蒼白地說道，“唉，我代表麗娜、凱墨為你道歉，他們今天對你的態(tài)度實在太不客氣了?！?/br>
    “他們沒做錯事。即便有錯，也不需要你來承擔(dān)?！毙呛Ｈ∠乱巫由厦赓M的《紅月海晚報》，快速掃新聞。

    天才愛神扭身對著他，碧綠的眼睛楚楚可人：“可是，他們是我的朋友，而在我心中，你又是非常優(yōu)秀的男孩子……”

    “是么，謝謝?！毙呛ｎ^也沒抬。

    之后，大概有一站路的時間，天才愛神都在主動找星海講話。他不熱情，只管看報，有一句沒一句地接著。直到馬上到下一站，她柔弱地呼喚道：“星?！?/br>
    星?？偹闾ь^看她。天才愛神伸出細(xì)細(xì)的食指，輕勾住星海的衣角：“從上大學(xué)后，我家的藻園還是一片荒蕪，沒有播下任何種子。你是一名熱愛生命的園丁嗎？”

    星海怔了一下，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他想起在艙內(nèi)被鯊族女子搭訕的回憶。情景如此相似。當(dāng)時梵梨在他身邊，呆若木雞地看著這么彪悍的一幕。他低頭笑了笑。

    但是，天才愛神卻以為這個笑是因為她。

    “星海，你愿意來我家的藻園試試看嗎？今晚就可以。就當(dāng)是我出于個人的補償……”天才愛神有規(guī)律地拉拽他的衣角，“也當(dāng)是你饋贈給我的禮物，好不好呢？”

    她說話聲音不小，旁邊的男人聽到了，吹了兩個響亮的口哨，泡泡跟哈喇子似的到處流：

    “小伙子，這樣也行？你可以的??！”

    “今天是你的幸運日?。　?/br>
    原本只是完成麗娜交代的任務(wù)，但對上星海平靜無波的眼眸，天才愛神意外發(fā)現(xiàn)，她的心跳在慢慢增速。然后，星海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哪怕是隔著衣服，她臉也“嗖”的一下紅了。她輕吸了一口水，盡數(shù)吞到了下去：“星海……”

    然而，他只是把她的手輕輕撥開：“我只是個混種，不配您這樣的大美人浪費槽位?！闭f罷起身，朝艙外游去。

    隨后，旁邊的男人順勢在天才愛神身邊坐下來，笑得不倫不類：“小美人，年紀(jì)輕輕，這么要的嗎？”

    “星海，快，快來救救我……”天才愛神急切道。

    星海根本不吃這套，只是淡漠地說：“有時間說服我，不如回去說服麗娜，不要再為難梵梨。這樣也可以給你省時。再見?！?/br>
    艙門打開，星海游了出去。

    艙門關(guān)上，天才愛神一爪抓爛了身邊男人的臉：“不想被吃，就他媽的離老娘遠(yuǎn)點！”說罷，起身，甩尾，在金屬椅子扶手上撞出一個坑。

    梵梨很努力地在學(xué)習(xí)，但學(xué)校里被孤立的現(xiàn)狀并沒有因為這份動力而改變，反而變本加厲了。只是對她而言，失去無意義社交并不是太嚴(yán)重的損失，也就沒有太往心里去。

    這樣的情景在社交能力極好的人看來，就是一場災(zāi)難了。

    一天，她在校園里遇到了夜迦。他原本被一群女孩子眾星拱月地包圍著，看見梵梨無聲無息地從不遠(yuǎn)處飄過，快速游過去，擋住了她的去路：“小可憐，今天是賜糖節(jié)，你居然什么都沒有收到嗎？”

    光海生產(chǎn)糖的方式很是奇特，并不是通過甘蔗和甜菜，而且是從大海藻中提取。大海藻的葉子上有百萬個富含葉綠體的微小細(xì)胞，它們可以通過光合作用生成糖。因此，在遠(yuǎn)古時代的光海里，吃糖是一件很奢侈的事。那時候生活在深海里的住民有一句俚語叫“海洋雪里飄下大把糖”，意思與“天上掉餡餅”差不多。每年二月的第一個賽菲日，在圣耶迦那，大神使都會以深藍(lán)的名義，向全城子民舉行隆重的發(fā)糖儀式，七海紛紛效仿。久而久之，便有了傳統(tǒng)節(jié)日“賜糖節(jié)”。大約1252萬年前開始，梅爾維爾鯨沒滅絕多久的時代，奧術(shù)蓬勃發(fā)展的黃金時代，奧術(shù)研究所們研發(fā)出了提煉“大海藻糖”的技術(shù)，工廠批量生產(chǎn)，糖就不再是食物里的奢侈品了?！百n糖節(jié)”的隆重儀式漸漸沒落。

    但隨著商業(yè)的發(fā)展，紅月海的企業(yè)家又從古老的“賜糖節(jié)”中找到了了靈感，提出了一個強(qiáng)有力的營銷概念：只要在“賜糖節(jié)”把糖果送給自己心愛的人，你們的愛情就會得到海洋之主的祝?！诠夂?，結(jié)個婚不僅要政府認(rèn)可，還都需要宗教介入，所以古老傳說打上深藍(lán)的旗號，這個概念很快就火了。每年的“賜糖節(jié)”各式各樣的糖果一上市就賣得清潔溜溜，提出這概念的商人自然也賺得盆滿缽滿，腰纏萬貫。又因為糖本來就是從大海藻里提煉出來的，所以這一營銷也順利帶動了新鮮海藻束、海藻籃的銷量。這個糖果綁定海藻販賣給追愛年輕人的套路，可以說是光海史上最成功的商業(yè)騙局之一。

    但陷入愛情時，人們本來就不需要考慮什么實際的東西，沉浸在自我感動中正好是他們明知最想故犯的事。

    “沒有呢?！辫罄嫣谷坏卣f道。

    今日走在校園里，她已經(jīng)看到了很多女生送男生糖果、男生送女生海藻的畫面。也有個別很受歡迎的學(xué)生被兩個異性爭著送禮物的情景。但她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如眼前的一幕來得震撼：夜迦身后跟著四個隨從，他們騎著藍(lán)鰭金槍魚，拖拽著一個鍍金的懸浮車廂，車?yán)镅b載的糖果已經(jīng)滿出來了，時不時就會掉下幾顆。女學(xué)生們依然對此毫無壓力，跟投飛鏢似的往車廂里扔糖果、卡片和情書。有一張卡片在梵梨面前掉下來，歪歪扭扭地展開，上面寫著一行字：

    “夜迦老公請正面沖擊我！??！”

    梵梨嘴角忍不住抽了兩下。

    該女子的族群應(yīng)該屬于分類比較兇猛的那一類吧……

    夜迦撥了撥美麗的秀發(fā)，一臉愁容地說：“怎么會這樣，太可憐了。”

    梵梨無力地說道：“布可教授收到這么多糖果，要準(zhǔn)備很多海藻回送吧？我就不耽擱您時間了……”

    “要么回送所有人，要么一個都不回送。為了不漏掉任何一個小可愛，我決定選擇后者。你呢，打算送糖果給心上人嗎？”

    “沒打算呢。”

    “哦，可憐的庶民虐戀，連糖果都送不起。海藻我是不能送你了，但分你一顆糖果，讓你拿去送給喜歡的人還是可以的?！币瑰然剡^頭，對著他華麗麗的糖果車揚了揚下巴，“你想要嗎？”

    “不想要……”

    “同學(xué)？你居然這么說，星海會傷心的，他為了你都已經(jīng)……”說到這里，夜迦停住了兩秒，轉(zhuǎn)而拿起一顆糖遞給梵梨，“要不，老師送你一顆糖，你再送給老師？”

    梵梨的邏輯快要斷線了：“那這樣做的意義何在啊？”

    “愛不需要意義。來，拿著。”即便換作二十年前的偶像劇女主來說這樣一句土味情話，都太rou麻了。但不知為什么，或許是因為聲音柔軟多情，或許是因為眼中有三月桃花盛開，這話由夜迦說出來就有一種風(fēng)情萬種的魅力。

    梵梨忽然有些get到他那么受歡迎的點了。但她從小到大的夢中情人都是直男款的，所以暫時沒被他電暈：“不是，真的不……”

    她正想拒絕，卻感覺自己快被周圍的眼刀戳成了蜂窩。對于她霸占夜迦那么多時間的行為，那些包圍著他的女生表示很不滿。為了速戰(zhàn)速決，她飛速接過糖果，說了一聲“謝謝”，就趕緊溜了。

    但剛游了一小節(jié)，手腕就被人拽住。那力道大得讓人完全聯(lián)想不到臉蛋漂亮的夜迦。但她回頭一看，拉著她的人確實是他。

    “庶民小仙女，老師給你一點小小的忠告?！币瑰葘λα诵Γ瑓s是沒什么溫度的冷淡笑容，與他平時的樣子判若兩人，“真心換真心，假象換假象。但愿你能聽懂?！?/br>
    “呃？”

    “沒事，我喝醉了。去吧去吧?！彼砷_了手，眼中又有桃花灼灼夭夭了。

    夜迦的糖果貨車并不是當(dāng)天最大的驚嚇。真正的驚嚇在教室里。

    講課上，星海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最近這幾天，他每節(jié)課都在睡覺，連院長都有些看不過去，直接點名把他叫起來。他睡得太沉，梵梨輕輕叫了幾次都沒叫動，只能用力推了推他的胳膊。他倒抽一口水，痛苦地皺眉，坐直身子。

    “有的同學(xué)，即便成績很好，也可以嘗試拿一拿平時的出勤分——睡覺是不算出勤的，不管你是在家里，還是在我眼皮子底下?！?/br>
    院長還是用玩笑的語氣逗笑了大家，但梵梨一個字都聽不進(jìn)去，只發(fā)現(xiàn)星海胳膊周圍的海水變成了紅色。很顯然，這股血腥味也沒能瞞住教室里的捕獵族學(xué)生們。他們紛紛四下探看，尋找味道的源頭。

    星海捧著一團(tuán)光，用治療術(shù)按住胳膊止血。不過多久，血腥味和血一起消失了。

    “你……怎么了？”梵梨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胳膊。

    “沒什么，來上學(xué)的路上受了點小傷?！?/br>
    “怎么這么不小心……”

    她隱隱覺得情況不對，但沒有多問，只是默默觀察著星海的舉動。他除了膚色蒼白，面有倦色，和平時表現(xiàn)差不多。她去追問他，是不是麗娜和凱墨為難他了，他總是一口氣否定，讓她不要亂想，只是最近打工太累而已。

    直到一堂研討課上，她在他的課桌上看見了不同筆跡寫的詞組，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

    “下作混種”

    “傳說中單鰭腳的鯊族男子”

    “1/3大腦只嗅到了魚餌腔孔的味道”

    “光溜溜的豆芽鰭腳”

    ……

    除了“混種”，她沒看懂其它詞組的意思，但憑本能知道了沒有一句是好話。她偷偷用筆記錄下了這些詞組，迅速用袖子幫星海擦掉這些筆跡。

    星海來的時候還是和以往一樣，有些疲憊，卻總是溫柔優(yōu)雅的樣子。他靠坐在椅子上，對梵梨微微一笑。梵梨也回了他一個笑容，正想開口打招呼，旁邊就有一個逆戟族男生探過腦袋來，對星海眨了眨眼：“嘿，兄弟。魚餌的腔孔好聞嗎？”

    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笑容卻凝結(jié)在了星海的臉上。過了幾秒，他抬頭淡淡一笑，瞳孔緊縮：“你母親的腔孔好聞。”

    聽到這句話，看見星海的表情，梵梨更加確定了，桌子上寫的文字應(yīng)該是極度惡心的污言穢語。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息令她都受到了影響，下意識后退一些，卻不慎把桌子上的書本撞在了地上。

    “咕咚”一聲響起，他們卻沒有人看書本的方向。

    那個男生臉色大變，也立起了豎瞳，露出尖牙，蹭地從椅子上竄起，撲向星海。只聽見一聲清冽的水聲，一道波紋襲向梵梨。星海也沖向那個男生，躲過了他迎面一拳，反倒給了他一拳，打得他頭暈?zāi)垦?，四顆牙齒飛出口腔，看見了五顏六色的彩虹。但男生也不是省油的燈，晃了晃腦袋，一口咬得他衣服“滋啦”一聲，把一道超過10厘米的新傷再次咬得血流成河。

    看見那道傷，梵梨順勢往他的胳膊往上看，驚詫地捂住了嘴——他的胳膊上有七八道大口，數(shù)十道小口，全都是新傷，而且最嚴(yán)重的傷口都深可見骨了。

    星海跟沒事人一樣拉了拉衣服，繼續(xù)和那個男生扭打起來。

    雖然星海是混種，但有軍人父親教育的優(yōu)勢，打起架來一點都不輸給純種逆戟族。鮮血一股股涌出，跟煙花似的環(huán)繞著他們。

    “不要打了！”有人喊了一聲，沒人理睬。

    “你們說，院長如果知道他們在桌子上寫罵人的話，他們會不會被退學(xué)？”梵梨提高了音量，“哇，院長?。。　?/br>
    果然，那個男生尖耳動了動，被星海又打了一拳也沒怒氣還手了，連滾帶爬地躲到了室內(nèi)石柱后。

    星海按了按傷口，大口大口呼吸，胸口起起伏伏。他的呼吸頻率比平時快了很多，眼神狠戾陰鷙，也沒有像別的學(xué)生那樣假裝看書或找院長的身影，而是徑直從窗中游了出去。

    梵梨趕緊跟出去。

    星海坐在不遠(yuǎn)處的窗口下，尾鰭卷了一下，又倦怠地舒展開。梵梨游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手足無措地看著他胳膊上的新傷舊傷，急得快哭出來了：“他們果然對你動手了，是不是？！”

    “沒事。”星海搖搖頭，閉目養(yǎng)神。

    “我們?nèi)メt(yī)院看看好嗎？”

    “沒事。不用?！?/br>
    浸泡在海水里的傷口不會結(jié)痂，出了血也會很快被海水沖走，所以能清楚看見傷口的形狀、肌理破裂的痕跡。梵梨看得心里難過極了，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指，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都是因為我，你護(hù)著我，所以才會被他們欺負(fù)……我真的太沒用了！！”

    “傻瓜，當(dāng)然不是因為你?！毙呛ＹN墻仰起頭，閉著眼睛，緩緩說道，“因為我是混種吧。這樣的事我從小經(jīng)歷很多了，單打獨斗他們打不過我的?！?/br>
    “你還撒謊！”

    “真的不是因為你。凱墨只是想要聽話的小弟。聽話的他就好好罩著，不聽話的他就用暴力收拾，這是他和這個世界相處的方式，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br>
    不管他怎么說，梵梨都覺得他受傷是自己造成的。而他絕不會承認(rèn)的。想來想去，唯一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和他絕交。

    “我知道了。照顧好你自己?！?/br>
    她拍拍他的手背，咬了咬牙，正想起身離開，卻聽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不要想著和我保持距離?！?/br>
    她怔住。

    隨后，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轉(zhuǎn)過頭來，睜開眼睛：“我的體內(nèi)流著一半海洋族的血液，一半捕獵族的血液。我有權(quán)決定自己更想成為哪一種。你不能因為我有捕獵族血統(tǒng)，就任性地把我推開?！?/br>
    “不管你是什么種族，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因為我受傷了。”

    “不，你不懂。梨梨，我不想?yún)⑴c任何權(quán)力的紛爭，不用暴力解決問題，只想像你一樣靠智慧學(xué)習(xí)，順利大學(xué)畢業(yè)，找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在落亞落戶安家，然后娶一個可愛的妻子，和她生兩個寶寶，過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余生。我很驕傲父親是一個偉大的鯊族軍人，但我更想過普通海族的生活。你理解么？”

    這整個描述里的人生顯然不被捕獵族欣賞，而是很多海洋族年輕人向往且能夠通過努力實現(xiàn)的生活?？捎伤f出來，莫名像是一種難以企及的奢望。再看看他的傷口，她心酸地點點頭：“我理解?！?/br>
    “想過海洋族的生活，首先，我不能進(jìn)入捕獵族的圈子。其次，我得有海洋族的朋友。”說到這里，他握著她手的力道加重了一些，“你是我的朋友嗎？”

    “是?！?/br>
    “那就好?！睘榱瞬蛔屗胸?fù)擔(dān)，他再次強(qiáng)調(diào)，“記住，不管我們有沒有未來，我們都是朋友。朋友之間，不離不棄?！?/br>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