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小姑姑——”念善從未這樣肆意的大哭過，她見江皇后緩緩閉上了眼，哭得幾乎昏過去。

    蘭心等人聞聲都趕了進來，見江皇后閉了眼都嚇了一跳，忙一疊聲的去叫太醫(yī)，正待把念善從床前扶起來時，卻見她面露痛苦之色。

    方才情緒激動，加上她動作間沒留意，只覺得小腹中傳來疼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五姑娘？”映月也跟著趕過來，見念善臉色蒼白得厲害，額上已經(jīng)沁出大顆的汗珠?！澳睦镫y受？”

    念善被蘭蕙攙著勉強站起來，捂住了小腹，艱澀的道：“我、我肚子疼得厲害……”

    她話音未落，整個人軟綿綿的向下倒去——

    “五姑娘！”映月嚇了一跳，忙沖向念善。

    在徹底失去意識，念善感覺有一雙矯健有力的雙臂抱住了她。

    可是她太累了，已經(jīng)沒有力氣睜開眼。

    ****

    昭陽宮。

    張貴妃正在宮中平心靜氣的喝著茶，忽然聽到人通傳，說是慧妃來了。

    她并不意外，笑了笑讓人把她請進來。

    “景和宮已經(jīng)查過了？”張貴妃讓素絹去端茶，笑問道：“看咱們慧妃娘娘這會兒趕來，定是成竹在胸?！?/br>
    慧妃拿著折扇輕敲著掌心，待張貴妃命宮人都退下后，才不緊不慢道：“那是自然。妾身行得正坐得端，自是不怕查?！闭f著她挑了挑眉，道：“貴妃娘娘不也是如此么？”

    兩人露出彼此心領(lǐng)神會的眼神，微微一笑。

    “這早晚怕是查到柔妃meimei宮中了?！睆堎F妃淺笑道：“怕是本宮得再備上一份茶點。”

    慧妃嗤笑一聲，道：“貴妃娘娘倒也不必著急，每次查到她那兒都是最慢的，那堆香料藥材和花花草草的，讓人很是為難呢?！?/br>
    宋驍派人去查時，是從位份高的三妃開始，誰都不留情面。

    “比起你我，柔妃meimei怕更是行得正坐得端，要不怎么禁得住一次次查呢？”慧妃又幸災(zāi)樂禍的補充道。

    江皇后突然病重，柔妃先

    前一直服侍在她跟前，自然是嫌疑最重的。

    她先一步自請查證。

    “柔妃meimei身子不好，本就是藥罐子里泡大的，難道還不許人有些自己喜歡做的事？”張貴妃大度的道：“只要查清楚，自然能還她清白?！?/br>
    慧妃掩唇而笑。

    實則若能查出是柔妃做的自然是最好，資歷久的宮妃便又少了一個。

    眼看皇后就要不行了，后宮中的位份馬上都要變了。

    “貴妃娘娘寬懷大度，真真有母儀天下之風(fēng)——”她還未說完，便被張貴妃瞪了一眼。

    “皇后娘娘正病著，你竟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張貴妃板起臉來，正色道：“你是想害死本宮么？”

    慧妃口中稱不敢，面上卻并不怎么害怕。

    自從皇后病重，怕是張貴妃就盼著她早死給自己騰地方罷？

    宮里沒有生下皇嗣的宮妃，張貴妃是除了江皇后外資歷最久、身份最高的，若選繼后定然是她。

    雖然自己有心跟她爭，卻知道此時不是最好的機會，倒不如先說兩句熨帖的漂亮話。

    “妾身折服于娘娘的氣度，情急之下才僭越了，還請娘娘莫怪。”慧妃款款起身。

    張貴妃自然不是真心怪她，實則她也是這么想的。

    “坐下罷，你這張嘴遲早得惹禍！”張貴妃神色稍緩，道：“跟本宮這兒說兩句也就罷了，不許去外頭胡言亂語?！?/br>
    慧妃笑嘻嘻的道：“這是自然。妾身不是在您親近，在您跟前散漫慣了，在外后妾身一定謹言慎行?！?/br>
    聽她這么說，張貴妃再也繃不住，露出些笑模樣。

    “娘娘，聽說已經(jīng)把江五姑娘又接進宮了?！被坼@才正色道：“咱們皇后娘娘，怕是不行了。”

    張貴妃自然也聽說了。

    她們都知道江皇后最疼愛江念善，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如果皇后不在了，江念善將會從人人羨慕的皇后侄女，變成侯府庶出房頭的姑娘。

    “五姑娘有些命苦?！睆堎F妃感慨一聲，道：“這才過了幾年好日子?！?/br>
    慧妃點點頭，那個極為貌美的小姑娘怕是有不少人惦記，沒有這層身份護著她，會被嫁到何處還不一定。

    “本宮看善姐兒就如同看自家侄女一般，也算看著她長大的?！睆堎F妃

    故作傷感的嘆道：“往后本宮也會命人照拂她一二，好安皇后娘娘的心?！?/br>
    慧妃聞言，暗惱張貴妃的狡猾，竟要去皇后面前賣好——

    “娘娘真真是菩薩心腸，想來皇后娘娘也能安心了?！被坼岛匏圃p，面上卻笑著恭維。

    張貴妃豈會看不破慧妃心思，索性道：“本宮看善姐兒跟霍世子就很相配，皇后娘娘一定也滿意?！?/br>
    “正是這個理呢，只是聽妾身哥哥說，這次霍世子主動要求去邊關(guān)歷練，真真是上進。”慧妃故意提醒。

    既是在皇后面前賣好，也要找準時機。

    “那就更好了，等霍世子立下戰(zhàn)功，又迎娶嬌妻，可謂是雙喜臨門。”張貴妃神定氣閑道：“一年后五姑娘出孝，才好談婚論嫁?！?/br>
    張貴妃很有信心，若是能在皇后面前保證能照顧江念善，皇后臨死前向皇上美言幾句——她做了繼后，照顧念善還能得著尊敬元后的好名聲，做個順?biāo)饲椋毁M吹灰之力。

    對于江皇后來說，也是百利無害。

    “娘娘仁心，五姑娘有福氣了?！被坼е拦ЬS。

    若是江皇后能撐兩年再死，她還有機會調(diào)理身子生下皇嗣?？扇缃窈髮m無人有孕，也沒有皇嗣，她著實沒有優(yōu)勢，只能暫避張貴妃的風(fēng)頭。

    江皇后的病，跟張貴妃毫無關(guān)系嗎？慧妃心里犯嘀咕，縱使一時沒查出來，也不一定無辜罷？

    “meimei過譽，這些都是咱們的本分?！睆堎F妃微微翹起唇角，神色間卻愈發(fā)謙遜。

    慧妃垂眸。

    且讓張貴妃得意去，還不知道誰會笑到最后。

    第35章

    當(dāng)念善醒來時, 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床上。

    見她睜開眼，一直都在留意她的映月才松了口氣，還沒來及說話，映雪正端了一個小巧的黑漆托盤走進來, 上頭放了碗還冒著熱氣的藥。

    “姑娘, 您醒了？”映月見念善有些茫然的環(huán)顧四周, 忙上前把她扶起來。“這里是偏殿, 您方才在皇后娘娘的寢殿昏倒了?！?/br>
    念善這才回過神來, 忙抓著映月的衣袖問：“小姑姑怎么樣了？”

    “您先別著急！”映月拿過大迎枕替念善放好，扶著她靠了上去?！盎屎竽锬锘杷^去了, 這會兒還沒醒?！?/br>
    聽說小姑姑還活著, 念善才緩緩長出一口氣。

    “我，我方才怎么了？”她只記得自己小腹疼得厲害, 幾乎站不住。她最后模糊的印象是有人抱住了她，再后來就完全失去意識。

    映雪把藥端到了念善面前，恭聲道：“您昏倒了，是皇上將您抱了過來。”

    最后抱住她的人是宋驍？

    “太醫(yī)說了您情緒起伏過大，又勞累著了, 有小產(chǎn)的征兆?！?/br>
    念善簡直能想象, 他是怎么冷著一張臉, 那雙墨色的眸子里定然是厭惡和不耐的……

    她抬手輕輕撫上小腹，雖是有些鈍鈍的疼，但孩子還在。

    算日子快到三個月，她自己已經(jīng)能摸出一些不同來, 這個孩子從未強烈的昭示過他的存在。

    自己不算一個好的娘親，沒有期待過他的到來，甚至還想過將他扼殺在腹中——

    “姑娘，您別擔(dān)心，太醫(yī)說只要靜養(yǎng)就無礙的?！庇吃乱娔钌粕裆粚?，忙柔聲勸道：“小主子好端端的，您要多保重身體?！?/br>
    念善輕輕點頭。

    見狀映雪忙把藥碗送上來，可念善才聞到了味，就覺得有些受不住。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在皇后宮中能來去自如且不必通傳的除了宋驍再無第二個人，念善不由輕顫一下，盡量讓自己表現(xiàn)得鎮(zhèn)定些。

    果然門簾被掀起，一身玉色帝王常服的宋驍走了進來。

    “臣女見過皇上?！蹦钌齐m是沒有下床，卻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宋驍?shù)膽?yīng)一聲，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因她動作有些急，被子從身上滑

    落。她只穿著貼身小衣，柔軟料子貼在她的小腹上，已經(jīng)能隱約看見一點兒弧度。

    在侯府里養(yǎng)了近一個月，她身上倒見了些變化，可臉上卻并沒有跟著圓潤些。

    念善見他正打量著自己，想到方才聽映月說自己有小產(chǎn)的征兆，心里有些不安。宋驍不會認為自己又想打掉這個孩子罷？

    這樣想著，她才想要硬著頭皮解釋，卻聽宋驍先開口了。“好些了嗎？”

    從上次她意圖流掉這個孩子被宋驍撞破后，頭一次他這樣平和的跟她說話。

    “臣女無礙?！蹦钌菩⌒囊硪淼目粗悟?shù)哪樕?，怕他誤解。

    宋驍看到映雪手中端著的藥碗，便走到一旁坐下，示意念善先把藥喝了。

    這股子藥味著實聞了不舒服，念善自認為很能吃苦，盯著面前黑漆漆的湯藥，還是犯了愁。

    末了，她還是強忍著不適，自己接過了藥碗。

    沒關(guān)系，她記得八歲那年生病，娘用了土方子給自己熬藥，那味道才難聞，她也能捏著鼻子喝了下去。

    這樣想著，念善索性不用湯匙，端起碗就往下灌。

    可她到底高估了自己。

    才喝了兩口，她本就蒼白的臉色似乎更白了兩分。

    映月和映雪礙于宋驍在，怕貿(mào)然插手反而會令皇上和五姑娘間有誤解。