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那種像是看死人一樣的眼神，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請隨便坐?！睒房麑﹃懠屋p道，抬頭看了看非常安靜的二樓。

    家長昨天突然來了，今天因為要上課而把他們留在家里，樂葵進門聽到毫無動靜，掏出手機一看，發(fā)覺原來家長在一小時前給她發(fā)一條短信。

    她跟徐予凜說：“爸媽說公司有點事，先回去了?！?/br>
    徐予凜微微頷首。

    既然家長沒在，他們談話會更加自在一些，樂葵看向陸嘉輕詢問：“請問要喝茶還是咖啡？”

    她不是一個好客的人，踏入這個家的人除了家長之外，陸嘉輕是第一個。

    縱然她不好客，但基本的接待還是很清楚的，并不打算當個失職的主人。

    “啤酒?！标懠屋p懶洋洋地答。

    “……”樂葵決定不當一個稱職的主人了，她說，“咖啡喝多了容易睡不著，我去泡一壺花茶?！?/br>
    她走到客廳附設的吧臺，拿出熱水壺煮了一壺開水，又取了三個杯子，似乎還想從柜子里拿什么，然而墊了幾次腳都拿不下來。

    徐予凜脫下校服外套掛在背椅上，走到樂葵的身后，幫她拿下一罐放在柜子高處的花茶干。

    在此期間，陸嘉輕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室內打量著。

    四周充滿生活氣息，拿東西時的駕輕就熟，以及兩個人就算不說話也仍然充滿了默契。

    就算是從小長大，也不會有這樣的默契。

    只要不傻，都能看出點什么。

    花茶很快就泡好了，樂葵端過來放在陸嘉輕的面前，也給自己和徐予凜倒了一杯。

    陸嘉輕收回在屋子里打轉的視線，視線落在兩個人面前那看起來明顯是同一套的茶杯，似笑非笑地問：“你們住在一起？”

    樂葵動作一頓。

    徐予凜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說出了進門以來的第一句話，“有意見？”

    “沒有?！标懠屋p聳聳肩，也跟著端起茶杯，輕吹了吹，看著杯面蕩漾的波紋，微笑著說，“只是好奇問一問?！?/br>
    畢竟他也到處在女人家里住宿，好像沒什么立場取笑這兩個大咧咧同居的人。

    他掩去眼底的思緒，喝了一口清香帶甜的花茶，有些嫌棄地咂了咂舌。

    他放下茶杯，把那杯茶推遠了一些：“真的沒有啤酒么？紅酒也行?！?/br>
    “沒有?！睒房蠈嵈鸬?，“家里沒有酒。”

    他們都還沒有成年，家里不可能備有酒。

    “哦，我忘了?！标懠屋p低笑一聲，“你們是好學生。”

    聽起來似乎只是隨口說一下，沒有諷刺意味，樂葵看了陸嘉輕一眼。哪怕現(xiàn)在親眼看到了，她仍然覺得是不是搞錯了什么。

    那個陸嘉輕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好了，把我?guī)У郊依飦恚F(xiàn)在茶也喝了，你們想和我談什么？”

    陸嘉輕換了個姿勢，“前陣子明明還一副不想和我扯上關系的樣子?！?/br>
    他掃了徐予凜一眼，笑吟吟地收回視線，意有所指地道：“這次可不是我故意的，叫住我的可是你們?！?/br>
    徐予凜只垂著眼瞼喝茶，除了剛剛那一句話就再沒有出過聲，很沉默地坐著。

    樂葵不知道上次她去拿帽子的時候，這兩個人說了什么。但顯然是因為說了什么，陸嘉輕今天才會這樣說。

    她看了看在旁一言不發(fā)的徐予凜。

    雖然他當時聽著她的話說要和陸嘉輕道歉，但他的態(tài)度并不熱衷。當然要說不愿意也并不是不愿意，在他心里，這大概跟她每次讓他吃下不想吃的食物差不多。

    所以并不是因為要道歉而覺得丟臉，而是覺得這是可做可不做的事。

    樂葵收回視線，落在陸嘉輕的臉上，看著昔日同學熟悉的臉，她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陸嘉輕，我已經(jīng)知道……你會轉學的原因?！?/br>
    陸嘉輕臉上的笑容微頓，他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下意識看了徐予凜一眼。

    ……他竟然自己坦白了？

    難怪他說壓根不在意他說還是不說，原來就算樂葵知道了，她仍然會站在他那邊。

    陸嘉輕不肯定自己有沒有在徐予凜的臉上看出得意之色，因為那個人的臉上現(xiàn)在仍然是沒什么表情，眼睛看不出一絲情緒。

    明明是應該得意的事。

    看到這副不動聲色的樣子更讓人覺得不爽呢。

    陸嘉輕彎唇微嘲，聽到樂葵在道歉：“對不起。”

    樂葵鄭重地低下頭，對陸嘉輕說：“雖然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但是不對的事就是不對的事，現(xiàn)在重新提起，不是想要得到原諒，而是因為當初欠你一聲道歉?！?/br>
    陸嘉輕瞇起眼，看到樂葵的自白告一段落，伸手拍了拍徐予凜膝蓋，喊了他一聲：“小凜?！?/br>
    徐予凜抬起眸，直視陸嘉輕，干脆直接地道：“當初的事，對不起?！?/br>
    沒想到他能這么干脆，陸嘉輕瞬間沉默了，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過了一會兒，他才失笑地道：“……受傷的人明明是你，跟我道歉不太對吧？”

    樂葵搖了搖頭:“就算是如此，做錯了就是做錯了，那本來就是應該道歉的事?！彼悬c猶豫地停了一下，又老老實實地道：“其實現(xiàn)在道歉了，也是為了安撫良心而已。改變不了任何事，畢竟傷害已經(jīng)造成了，我們補償不了過去的時間。”

    陸嘉輕看到樂葵黯然下去的臉色，轉瞬間明白了什么，他忍不住大笑出聲，差點笑出了眼淚。

    “不會吧？你們難道以為我變成現(xiàn)在這樣，是因為那件事？”

    難道不是？

    陸嘉輕分明看到了樂葵臉上一閃而過的疑惑。

    這過分誠實的表現(xiàn)讓陸嘉輕又悶笑不已，抖著肩膀說：“想太多了，我又沒有受傷，對我有什么傷害可言？真要說的話，那件事只給了我一種啟發(fā)而已?！?/br>
    那是一種讓他震撼的決然。

    小時候他確實很喜歡樂葵，但在徐予凜的面前，他覺得那種喜歡太淺薄了，他連靠近她和她說話都做不到，更別說為了她傷害自己。

    他的喜歡，只有這個程度而已。

    他沒有辦法那樣子喜歡一個人，他從根本上就輸了。

    他沒有不甘心，也沒有覺得怨恨，小學時候會轉學離開，只不過是因為家里調職而已。

    非常簡單的理由，和任何人都無關。

    “怕你們又誤會，我先說好，這次轉學過來也不是因為你們，只是因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而已?！?/br>
    事實上他進入教室看到樂葵和徐予凜的時候心里還在嘀咕來著，怕以為他是故意轉過來的，他可不想再被徐予凜扯著領子威脅。

    他可是個真瘋子。

    樂葵愣了愣，下意識進行反問了：“為了什么？”

    “這個嘛……”陸嘉輕摸了摸下唇，微微一笑，倒也沒想著隱瞞，“我原本的高中，女教師很年輕……”

    在教室里接吻的時候被看到了，引起軒然大波，所以轉學，就這么簡單。

    “……”

    樂葵無言片刻，她有一種預感，這個人大概要在日耀高中掀起一番大事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陸嘉輕準備打道回府，臨走時把目光投向徐予凜，“徐予凜，我剛轉學過來還不熟悉這兒的路，方不方便送我到最近的公交站牌？”

    樂葵聞言，也道：“那我也……”

    “不不不，徐予凜應該會樂意的？”陸嘉輕笑道，“畢竟我們接下來要打好關系，對吧？”

    第一天就有專車過來接送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會坐公交車。

    徐予凜也沒有揭穿，和陸嘉輕一起出了門，對樂葵拋下一句，“我想吃水煮魚?！?/br>
    樂葵停了腳步，眼睜睜地看著兩個男生走了出去。

    等電梯的兩個人相顧沉默，直到電梯門到了這一層應聲而開，他們才同時邁步進入。

    “她為了你道歉，本末倒置了吧?！彪娞莸臄?shù)字不斷地下降跳動，陸嘉輕雙手橫胸，望向倚墻而立的男生，開口道：“明明你完全沒有覺得抱歉?！?/br>
    “你說得沒錯?！毙煊鑴C頭也沒抬，語氣平靜無波，“她覺得我應該道歉，那我就道歉，這沒什么。”

    他慢吞吞地抬起頭，那雙黑沉一片的眼眸變得很陰沉，睇落在陸嘉輕的身上，讓人心底發(fā)寒?！暗抑暗脑捜匀簧?，你少靠近她，不準看她。”

    ——不然我會把你的眼珠挖出來。

    “……在樂葵的面前裝得那么乖……真是一個惡劣的人?！标懠屋p收回視線，他沉默了一會兒，電梯門到達開啟，他們卻沒有走出去，直到電梯門又重新合上，靜止在原地不動。

    陸嘉輕難得收斂了平時的吊兒郎當，低聲道：“不用對我充滿敵意，早就那一年我就放棄了?！?/br>
    “別太看得起自己?！毙煊鑴C輕嗤一聲，“無論是你，還是誰靠近她，都是一樣的?！?/br>
    對，這個人是個天生的瘋子。

    對樂葵的獨占欲強得驚人。

    陸嘉輕眉頭輕挑，定定地看著徐予凜，突然道：“哪怕你把那次的事告訴她，你大概還有很多事瞞著她吧？”

    徐予凜面無表情地和陸嘉輕對視，沒有回答。

    “確實，她現(xiàn)在還站在你的身邊。但等以后呢？”陸嘉輕瞇起眼，“如果知道那些，你說她會不會總有一天覺得累了——”

    “不要企圖惹惱我?！?/br>
    徐予凜頭微微一偏，唇線扯出一個沒有笑意的弧度，“后果是你承受不起的?！?/br>
    他伸手按住開啟鍵，讓電梯門再次打開，意思很明顯。

    這個人當然不會真的把他送去公交站牌，陸嘉輕聳聳肩，從電梯走出去，轉身看到電梯重新合上，頭頂?shù)臄?shù)字開始往上升。

    “……我是說真的，總會有一天會累的。”

    那樣的感情，太過沉重了。

    陸嘉輕以旁人聽不見的聲音低喃道，看到電梯數(shù)字停在他們下樓的那層。

    他靜靜地看了片刻，之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時間滑過，不過是短短的時間里，轉學生已經(jīng)在一班混得如魚得水，徹底融入了班級之中。

    一堂課結束，老師走出門口，樂葵拿起剛剛發(fā)下來的白色宣傳單，湊到徐予凜的面前，將人搖起來，把宣傳單遞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